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076是朕最高興的日子(二更到
慈寧宮正殿裏氣氛沉甸甸的,岚琪侍奉了茶便立在一邊,太皇太後面色凝重,岚琪默默望着老人家,知道她這一輩子跟着三代皇帝經歷無數風浪,當年強忍失子之痛,堅毅地扶持年幼皇孫登基即位,十幾年來多少辛苦和無奈,唯有她自己心裏最明白。
當初皇上要撤藩,太皇太後極力反對,可拗不過孫兒滿腔熱血,一晃三年多過去,熬過了最辛苦的時候,眼看着勝利在望,自然是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叫人心驚肉跳。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殿內靜悄悄無一人說話,可太皇太後卻忽然緩過神來,摸一摸手邊的茶,對岚琪道:“涼了,我想喝普洱,要濃一些。”
若是平日,岚琪會勸說天色晚了喝濃茶夜裏睡不着,但今日這光景,她也不敢拂逆老人家的意思,福了一福便獨自出來,熟門熟路往茶水房走,進門卻聽裏頭的小宮女在說:“難怪都說恭悫長公主是不祥之人,你們看今天才回來,宮裏又出事兒了,真是晦氣。”
岚琪幹咳了一聲,幾個宮女慌慌張張迎過來,她也不想冷臉訓斥什麽人,只是提醒着:“嬷嬷不愛聽這些話,你們往後別再說了。”
幾人連聲答應,幫着煮水烹茶,少時岚琪端着太皇太後要的普洱出來,外頭卻有擊掌聲越來越近,心頭一緊知道該是皇帝來了,腳下不由自主就停了。不多久便見年輕的皇帝如一陣風般進來,可他突然看到岚琪站在廊下,一時也停住,給了她好安心的笑容才又往正殿跑去。
瞧見這一抹笑容,岚琪緊繃的臉頓時如花綻開,趕緊幾步也跟過來,就見皇帝跪在太皇太後面前,興沖沖地說:“皇祖母,耿精忠降了。”
座上太皇太後長長舒一口氣,岚琪瞧見老人家眼角似有淚花閃爍,親自攙扶孫兒起來,祖孫倆往佛堂去上香,岚琪跟在嬷嬷身後等在門外,嬷嬷回眸見她笑得那麽高興,輕輕握了岚琪的手說:“咱們烏常在,可是有福氣的人。”
岚琪笑得眼眉彎彎,心中喜悅難以言喻,剛才玄烨的笑容她真是要記一輩子了,那意氣風發的英姿,哪怕是在黑夜裏也炫目耀眼,烏雅岚琪何德何能,此生能博得皇帝對她如此燦爛的一笑。
原本氣氛沉甸甸的慈寧宮終于又熱鬧起來,太皇太後聽說孫兒晚膳也沒吃,立刻讓傳膳留他吃一口才肯放回去,岚琪伺候在邊上,可她忍不住就會去看玄烨的笑臉,而玄烨心情那麽好,自然也時不時會看看她和她說話,蘇麻喇嬷嬷看在眼裏,扶着主子玩笑說:“奴婢的眼珠子一會兒跟着皇上飛去烏常在那裏,一會兒又随着烏常在留在皇上身上,累得頭都暈了。”
誰知太皇太後竟然合着說:“說你蠢你還總不承認,我就瞧見他們眉來眼去的,看也不看一眼,省得跟着轉得頭暈。”
岚琪急着湊來太皇太後身邊,滿面嬌憨可愛,心疼得老人家把她推給玄烨:“你吃好了,就領她走吧,現在想想,你特特跑來親自禀告,誰曉得是說給我聽呢,還是說給心上人聽。”
玄烨只樂呵呵地笑着,之後說吃好了,便向祖母行禮告辭,岚琪有分寸也不真跟着走,最後還是嬷嬷把她推出去說:“剛才也吓壞了吧,快和皇上散散去。”
宮門外,岚琪緩步走出來,果然見玄烨等在那裏,少年皇帝意氣風發,朝他伸出手,指尖忽然亮出那支紅寶石釵子,問:“今日烏常在可能不能陪朕散步了?”
岚琪伸手要去拿釵子,皇帝倏然收回去,蹙眉道:“這就想要?一會兒拿了東西去,又不肯陪着了,朕可不做虧本的買賣。”
“那臣妾若陪着您散了步,您又不給了,臣妾虧本的買賣找誰做主?”岚琪含笑說着,可腳下卻已經走過來,才到面前就被玄烨握了手,另一手将釵子簪在了她的發髻上,停下左右瞧瞧,皺眉說,“人長得醜,戴什麽也不好看,還盡嫌棄朕送的首飾難看。”
岚琪撅着嘴摸摸腦後的簪子,嘀咕着:“再醜也不怕,反正皇上不嫌棄,臣妾醜得正大光明。”
玄烨大笑,輕輕擰了擰她的臉,便牽着手往夜色裏去,路上絮絮叨叨仍舊興奮地說些朝政的事,岚琪反正也聽不懂,就權當聽書了,行至半路,玄烨忽然想起說,“朕算着日子,預備十月裏開經筵大講,講《資政通鑒》,你到時候要不要來聽?”
