第71章 :071小冤家

“求烏常在收留奴婢……”巧燕哭着匍匐在地上,她被打得那麽慘,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可是岚琪怎麽會忘記她剛才的惡,饒是看她這般模樣,也并未動心。

環春立在身後,心中好不擔憂,生怕主子心軟收留這刁奴,往後鐘粹宮裏就多一個眼線,本來外頭的就防不住,再往裏頭安插一個,佟妃娘娘這是不怕別人看不出來,橫豎硬逼着上呢。

“連娘娘都管教不好的奴才,臣妾如此愚鈍又怎麽能管教得好,哪怕臣妾收留了她,萬一日後治下無方又讓她闖禍,別人指着臣妾說話時,總也要拿娘娘來比較。”岚琪福了福身子,正正經經地回答,“娘娘既然容不得她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主子不容了,也留不得在這紫禁城了。”

佟妃面上纖長的美貌凜然擰曲,冷笑一聲:“怎麽,烏常在瞧不起本宮給你的奴才?”

“臣妾不敢瞧不起,臣妾是受不起,臣妾愚鈍,環春玉葵幾個還時常管教不好,何況巧燕。”岚琪很平靜地看着上首端坐的女人,“娘娘恕罪,您的好意,臣妾不敢領。”

佟妃哼一聲,嘴角勾起狠毒的獰笑,精致纖長的寶石護甲在空中劃過,“本宮不要,你也不要,可也不能出宮啊,到底在本宮身邊呆過的人,放出去若多嘴多舌,本宮更容不得。那就拖出去打八十大板發配去做苦役,哎呀……就是估計打不滿二三十下,她的小命就沒了。”

周遭的宮女都吓得發抖,地上的巧燕整個兒就傻了,岚琪又朝佟妃福一福身子,“娘娘既然有了決定,臣妾不叨擾您休息,臣妾告退。”她直起身子,轉身就往外退,巧燕突然撲了過來,咬牙切齒地恨着,“烏常在你為什麽不救我,你也是宮女來的,你就不可憐我嗎?你要了我吧,要了我我就不會死了,求求你……”

環春幾個奮力把她拉扯開,岚琪理一理衣裳,轉身繼續走。但巧燕此刻為求保命,真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連環春和玉葵都架不住,又沖出來抓住了岚琪的腳踝,惡狠狠地說着:“你怎麽可以這麽狠毒,為什麽見死不救,你不是來救我的嗎,你不是說要救我嗎?

岚琪回眸看她,又轉身看高高在上笑得篤然得意的佟妃,垂首與她道:“你該求的人,是佟妃娘娘,我不要你可我并不要你死,你不明白嗎?這裏誰為尊誰為卑,我一個常在如何能左右?快去求佟妃娘娘,你拉着我也沒用,一會兒大力太監就要來拖你走了,想要活命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為什麽要多管閑事,都是你的錯,你害我性命,你會不得好死的……”巧燕垂死掙紮,幾近瘋狂,哭天搶地地斥罵着眼前人。

岚琪卻淡淡一句:“你的命是命,那孩子的命就不算了?我不曾害你,我今日只叫你跪了半個時辰而已,冤有頭債有主,你這一世臨死都還看不清,下一輩子終究還要糊塗。”

佟妃聽見這一句,胸前倏然發緊,恨不得先把這個烏雅氏拖出去打八十大板,可剛要開口發作,門前晃進來明晃晃的身影,好久連承乾宮的門前都不經過的皇帝,今天竟突然來了,而他到底在門外站了多久,剛才的鬧劇可有聽見?

岚琪也是轉身的一瞬乍見玄烨在門前,相遇相知至今,烏雅岚琪還是第一次那麽不想見到皇帝,剛才她那些話何嘗不狠,可這些話,皇帝都聽見了吧。

“把這個宮女打發出紫禁城。”玄烨身後跟着李總管,他淡淡吩咐了一聲,然後看着已離座趕來行禮的佟妃說,“這幾日皇祖母正高興着,宮裏就不要喊打喊殺的了。”

“是,臣妾……”

“朕來與你說說話,外祖的壽辰快到了,今年是大壽,朕想差遣你備一份賀禮。”玄烨說着,徑直就朝正殿裏去,佟妃受寵若驚趕緊跟了上去,只有岚琪屈膝在一旁無人理會,一時連巧燕也被拖走了,環春忙上來攙扶主子,小聲說着,“咱們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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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恍然看她,眼中微微泛紅,“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剛剛那些話……”

