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鳳栖梧二
喬以桐施施然地躺在鳳鳴樓的搖椅上,悠哉地吃着荔枝。
“哎,總也改不了這貪嘴的毛病。”喬以桐邊說着邊将一枚剝好的荔枝塞進嘴裏。
他此刻一副沒正形的模樣,癱在搖椅上,嫌衣服束縛得太緊,幹脆将衣領扯開,俨然一條半死不活沒精打采的鹹魚。
“公子,您這幅模樣要是被那肖秦看見了,我估計他怕是要大吃一驚了。”歸去道。
“何止肖秦啊。”來兮應和道,“咱公子這樣要是傳出去了,風雲渡的姑娘芳心怕是要碎了一半。”
“這是在我樓裏,有什麽好怕的?”喬以桐理直氣壯道,“誰能看見,何況,就算有個人看見了說出去,你以為會有人信嗎?”
歸去來兮忍不住笑了:“哪能啊?指不定被當成造謠公子您的給打一頓。”
“這是要打誰呢?”門外遠遠傳來一個溫柔的男音。
“不好,像是以玄道君的來了。”來兮提醒道。
“什麽?!”喬以桐聞言立刻爬起來,飛速将将自己散亂的衣襟打理整齊,抄起手邊的荔枝盤放到小幾上,右手“唰”地一下,打開一柄墨骨折扇。
而歸去則眼疾手快地将桌上一堆荔枝殼掃入乾坤囊中,來兮則迅速将搖椅移到屏風後。
所以當以玄進來時,看見的便是喬以桐端坐在小幾旁,手持一柄折扇,目光越過鳳鳴樓的窗戶向外遠眺着風雲渡美景。
——好一個君子端方。
“道君安好。”歸去和來兮兩位道童齊聲行禮。
“你這鳳鳴樓,不論何時來,都是一如既往地清閑啊。”以玄感嘆道。
“以玄師兄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喬以桐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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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同輩排名之中,能夠讓喬以桐稱為“師兄”的,也就只有以玄一個了。
早就說過,風雲渡內等級森嚴,是以門內弟子之間的稱呼一律不以年齡來記,而是以修為和師承來計。共分為真傳弟子,核心弟子、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四等。
而風雲渡內有三尊一聖一掌門五位渡主,這五位風雲渡掌權人的弟子自然都屬核心弟子之列,每位渡主又會從自己的核心弟子中挑選一位最優秀的作為真傳弟子。
不過雖然同為真傳弟子,喬以桐與其他人卻又有不同——喬以桐是“一聖”喬光屹的親生兒子,而其他真傳弟子都與他們的師尊并無血緣關系。
說來也巧,當初喬以桐他爹喬光屹已經選定了以玄作為自己的真傳弟子,可是總不能不管自己的親生兒子吧,所以便破例收了兩個真傳弟子。也因此,喬以桐是千百年來風雲渡真傳弟子中唯一有姓的弟子——按照規矩,被選為真傳弟子的人是要抛棄自己原來的姓氏的,這也意味着徹底與過去的自己斷絕,從此一心向道。
“難道我這個師兄,沒事的時候還不能來看看你嗎?”以玄十分自然地在喬以桐身邊坐下。
“你是想到我這邊來嘗鮮吧。”喬以桐唇邊一抹淡淡的笑意,合起折扇,用扇柄将裝着荔枝的玉盤輕輕向以玄那邊一推,“嘗嘗荔枝味道如何?”
“是呀,也就只有你這邊才會有凡間這些鮮果美食了,”以玄捏起一枚荔枝,“師弟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貪嘴,讓我說你什麽好。”
“什麽貪嘴?”喬以桐不樂意了,剝開荔一枚枝的殼,“‘世間珍果更無加,玉雪肌膚罩绛紗’,荔枝就仿佛那美人一般,也需要人來欣賞,我若不吃,讓那些沒有珍惜之意的凡夫俗子吃了,豈不也是對荔枝的一番辜負?”
“你這才十六,就想着美人了?”以玄道,“明明師尊告誡過我們,修真之人要追求無欲無求,質樸歸真,你都聽到哪裏去了?”