岚琪擺手道:“皇上又拿臣妾玩笑,這樣正經的事怎麽好帶着臣妾,還有臣妾書是看了不少,可好些看了幾遍都不明白在講什麽,好些書裏連字都認不全,倒是那些閑書最有趣,看一遍都記在腦子裏了。”
她興沖沖地說着,卻見皇帝眉頭越來越緊,心裏略有怯意,可還是輕聲說:“再有現在總伺候在太皇太後跟前,好久沒閑工夫看書寫字了。”
玄烨在她額頭重重一扣,痛得她皺眉頭,人家還拉着手不讓揉一揉,兇巴巴地說:“不許荒廢了,你以為自己不懂那些書裏講什麽,可那些道理自然而然會跑進你腦袋裏去,好容易學會看書寫字,再荒廢了,朕教你那些心血,你怎麽賠?”
岚琪掙脫了手揉額頭,鼓着腮幫子不說話,玄烨這才心疼,伸手來摸摸:“很疼嗎?誰叫你不好好念書。”可又笑起來說,“那一日時,你就在後殿裏伺候朕的茶水,當然不會讓你到前頭去,後殿裏也能聽見前面講什麽,你聽聽朕的大臣們,都是多有學問的人。”
“臣妾記着了,皇上可別到時候先忘記了。”岚琪總算答應,雖然仍舊覺得不妥當,可畢竟是皇帝相邀,別人不服氣也頂多說幾句閑話,礙不着什麽事。
不過這一晚,玄烨和岚琪慢悠悠走到鐘粹宮時,岚琪望見前頭早已熄了燈火的承乾宮,想起白天瞧見佟妃的模樣,也不曉得心裏頭為什麽冒出這樣的念頭,竟然問玄烨:“皇上不去瞧瞧佟妃娘娘嗎?今天是好日子呢。”
玄烨的眼神微微一晃,他心裏奇怪的是,岚琪為何會猜到自己的心思,今晚有心和她散步,但也有心去承乾宮,自然不是沖着佟妃去,而是去給鈕祜祿氏看的。不過這些事說不得,他連岚琪也不會說,本來還擔心岚琪會吃醋,可這小丫頭卻要把自己推過去。
“朕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就不怕朕不高興?就不怕朕覺得你虛僞,枉做好人?”玄烨蹙眉,故意生氣給她看。
眼前的人卻滿臉不服氣,一副你愛生氣不生氣的樣子,正經說着,“皇上又不能在鐘粹宮過夜,臣妾也不會留您,倒是佟妃娘娘,今日瞧見她瘦了好些,臣妾也不是虛僞,就是不想皇上和外祖家生了嫌隙,這也是太皇太後教導臣妾的道理。”
玄烨欣然笑:“你的心意,朕領了。朕一會兒就過去,可你先回去,等你關了門朕再走,不要又像上次那樣,瞧見朕往佟妃屋子裏走,自己回去偷偷哭。”
“才不會呢。”岚琪驕傲地哼一聲,可眼中神情到底是舍不得眼前這個人,但她最明白輕重取舍,朝玄烨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走了。
看着鐘粹宮的大門緩緩合上,玄烨面上的笑意依舊沒淡去,吩咐小太監趕緊去承乾宮通報,心情甚好地往佟妃這裏來。
承乾宮裏,佟妃早早睡下,這些日子她每天都睡得早,因為躺在床上就不用再看宮裏那些人的嘴臉,只要一想到太皇太後在她這裏安插了無數眼線,她就渾身都不自在。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可阿瑪傳話進來說,讓她忍耐。
今晚如舊早睡,可睡前聽說皇帝召集大臣,心裏也惦記着會有什麽事,這會兒正胡思亂想,宮女突然跑進來說:“娘娘快起身,皇上來了。”
宜貴人小産後,玄烨雖不曾虧待承乾宮,且更多地時常派人來問候,但到底沒有親自來過,佟妃自己也不指望,可今晚突然跑來,而且之前才說朝廷有大事,佟妃心裏很忐忑。
但見了面好好的,皇帝也很高興地告訴她耿精忠投降的事,佟妃一邊替他高興,一邊心裏盤算着,終于沒忍住親口道:“皇上,臣妾沒有害宜貴人小産,您信嗎?”
玄烨淡然:“信,你脾氣性子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毒手害人,朕知道。”
聞言心酸不已,佟妃眼中頓時有淚,萬般委屈湧至心頭,不久就哭出聲來,玄烨不以為意,只是說:“別哭了,今天可是朕最開心的日子。”
佟妃忙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努力笑出來,玄烨說想聽她彈古琴,便喚宮女張羅來,兩人對坐,佟妃纖纖十指劃過琴弦,悠揚淡雅的琴聲便飄入夜色裏。
岚琪正要躺下時聽見這琴聲,環春一邊熏蚊帳,一邊問:“主子今晚怎麽沒難過,皇上可是離了咱們這兒就去的承乾宮,香月說皇上都送您到門口了。”
岚琪憧憬着古琴悠揚,自己也有心想學一學,聽見環春這樣問她,寧靜溫和的眼神裏露出淡淡的智慧,“這紫禁城裏,從來不只有鐘粹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