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幾部片子的資料您看下。”
天色微暗，從最高層往下看，能看到城市緩緩蘇醒過來的整個過程，燈光在下方一盞盞亮起，最終構成了萬家燈火，将這座不夜城徹底點亮。
車流來往，川流如梭，沿着道路構建起城市的骨架，那是屬于這座城市的鮮活氣息。
裴廖沒在意底下的風景，他将整理好的文檔發給林逸，詳細的為林逸解釋。
“這幾部導演班底都很不錯。那部《如火青春》劇情有些艱澀，算是半記錄片，主要沖着獎項去的，您要是準備進組的話，之後可能要去西部那邊拍上幾個月。”
“《誰殺了誰》，懸疑片，張導最拿手的類型，角色很有張力，評估出來的前景很樂觀。”
“《同桌的你》，校園喜劇片，王正義導演主導，他擅長商業片，一連捧紅了好幾個主演。”
“還有……”
林逸将視線從底下收回，扭頭看裴廖，以往略顯淺淡的目光，在此刻竟顯出幾分透徹鋒芒，裴廖倏然收聲，回音飄蕩在空中，無力消散。
意識到對方的反應有些大，林逸朝他安撫的笑了笑，見裴廖迅速收斂起那抹錯愕，變回他熟悉的淡定模樣，才開口道：“是衢……三爺安排的？”
裴廖小心觀察林逸的神情，沒摸透他的态度，沒敢接茬。
林逸也沒想為難他，他從對方的緘默中得出答案，伸手在電腦上操作了幾下，才方響起“嘟嘟”聲，視頻就接通了。
衢昀有些意外林逸的主動聯系。
他靠着軟綿綿的枕頭，身後單調的白色背景軟化了他身上的戾氣，隔着攝像頭竟有種滿懷柔情的錯覺。
他打量了一圈酒店布景，攝像頭沒将站在一旁的裴廖收入視線，整個屏幕上都是放大的林逸，微顫的睫毛，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形狀，每一寸美好之處都被它忠實記錄，傳達給衢昀。
“怎麽突然想和我視頻？”鏡頭內伸入了雙手，調整了下枕頭的角度，讓衢昀的姿勢更舒适些，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林逸的目光在那雙手上停頓了下，才想起自己方才該說的話：“你幫我安排好了後續的職業規劃？”
衢昀嘴角的笑容一閃而逝，目光欣賞且專注：“裴廖跟你說了那幾個片子？”他看了眼林逸的表情，繼續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
“嚴格來說，這不算是職業規劃。”衢昀不急不緩，沒因為林逸的質疑而産生情緒波動，相反，他含笑注視着林逸的模樣，滿懷包容——是林逸熟悉的模樣。
強大且永不動搖，他注視着林逸時，林逸偶爾會冒出疑惑：他對他的放縱究竟是因為他有那麽一點喜歡他，還是因為人間在他眼裏太過無趣，所以任何行為都無法撩撥他的情緒？
林逸将這些念頭抹去，比起這樣的衢昀，他更喜歡之前那個會流露出軟弱，更像是人類的衢昀。
至少，那時，他注視着他時，眼底還會閃過些許林逸能看清的情緒。
衢昀并不知曉林逸的想法，他此刻心情不錯——知曉一切還來得及，他的珍寶仍被他小心珍藏，這讓他愈發放松，那些曾經不會說出口的話，被輕易吐露。
“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衢昀平靜道：“你值得最好的。”
他的平靜讓這句話充滿了力量，宛若一個不容置喙的宣告。
林逸太熟悉他了，熟悉到能輕易看穿衢昀平靜下的真實想法，他一針見血的戳穿了對方轉移話題的目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幫我準備了一個最好的職業規劃？”
衢昀沉默了幾秒，觑着林逸的神情，忽而笑了起來：“我确實是這樣想的，但你不喜歡這樣。”
他不笑時氣勢滔天，笑起來時偏又讓人産生某種不該有的奢望，像是在深淵前誘惑旅人的惡魔，只需踏錯一步，就會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林逸怔然了幾秒，衢昀已然收起了笑，露出幾分無可奈何：“你不喜歡，我就不做。”
“好嗎？”他含笑垂首看林逸，是林逸曾朝思暮想的模樣。
林逸下意識的想點頭，所幸在點頭前，他及時反映了過來，将點頭的動作就勢改成了側頭看向水杯的動作，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衢昀注視着林逸泛着層水光的唇，目光微暗。
