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為什麽不聯系我？”林逸躺回床上, 屬于家的氣息包裹了他, 讓他重歸于平靜。

“诶？哥？你拍完戲了？”王景澄看了眼來電顯示，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拍戲的時候壓根想不到別人……哥，想我了嗎？”

“導演給我放了假。”林逸盯着天花板看。

熟悉的擺設給他帶來了安全感, 讓他重新退回線後，變回衆人熟悉的林逸。

“這個導演這麽好說話？”王景澄因此對沈元正産生了某些誤解, 而這個誤解一直到他跟沈元正第一次合作的時候, 才重新被更正, 從一個極端跌入另一個極端。

“嗯……”林逸猶豫了下，沒把自己入戲的問題有點嚴重的事情說出口，簡單帶過：“你之前聯系裴廖和導演了？”

說起這個，王景澄有些心虛, 他看了眼緊閉的化妝間，壓低聲音，語氣裏透出幾分讨好：“哥……節目組需要特邀嘉賓, 我想來想去, 也就哥合适了。”

“怎麽不直接聯系我？”

“哥不是在拍戲嗎？我怕打擾你。”

“我想, 要是導演和你的經紀人都同意了的話，那我就再聯系哥。”王景澄有些緊張的捋着頭上的碎發：“哥生氣了嗎？”

“沒有。”林逸語氣溫和：“要不是真的沒辦法，你也不會聯系他們。”

王景澄喉結動了動, 沒說話。

“特邀嘉賓找到了嗎？”

“陸姐有在聯系, 不過……”王景澄停頓了下，察覺出林逸話裏的潛臺詞，順杆而上：“因為這一期的主題是友情, 所以……”

他停頓了下，有些不易察覺的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找哥來當我的特邀嘉賓。”

林逸眨了眨眼，他不看綜藝，雖然《明星對對碰》一度火出了圈，甚至有衆多片段在網上廣為流傳，但除卻他知曉的官方介紹外，他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看過這個綜藝。

許是林逸沉默的太久，電話那端再度傳來了王景澄的聲音：“哥？”

“我在。”林逸客觀且嚴肅的詢問王景澄：“你們之前拍了幾期？節目組怎麽樣？任務難嗎？需要社交的地方多嗎？我……”

王景澄聽了一連串問題，準确的提煉出林逸猶豫的原因，毫不猶豫的打消他的顧慮：“之前拍了兩期，節目組很好，難度不大。哥是跟着我來的，到時候我會罩着哥的！”

林逸猶豫了下：“那我商量下，等會回你。”

“好的，哥，我等你電話。”王景澄等電話被挂掉，才收起臉上的笑，若有所思的理順思路，既然導演放了假，那個經紀人又沒什麽話語權，所以哥是……去問衢三爺了？

思考出結果，王景澄皺起眉，神情嚴肅的盯着手機，等着它再度響起。

林逸看着聯系人頁面，猶豫了幾秒。

其實他不需要打這個電話，既然裴廖送他回了家，那說明衢昀默許了這件事——以衢昀的控制欲來說，他會在第一時間得知一切他想知道的事情。

但這是他唯一能聯系他的理由。

雖然跟裴廖對峙時的林逸，潇灑又決然，但退回線後的林逸，做不到這麽潇灑。

林逸嘆了口氣，将那些對自己不争氣的無奈一并吐出，他永遠撇不清和衢昀的關系，因為他放不下。

林逸垂下眼，微弱的燈光覆蓋在他身上，像是一個無比溫柔的擁抱。

哪怕不被接受，哪怕只是一廂情願，甚至哪怕放棄理想，他也無法不愛他。

他以為他可以，但最終，他發現，他做不到。

愛慕深植于骨髓，思念流淌于血管，挖出骨髓，割開血管，才能将他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抹去。

愛情本不該如此，它理應伴随着甜蜜、歡喜、快樂和幸福，而不是如此沉重，好似耗費一生，傾盡一切，延續一場沒有結果的喜歡。

是什麽讓他放不下？是什麽讓他寧願背負着這些，踽踽前行？

手機突兀響起，閃現出聯系人的名字。

林逸下意識的坐起身，手機被被子裹進裏面，林逸手忙腳亂的扒拉開被子，摸索着手機的位置。

鈴聲停了下來。

林逸也終于摸出了手機。

他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未接電話看了幾秒，忙點開回撥頁面，手指微頓，電話先打了進來。