環春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皇帝聽見多少,可既然皇帝提起要打發巧燕出宮,至少巧燕發瘋前的話,都該聽見了,雖然主子今日沒做錯什麽,但方才那無情的架勢,也的确和平素的她很不一樣,這樣反常突兀的表現出來,皇帝乍然瞧見聽見,心裏難免要有想法。

回到鐘粹宮,布常在慌慌張張地等在門前,可岚琪進門就直往她的殿閣走,眼睛裏一個人也看不見,整個人都失去了精神似的,布常在瞧着很擔心,玉葵忙過來解釋:“遇見皇上了,一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大概都讓聽見了,皇上和佟妃娘娘說話去,就撂下我們主子,她心裏頭正難受呢,您千萬別介意。”

布常在自然不介意的,可又奇怪地問:“皇上和佟妃娘娘說話?可皇上剛才來,是找岚琪的呀,瞧見我在門前問去哪兒,一聽說在承乾宮,立刻就趕過去。”

玉葵驚訝不已,轉身就跑來主子寝殿,她正呆呆盤膝坐在炕上,環春扶着膝頭不知哄她什麽,只瞧見憋着嘴,滿面委屈。

“布常在說,皇上是去找您的。”玉葵将那些話說了,岚琪聽得怔怔地,好半天終于開口說話,卻道,“可也必然讨厭我這個樣子了,皇上喜歡看見我笑看見我樂呵呵的,那麽冷酷無情的樣子,和別人又有什麽區別?這一下他才真正該讨厭我了。”

環春勸她:“從前那些事都不見您這麽悲觀,可把心放寬些,今天您那些話雖然狠了些無情了些,可并沒有錯啊。”

岚琪軟軟地伏在大靠枕上,嗫嚅着:“我沒錯,可他未必喜歡這樣子,我以前以為自己不在乎的,現在才明白,我的心能有多大,終究盼着自己被喜歡,盼着不要讓他厭惡。現在心裏不好受,你們若心疼我,就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幾人不敢勉強,給她身上蓋了層薄毯子後,都退了出去。外頭天色漸晚,眼瞧着該傳膳的時刻,主子今晚必然是不吃的了,盼夏那兒正準備張羅布常在的晚膳,稻穗從外頭回來說:“承乾宮傳膳了呢,皇上在那兒和佟妃娘娘用膳了。”

錦禾拉着她讓小聲些,指了指環春幾人正無奈地坐在東配殿門前,“說不得,烏常在正難受呢。”

屋裏頭,岚琪一個人呆呆地伏在枕頭上,一遍遍回想剛才和皇帝四目相對的情景,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當時玄烨臉上的神情,是嗔是怒還是厭惡?想不起來,心裏就更不安,她不曾刻意去讨好玄烨什麽,不曾刻意做什麽吸引他喜歡自己,可她也不願意被讨厭,她的心能有多大,裝了一個玄烨,就要滿了。

而人家特特去找自己,生怕被欺負似的,卻瞧見那麽厲害無情的烏雅岚琪,不定心裏怎麽失望呢。一想到這些,岚琪眼睛就濕潤,可不敢哭也不能哭,傻傻地把自己悶在屋子裏,誰也不想見。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之前那麽苦的日子,她都沒抱怨,可今天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她這一夜忐忑不安,環春幾個也不放心,而皇帝當夜就留在了承乾宮,這樣便越讓人難受,玉葵私下問環春:“還是到底怎麽想的,真的讨厭我家主子了嗎?可佟妃娘娘那副嘴臉,難道不更惹人厭惡?”

環春唯有嘆息:“伴君如伴虎,誰知道呢。”

翌日慈寧宮來人請烏常在過去,岚琪知道太皇太後的禮服只剩下收尾了,且明日就要穿,哪怕一夜沒休息好,也過來幫忙,起先有幾位老太妃進宮來和太皇太後說話,蘇麻喇嬷嬷也陪在那裏,岚琪一個人專心致志弄衣裳,等幾位老太妃離去,蘇麻喇嬷嬷來瞧時,她已經在熨領子袖口,做最後的整理。

嬷嬷誇贊着:“奴婢在您這個年紀時,不知道燒壞了多少件衣裳,挨打挨得皮肉都瓷實了,才學會用這勞什子,咱們常在真是聰明靈巧。”

岚琪笑說:“小時候調皮把額娘的新衣裳上燙壞了,本以為要被額娘結結實實揍一頓,可額娘卻把着我的手悉心教,之後家裏這活兒就是我做的。”