“自然是記在心裏,不像某人一樣,成天……”喬以桐說着,将那新剝好的荔枝咬在齒間,示意道,“……挂在嘴邊。”
他紅潤的唇間含着一枚雪白的荔枝,加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很像是畫本中所繪的玉面少年郎的樣子。以玄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因此顯出了這副稍許有些輕薄流氣的樣子。
以玄皺了皺眉,他向來不喜人輕狂,但這人既然是師弟,他的心也就不能不寬容一些,于是道:“師尊讓我好好管教你,我雖想對你嚴苛那麽兩分,但又實在不忍心你小小年紀就如師尊那般老成,失了少年人的心性。”
“師兄你在說什麽?”喬以桐又露出了他僞裝般的完美的笑容,“你明知我一向聽從師尊教誨,從未放敢縱自己耽溺玩樂——師兄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只是師尊……”
“哦。師尊啊。”喬以桐面無表情道。
“看吧,便是這樣,你也不肯像小時那般與我親近了,”以玄無奈道,“要是再管教你的話,我看你日後對我這個師兄就也像對待那些不相幹的路人了。”
“以桐怎敢?我作為弟子,本就應該聽從師尊和師兄的話才對。”喬以桐雲淡風輕。
“……師尊要我囑咐你,你天賦雖高,但也要打好基礎才行,要你勤加記誦道家經卷與門派經典。不到一個月之後,他出關時會來考校你的學習情況。師弟,你可得多多努力,不然師尊他定然會……”
“知道了。”喬以桐打斷道。
以玄道何嘗不知道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但還是盯提醒道:“這次師尊看起來非常嚴肅,不像玩笑話。”
“師兄還有別的事嗎?沒有就請回吧。”喬以桐站起身來,“歸去,送客。”
“以玄道君請。”歸去恭敬道。
送走了以玄,來兮将搖椅又搬出來。喬以桐疲憊地躺在上面,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喬光屹那個家夥,閑的沒事又來找我的不痛快。”
來兮道:“公子您也別生氣,來兮覺得,道尊也只是為了您好才對您約束得那麽嚴厲的……”
喬以桐只是嗤笑一聲,并沒有搭話。
“那公子,咱們這麽多經書,看還是不看啊?”來兮指着藏書房內一堆堆的經卷。
“看,”迎着來兮驚喜的目光,喬以桐道,“把我那邊的話本拿來,我還有三四本沒看完呢。”
“啊?”說好了看書的呢?
“嗯?”喬以桐微微擡起下巴。
“哦……”來兮慢吞吞地去拿話本了,還不忘碎碎念道,“真不知道公子為何對于凡間這些物件如此熱衷,明明我們才是從凡間來的。”
喬以桐卻不管他,拿起話本熟練地翻到第七章悠閑地看了起來。
這“書”一讀下去,就停不下來,待到喬以桐從那一個個離奇故事中抽離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向兩邊一望,來兮和歸去兩人都昏昏欲睡。
喬以桐“啪”地一聲合上書。兩人都陡然一驚,醒了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你們若是困了,就回自己房間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公子,我們伺候你就寝了再走吧。”歸去睡眼惺忪道。
“不必。”喬以桐笑道,“我今夜不打算睡覺。”
“公子,您竟然要難得努力一回,徹夜修行嗎?”來兮睜大眼睛道。
“修煉個鬼。”喬以桐一個栗子敲在來兮頭上,“快到子時了,我去看看肖秦那家夥,不知他那照看的草怎麽樣了。”
“又去看他?他怕是又對公子您恨之入骨了。”歸去撇撇嘴,“公子為何幫他做好事,卻又不告訴他?瞧見他對公子的态度我就忍不住生氣,公子您都幫過他多少回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我樂意,”喬以桐道,“肖秦就是這樣才有意思。他要是也像別人那樣恭敬對我,反而不好玩了。”
來兮和歸去對看一眼,彼此無奈聳肩。果然公子的想法,他們還是不懂。
“你們倆做什麽小動作?我還沒說你們呢,”喬以桐道,“雖然不要求你們有多大長進,可是都跟我幾年了修為還是這麽低,還需要睡覺?”
“嘿嘿,公子我們本來就是凡人嘛。”歸去道。
“是呀,公子,誰叫您當初把我們撿上風雲渡裏來的?我們兩個凡人,修到煉氣已經很不容易了。”來兮也笑道。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喬以桐道,“那你們兩個快去睡吧,只要到外面別說是我的道童就行。我走了!”
風雲渡的夜色很美,比起白天更多了一番清幽。喬以桐抖開折扇,那墨痕扇本是一件法器,立即變大了兩分。他輕輕踏上那繪有水墨花木的扇面上,乘風踏月而行,穿梭在雲霧之中,須臾便到了目的地。
微震衣袖,喬以桐抖落了月夜贈與他的一身寒氣,便走進了靈植園中。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搞事情的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