這一次，他及時按下了接聽鍵。

林逸開口時，一切又變回了滴水不漏的模樣：“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在幹什麽？”

林逸喉結微動，在無人窺探處，肆無忌憚的展露那些不能流露的情緒，語氣卻依舊毫無破綻，将一切隐藏：“有事？”

衢昀注視着窗臺上的那束小花，朝走進病房的裴廖做了個手勢，裴廖咽回話，安安靜靜的站到白華身邊，給白華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白華面無表情的沉默着。

“《明星對對碰》下一期錄制在W市，我讓裴廖給你買了機票。”

林逸扯了扯嘴角，有時候，衢昀的控制欲會讓人分不清，這是因為他習慣性的安排好一切，還是因為他……關心我。

“什麽時候的票？”

“明天早上。”衢昀看了眼ipad：“今天早點睡，不要熬夜，早上裴廖來接你，東西他都準備好了……”

林逸阖眼，打斷了他：“醫院怎麽樣？”

衢昀停下話。

“跟你沒關系。”

當然，當然跟我沒關系，林逸手動了下，移到挂斷電話的按鈕上，又停下了動作，盯着手機屏幕上“衢昀”兩個字看了幾秒。

他從衢昀身上聽到了太多遍“跟你沒關系”，現在居然都能從這句話裏砸摸出些許甜意了。

畢竟自作多情也要有自作多情的自覺，他能自作多情，對方也能理所當然的說出，跟你無關，這句話。

話語出口，衢昀有些懊惱的皺起眉，他總能把跟林逸有關的所有事搞砸，這簡直像是一種奇妙的天賦，推着他們在交叉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成為徹底不相幹的平行線。

只是以前，他習慣了不解釋，而現在，哪怕對方根本不在意，他也不想就這樣被誤會。

衢昀盡量緩和語氣，加上了前綴：“我住院的原因，跟你沒關系。”

“哦。”林逸手指動彈了下，平靜道：“我知道。”

對話沉默了幾秒，兩人一并開了口。

“你……”

“你……”

“你先說。”衢昀不容置喙道。

“你現在……怎麽樣？”

“我沒事，醫生事太多，非要我再住院觀察下……”衢昀看着那束小花輕輕搖曳，忽而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哪家醫院。

“你沒聯系我。”林逸盡量平靜道：“我想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

衢昀問的不是這個，但聽到這個回答，他的語氣真切的溫柔了下來，那些複雜的情緒褪去，留下綿長的溫柔：“前幾天有人送了一束花給我。”

“聊表心意。”林逸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裏，語氣不急不緩：“我忙着拍戲，沒空去醫院探望病人，就……”

他恍若看到了衢昀疏遠又挑剔的神情，垂下眼，将一切越線的情緒掩埋在平靜背後，說完了客套的話語：“希望你身體早日安康。”

“嗯。”衢昀平靜的應了一聲，對話再度陷入沉默。

林逸打破沉默：“你剛才想說什麽？”

“好好錄綜藝。”衢昀劃過ipad上的頁面，盯着王景澄的照片看了幾秒：“玩的開心。”

“嗯。”林逸應了一聲。

對話重新陷入沉默。

屬于對方的呼吸透過屏幕傳來，在沉默中暈染開些許慰藉。

林逸看向天花板，笑了笑。

衢昀注視着窗臺上的花，松開了眉間的褶皺。

“那我先挂了。”

“晚安。”

如果他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

林逸搖了搖頭，将那熟悉的奢望泯滅在腦海中，奢望只會生出不該有的想法，然後迎來最殘酷的結局。

【“你需要照顧，你離不開我。”】

這是他上輩子聽過最殘忍的一句話，沒必要在今生重新體驗一遍。

如果他喜歡我……

衢昀神情重歸于冷漠，他從不寄希望于這種虛幻的渴望之中，他想要的，他都會親手得到——除了林逸。

他怕傷害他，又怕他失望，但更怕的是，他恨他。

就這樣遠遠的注視着他，看着他實現他的理想，然後……

“三爺，沈元正說……”裴廖低聲把沈元正的原話轉達了一遍：“他的下一個劇本就是為林先生寫的。”