說話的功夫,太皇太後新的禮服已熨熨帖帖的整理好,岚琪聚起來雙手一抖,蘇麻喇嬷嬷一晃神,仿佛瞧見烏常在把這禮服穿在了身,再眨一眨眼睛,她已經和其他宮女一起把衣服撐起來挂好了,笑盈盈地端詳着,“明天太皇太後一定把咱們這些人都比下去了。”

嬷嬷卻笑:“才忙停頓這裏,那裏又要差遣您了,主子說口渴,剛才陪着聊了好些話,正要一碗蜜棗茶吃,奴婢本來請您去泡茶的,沒想到這裏也收拾好了。”

“這就去,泡茶多容易的事。”岚琪轉身就往茶水房走,不多久端着蜜棗茶出來,進了太皇太後寝殿,卻見昭妃突然來了,見了面很和氣,笑着說,“有妹妹在這裏伺候太皇太後,我可安心多了。”

岚琪奉了茶來行禮,昭妃拉她一起坐下,才緩緩對太皇太後禀告:“敬事房來人禀告臣妾,說承乾宮要攆一個宮女出宮,這本非大事,但畢竟是佟妃妹妹的人,臣妾差人去問她,說是皇上的意思她不在乎,臣妾左思右想,還是來問問太皇太後,只怕随意攆人走,外頭的人又該議論紛紛,正不知怎麽辦才好。”

太皇太後悠悠然喝着茶,心裏頭一陣苦笑,這件事她早已知曉,昭妃這會兒是生怕自己不知道,特地來提個醒,何況事關烏雅岚琪,她在邊上,就更有話說。

擱下茶碗看了眼岚琪,小丫頭臉上很不自在,一時也不着急理論,只吩咐昭妃:“攆走一個宮女而已,管她是承乾宮還是我慈寧宮,外頭大臣們若要管也管得太寬了,你手裏掌着鳳印,就要有殺伐決斷的魄力,照你的意思去做就好。”

昭妃本來也沒打算太皇太後給她什麽主意,就是見佟妃關起門來施虐不讓人見,那她就得讓別人都看清楚了,何況這次的事和烏雅氏脫不了關系,等她一會兒走了,太皇太後必然就能知道佟妃更多嘴臉。

果然佟妃略坐坐,便說內務府還有事等着支應,行禮告辭,蘇麻喇嬷嬷送出去,少時回來,卻不見主子和常在在寝殿裏,聽着笑聲找過來,太皇太後正樂呵呵地試穿衣裳,笑着誇贊:“你這幾下收的才好,不松不緊,蘇麻喇越發為老不尊,我現在哪兒還有小蠻腰,還非把腰上勒緊了嫌不夠丢臉的。”

蘇麻喇嬷嬷這才放心,進來笑着怨怼主子:“您如今有了常在,看奴婢是左右不順眼了,往後奴婢私下裏欺負常在,那也是您挑的事兒。”

這一對老姐妹名義上的主仆,實則早親厚得不分彼此,這樣的玩笑話換一個人可不敢胡亂說,太皇太後更是笑着摟了岚琪說:“你可把環春幾個看緊了,不然将來老了,也是我這樣,在家裏讓奴才欺負。”

岚琪卻笑着說:“環春她們笨,要有嬷嬷這樣能幹,将來欺負臣妾,臣妾也認了。”

她總能幾句話把大家都哄高興了,昭妃走後太皇太後都沒問承乾宮的事,只問她衣裳弄得怎麽樣了,就一起過來試穿,這會兒心裏是真的高興,喚蘇麻喇嬷嬷說:“我年輕時那些首飾你收在哪裏了,拿來讓岚琪挑一件,明日戴着好看。”

嬷嬷呀了聲,說主子輕易不賞賜年輕時的東西給孩子們,麻利地去翻出來,到底是幾十年前的東西,比不上現在的精致,可這裏頭都是太皇太後的青春,和她那一段坎坷波瀾的人生。

“這一支釵子是孝端皇後在我進宮時給的,我年輕時也沒戴過幾次,進宮前總在草原上奔跑,皮膚不如你白皙,配不上這紅寶石,給你了。”太皇太後說着,把岚琪拉到身邊,将釵子戴在她發髻後頭,隐隐露出來鮮豔潤澤的寶石,趁着她白皙的肌膚,原以為會添出嬌豔氣質,可這丫頭卻把紅色襯得很莊重,老人家不禁啧啧,“真真人生得好看,怎麽打扮都好看。”

衆人正說笑,外頭傳裕親王來請安,太皇太後嗔笑什麽時辰現在跑來了,可都是自己的孫兒哪能不喜歡,便喊在正殿裏見,岚琪這邊也不便過去相見,讓她和嬷嬷說會兒話,若有事自己先離了也成。