“你……”沒必要這樣。這句話還沒出口，衢昀已經自然的接過話茬，貼心的解釋着他的行為：“畢竟合同上寫明，在合作期間，甲方必須為乙方提供最好的工作待遇。”
有這麽一條嗎？寥寥看了幾條重點條約的林逸沒想過衢昀會坑他，所以看合同時，自然也沒有用心看——當然主要原因是他當時沉浸在構建平淩的角色中，壓根分不出注意力關注其他雜事。
林逸沒想起來，就權當真的有這麽一條，其實他更清楚，他是永遠争不過衢昀的——他總是習慣性的在衢昀面前讓步，而衢昀則永遠學不會退一步。
不過沒關系，等找到了藏在陰影處的敵人，确定衢昀安全之後，一切就到此為止。
不管是過往的紛紛擾擾，還是未曾發生的糾葛，都到此為止。
唯有這一點，林逸十分篤定。
他沒奢望過衢昀喜歡他，也沒奢望過改變衢昀，但他可以選擇改變他自己。
如果一切能重來，那我選擇，不再那麽喜歡你。
林逸短促的笑了下，笑容一閃而逝，像是虛妄的溫柔，短暫存在，偏又消失的飛快，叫人無法确定那一絲溫柔是否真實存在。
“既然這樣……”林逸恢複了平靜，慢吞吞道：“你方才說“你不喜歡，我就不做”……”他遞給衢昀一個征詢的視線：“還算數嗎？”
衢昀被他這一眼一看，便再也裝不了平靜模樣，唇邊溢出笑，點頭應道：“自然算數。”
林逸便幹脆利落道：“那就行了，到時候若是我有不想做的……”
衢昀有些失笑：“若是這些片子你不喜歡，你就跟裴廖說，讓他給你找你喜歡的。”他聲音不高，卻自然蘊含着力量：“你可以做一切你喜歡的事情。”
林逸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沒看對方的表情，低聲說了句：“那就這樣，下次見。”
“下次見。”衢昀倒是還有些其他話想說，但是看林逸的模樣，他又咽了回去，看着對方飛快的挂斷視頻，才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難得的暢意。
“他真可愛。”他似自言自語道：“怎麽能這麽可愛？”
旁觀了整場對話的白華對此保持沉默，雖然他沒看出林逸到底哪裏可愛，但身為一個優秀的助理，在任何時候都要跟BOSS的意志保持一致，這是基本的素質。
“我想見他了。”衢昀摩挲了下手，看向白華：“安排去片場的行程……”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下，想起裴廖之前的話，改變了想法：“算了，等他拍完戲，再安排見面吧。”
“查的怎麽樣了？”
白華合上本子，娓娓道來：“司機的生平和行程都很幹淨，沒有留下疑點，他沒有親眷，也沒有朋友……”
衢昀扭頭看他，白華飛快的掠過無關緊要的部分，繼續道：“錢款打入是通過多次轉賬，還在往上追查，暫時沒有其他進展。”
“也就是說什麽都沒查到？”衢昀失去了跟林逸對話時的溫度，帶起絲絲冷風，讓室內溫度驟降。
“對方很謹慎，手法也很高明。”白華解釋了一句，才面無表情的繼續道：“不過從對方能把自己藏的天衣無縫的行為來看，他可能确實是三爺的熟人。”
“繼續查。”衢昀看向窗外，神情淡漠。
他不喜歡自己的珍寶被旁人窺伺的感覺，縱然沒把藏在暗處的敵人當回事，此時也不免有些火氣——現在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想跟他掰手腕了？
林逸最終也沒做出選擇。
“這幾部都在試鏡？”林逸合上電腦，簡單明了道：“等我拍完平淩，去試試鏡，看導演怎麽說吧。”
裴廖張了張嘴，将其實您是帶資進組的話給咽了回去，笑容和藹的表示自己會聯系導演安排試鏡。
林逸上輩子只體驗過一次金主的待遇，早就抛到了腦後，此刻壓根不知道衢昀所說的“你值得最好的”這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麽。
他按照着自己僅有的些許對娛樂圈的理解，一板一眼道：“記得把試鏡臺詞和角色發給我。”
裴廖點頭。
得，還得再跟那些導演溝通角色的事情。
想到某個可能，裴廖一激靈，忙跟林逸确定：“要是導演都拍板要您……”
林逸為他這個過于美好的假設茫然了一瞬，不假思索道：“那肯定有一部最适合我。”
雖然沒說出口，但他并不覺得自己優秀到能同時通過所有試鏡。
常理上來說，确實不太可能，但如果這幾部戲都是三爺投資的話，那就沒什麽不可能了。
裴廖琢磨着“最适合我”的定義，半晌後得出結論：合着還是看他想不想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