衢昀看向裴廖。

“三爺……ipad……”裴廖咽了口口水，提醒衢昀，他手上的ipad快被他捏變形了。

去tmd遠遠看着他，他絕對絕對不能接受林逸跟別人在一起。

“派人去重新審核一遍劇組資金。”衢昀語氣裏帶着幾分涼意：“看看是不是有不合理的支出，讓沈元正做一份支出報告。”

裴廖在心底為尚不知情的沈元正默哀了兩秒。

“白華，跟《明星對對碰》的節目組确認了嗎？”衢昀扭頭問一旁毫無存在感的白華。

“贊助費确認了，導演也同意了我們的要求。”白華一板一眼道：“不會給林先生剪輯任何可能造成誤解和困擾性的片段……”他停頓了下：“鑒于他們要求的贊助費有點少，我就幫您投了一整季的贊助。”

衢昀不在意這麽點錢，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輿論那邊怎麽樣了？”

“都在控制之中。boss，林先生在《景宮沉》的戲份已經宣告結束，還要繼續維持《景宮沉》的正面輿論嗎？”

“那些家夥應該翻不起什麽大浪……”衢昀停下話，想起另一件事：“《景宮沉》制片人的那條線沒結果？”

“斷在白正卿身上了，白正卿一直堅稱，是為了完成您吩咐下去的任務……”

“白正卿身上沒查出其他東西？”

“畢竟是在您身邊跟過一段時間的，首尾處理的很幹淨，沒找到漏洞。”

“繼續查。”衢昀簡單吩咐完白華，将視線投向裴廖：“你那邊怎麽樣了？”

“重卡司機那條線還在跟，但沒什麽價值，對方處理的非常幹脆利落，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很清楚會迎來怎樣抽絲剝繭的調查。”

裴廖有些猶豫的得出結論：“三爺，這好像是非常了解您的敵人。”

“但這個人針對林先生很久了……”裴廖有點摸不清這兩者之間的聯系：“您跟林先生共同的敵人？”

三十八線的小演員和衢昀怎麽可能有共同的敵人？

“不過這裏有個問題。在之前，對方針對林先生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不讓林先生有出名的機會。但在林先生獲得平淩這個角色的當天，對方卻選擇了暴力行為……”

“我有理由懷疑這兩方勢力不是同一個。”裴廖試圖解決邏輯上的矛盾：“林先生的敵人，跟您的敵人，只是恰好有了同一個目标？”

“是同一個。”衢昀的語氣十分篤定：“想讓他無法完成理想的，想讓我陷入痛苦的，是同一個人。”

裴廖看了眼白華，白華避開他的視線：“您有懷疑對象了嗎？”

是誰會在林逸還沒出道的時候就跟他有仇？

又是誰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如此了解衢昀？

無數人的模樣在衢昀腦海裏閃過，又依次消失。

“衢家人。”

衢家人？

裴廖抑制住自己古怪的神情，那幫家夥都被三爺壓制成那樣了，還沒斷了念頭？

衢家是一個大家族，人丁興旺，積累下來的權勢和財富都極為驚人，這注定這個家族身上纏繞着揮之不去的陳腐氣息。

衢昀屬于衢家嫡系長房，是當時衢家家主的第三個孫子。

随着衢家家主日漸年邁，衢家明争暗鬥愈發激烈，最終衢昀橫空出世，越過他父親，成為了當代衢家家主，大權獨攬的衢昀不斷削弱衢家人的權利，禁止他們參與到衢氏産業的經營和管理之中，将當年風生水起的衢家旁系，壓制成如今的默默無聞。

衢昀不喜歡衢家，更不喜歡衢家人。

同樣，衢家人也不喜歡他——當然在權勢的威懾下，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看起來很喜歡衢昀的。

但這不能掩飾衢昀跟衢家人之間的矛盾和沖突——衢昀的上位或許在他眼裏是理所當然，但在所有衢家人眼裏，越過親生父親，接任衢家家主的衢昀，名不正言不順。

不管怎麽看，他們都是最有可能針對衢昀的仇人。

但問題是，衢昀是什麽人？

他拔掉了他們的牙齒，剪掉了他們的利爪，抹滅了他們的野性，将他們圈養在衢家老宅，硬生生将當年威風一時的衢家人圈養成一群廢物。

現在，他們居然還有能力策劃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

裴廖不太确定三爺是不是高估了他們的能力。

他仍在猶豫，白華已然毫不猶豫的應下了：“好的，boss，我會把調查對象集中在衢家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