再次把衣裳收拾好,岚琪跟着嬷嬷又把太皇太後明日用的钿子頭面等一概物件都準備齊當,嬷嬷笑着說:“明兒一早您也過來伺候吧,太皇太後又該埋怨奴婢給她戴得滿頭沉甸甸,您在這裏主子還好說話些,不然也怪磨人的。”

岚琪軟軟笑着:“嬷嬷是說我也磨人嗎?您可不要聽環春她們瞎說,我一點兒也不纏人,只有她們欺負我。”

嬷嬷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笑着問:“昨兒的事呢?不說環春熬得眼圈烏黑,您這臉上也不好看,今天脂粉撲得這麽厚,遮蓋了一些,可也和平時不一樣啊,主子她什麽都看在眼裏的,撲了粉有什麽用?”

岚琪這才露出幾分委屈,垂首不語。

“佟妃娘娘那兒的事,主子懶得管,而皇上和您的事,想管也不能管,只有等皇上自己和您再說話了,才知道昨天究竟是氣還是惱。”蘇麻喇嬷嬷笑悠悠哄着她,“昨天皇上和您前後腳來,主子便笑早知道留您用晚膳,便讓皇上去找您過來,沒多晚就跟着您過去的,誰曉得卻鬧去了承乾宮,再後來皇上也不回來了,竟然還留在那裏,等奴婢和主子知道這些事,就猜您是不是要躲着哭鼻子呢?”

“沒有哭呢。”岚琪怯生生,羞得雙頰嫣紅,但想了想便說,“嬷嬷,環春問我從前那樣子也不覺得難受,怎麽昨天會那麽不開心,我自己想也想不明白,一直以為心裏只盼皇上好就能滿足,可昨天看着皇上理也不理我,只和佟妃娘娘往裏頭走,我心裏就……”

嬷嬷眼眉彎彎笑得好慈祥,哄着岚琪說:“這人呀,動了情的,心可就不歸自己管了。”

小人兒怔怔地望着宛若親祖母般慈祥的嬷嬷,憋悶的心豁然開朗,雖然開竅得晚了好久,可就是沒開竅才讓她安然度過了去年最灰暗的日子,現在想想,老天還是太眷顧她了。

這晚裕親王竟是因府裏幾個側福晉格格之間拌嘴吵架,鬧得他頭疼,皇帝那裏忙碌不好叨擾,才躲到皇祖母這裏來避一避,故而晚膳也在這裏用,岚琪不方便伺候男眷,便先自己回鐘粹宮去,進門就看到桌上擺了朱漆盤子,裏頭幾副珠釵幾對镯子還有一匣子飽滿圓潤的珍珠,很是豐厚隆重。

衆人正看得驚訝,身後布常在已跟進來笑着說:“李公公送來,是皇上賞賜給你的,說你給太皇太後縫制新衣裳辛苦了。我跟着沾光,也得了一支簪子呢。”

岚琪竟不知該不該高興,她生性不在乎這些珠寶首飾,皇帝從來只給她筆墨紙硯做賞賜,突然和別人一樣送來這麽豐厚的東西,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到院子裏朝着乾清宮的方向叩拜謝恩,回來再瞧見這些,只喚玉葵讓收起來,玉葵問明天不戴,她摸一摸腦後太皇太後賞的簪子說:“有這個就足夠了,也不曉得是哪個公公跑去随便挑了打發送來的,我才不稀罕,哪裏比得上太皇太後這一支釵子情意深重。”

環春過來伺候她換衣裳,啧啧着:“主子可越發矯情了,這話您敢不敢當着皇上的面說?”

岚琪氣呼呼地哼一聲:“他現在也不願意見我了,說不說都無所謂。”

可人說說嘴打嘴,許就是講她烏雅岚琪,隔天端午節上,中午在慈寧宮擺宴,太皇太後一身新鮮又不失穩重的禮服看得人直嘆蘇麻喇嬷嬷手巧,嬷嬷也不把烏常在推出來,知道她不稀罕別人誇這些話,熱熱鬧鬧一陣子,下午便讓都散了,或各自去園子裏玩。

岚琪端着蜜棗茶來太皇太後的寝殿,卻見昭妃、佟妃、榮貴人等等都還沒走,皆立在寝殿外頭,惠貴人上來跟她擺擺手不讓進去,便聽見寝殿裏老人家之前還樂呵呵的,這會子正冷着聲音訓斥:“你們一個個鬧得家裏主子都呆不下去了,還有臉來跟我哭訴,他多好的性子都被你們折騰壞了,既然都不要過日子就趁早散了,各自回娘家去或另配了人,我這裏總有好的送去伺候他。一個個在家裏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也不知道他在外頭幫着皇帝多辛苦,不說知冷知熱,還把他鬧得來我這裏躲你們。”

岚琪聽得心裏顫顫的,惠貴人輕聲說:“裕親王府裏幾個側福晉和格格們鬧得兇了,太皇太後壓了一肚子火,正訓話呢,咱們幾個要請安告辭,也不敢擅自先走。”

話音落,見蘇麻喇嬷嬷出來,恭恭敬敬地與昭妃佟妃輕聲說了幾句,便請各位主子先回去,岚琪侍立一側讓昭妃佟妃過去,只聽佟妃冷幽幽說着:“這幾個小賤人也值得她老人家動氣,照我說,每人打一頓就老實了。”

佟妃的話還真沒說錯,她們離開後不久,裏頭出來三四個眼眉紅腫的年輕貴婦人,都老老實實地去外頭廊下跪着了,這是多丢臉的事,可被太皇太後懲罰,總好過真的被攆走,岚琪這才端着蜜棗茶進來,瞧見裕親王福晉坐在一旁垂淚。

太皇太後臉上很不好看,嘆氣說着:“你怎麽就不能厲害些,一家主母沒個樣子,下回要再鬧到我跟前來,先罰你才好。”擡眼見岚琪在,也氣呼呼說,“這裏不用你了,皇帝中午吃的不好,你替我去問問,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若不是,夜裏請來陪我用膳,若是就趕緊宣太醫瞧瞧,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岚琪愣愣,這事兒宮裏固定有人去問的,太皇太後怎麽突然打發她去,她都多久沒進過乾清宮的門了,心中難免惴惴,可又見老人家正發脾氣,不敢再給她添堵,麻利地就跑出來了。

這一路往乾清宮,各種情緒在心中交疊,到了門前聽說正和幾位王爺說話,等了小半個時辰裕親王幾人才離開,李公公笑悠悠來引她入見,岚琪深呼吸了幾次,再次踏進熟悉的殿閣,終究免不了頭上微微暈眩,恍如隔世。

玄烨彼時正懶懶地靠在炕上,大概剛才和兄弟幾個說了要緊的事,揉着額角似乎正頭疼,另一手則卷着本書沒放下,睜眼見她進來,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你來做什麽?”

這一句說得岚琪滿腹委屈,抿了抿嘴把太皇太後吩咐的話說了,皇帝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她便行禮要告辭,才轉身,就聽見皇帝喊她:“來了就走?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岚琪怯生生轉過來,眸中已見晶瑩,忍着說:“臣妾還要去向太皇太後複命,您夜裏過去用膳,好些事也要張羅。”

“那裏不是有奴才做麽?”玄烨瞪着她,喚李公公派人去複命,之後将手裏的書在邊上敲了敲,“坐下。”

岚琪被他弄得很莫名,心裏也不服氣,在邊上坐了抿着嘴不看他,玄烨卻湊過來細細打量,不知道在看什麽,還把她的手拿起來掀起袖口看,末了竟生氣地扔下她的手問:“首飾呢?”

岚琪一下不明白,等腦筋轉着想起昨晚那些賞賜,輕聲問:“是皇上昨晚賞賜的那些?”

“剛才午宴上就沒見你戴着,現在也沒有,你放哪兒了,朕給你的東西,為什麽不戴?”玄烨明擺着就是欺負人,還指着她發髻上那支紅寶石簪子問,“可是有皇祖母賞賜的,朕給你的東西,就不入眼了?”

“皇上這樣說……臣妾可承受不起。”岚琪頭上一熱,竟然頂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玄烨說,“皇上怎麽不知道臣妾是太稀罕了,所以好好收着了呢?”

可是這樣沒底氣的話,被皇帝一瞪她就心虛了,半晌才嗫嚅着:“這支釵子是太皇太後心愛之物,可皇上賞賜的那些,恐怕是差內務府的公公随便挑選送來的,臣妾雖然很稀罕,可真的不一樣。”

玄烨哼笑一聲:“朕賞賜過那麽多東西給那麽多人,還真是第一次聽見心裏話了,可是……”他伸手掐了一把岚琪就快哭的臉頰,“那些東西就這麽不入你的眼,可是朕挑了好一陣子的,給你的東西,哪一樣是假他人之手?你老實說,不喜歡是不是?”

“皇上親自選的?”岚琪傻傻地看着眼前滿面笑意的玄烨,心裏頭又冒出讓人着急的念頭,竟脫口而出,“皇上選的也太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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