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殺了他！》的拍攝按部就班的推進中, 構架新劇本的沈元正顯而易見的失去了對拍攝精益求精的心情——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殺了他！》會成為一部粗制濫造的作品, 沈元正作為導演的基本素養，讓他完美控制着這個電影的質量。
只是比起拍攝《殺了他！》，他對寫自己的新劇本更感興趣。
喜新厭舊真是一個糟糕的習慣, 尤其是對一個天才來說。
但作為被天才碾壓的凡人，林逸并沒有資格挑剔他——畢竟勉強跟上沈元正思路的他, 需要足夠努力, 才能演繹出沈元正想要的羅西, 哪怕是降低了要求之後的羅西。
出戲不可避免的對他産生了些影響，他依舊足夠了解羅西，但無法讓自己成為羅西。
而這個無法，則導致了他必須更努力的演繹這個角色, 才能讓觀衆在觀看電影時，不會從前後兩段截然不同的演繹中産生脫離感。
于是，林逸忙碌的投入了拍攝中, 将一切抛到了腦後——所以這真不能怪他為什麽對自己目前的流量沒有自知之明, 因為林逸壓根沒關注過外界發生的一切。
那些cp粉導致的腥風血雨, 粉絲內部的明争暗鬥，都被劇組這個天然的避風港隔絕在外。
沈元正毫無疑問是一位個人風格極為鮮明的導演，如果是其他導演, 或許會對一湧而來的記者采訪, 粉絲探班，甚至還有電影宣傳心動，但換了沈元正……
他拒絕了一切“多餘且不必要的采訪請求”——沈元正原話, 并輕易的将劇組統治成了一塊鐵板，将所有對林逸有所企圖的人隔絕在外。
林逸保持了他一貫的神秘作風，無法采訪林逸的記者們只好将目光放在了王景澄以及即将開播的《明星對對碰》身上。
雖然林逸去錄制的時候是第三期，但眼下林逸和王景澄的熱度正高，而當事人之一又處于神隐狀态——導致外界對他的追求熱度愈發激烈，所以《明星對對碰》為了确保一炮而紅，将第三期的錄制提到第一期播出，也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這成功為節目組吸引到了逸景cp的熱度，也帶來了沉甸甸的壓力。
畢竟逸景cp的cp粉到底有多麽腥風血雨，除了林逸不清楚之外，所有關注娛樂圈的人都很清楚。
他們人數衆多，思維方式極其簡單，一旦下場，不分敵友，不受約束，不管是友方還是贊助商，一律噴給你看——一旦一個不小心，《明星對對碰》的開局就會變成黑紅。
在無數關注中，《明星對對碰》第一期終究開播了。
開播的時間很巧，林逸當天正在拍《殺了他！》最後幾個場景，為殺青和收尾做準備，根本抽不出空去看第一期——當然，裴廖有理由懷疑，幾個月過去，林逸早就把這檔綜藝忘到了腦後。
不過林逸能忘記的幹幹淨淨，裴廖卻不能——畢竟作為掌握着林逸微博賬號的男人，他還肩負着發各種宣傳微博的重任。
做經紀人對裴廖來說，是未曾在他人生規劃上的事情，但這件事眼下還挺有趣的。
裴廖看了眼還在拍攝的林逸，熟練的掏出手機，點進了微博。
林逸現在的微博跟當初只有幾千粉絲寥寥數條留言的微博已然判若雲泥，充分展現了一位正處于上升期的明星該有的模樣。
裴廖點開最新的宣傳《明星對對碰》的微博看了眼評論。
【一看這麽官方的發言，我就知道，又是毫無感情的經紀人，論粉上一個事業心的卑微.jpg】
【#熠熠生輝，林木成林#會乖乖等哥哥出場的！哥哥安心拍戲！】
【終于能同框呢！！！！我仿佛看到了無數的糖朝我飛來！】
【cp粉能不能克制下，不要舞到真人面前來？ok？】
【看了宣傳花絮，給我鎖死！只會朝哥哥露出笑容的弟弟，只會揉弟弟頭發的哥哥！這該死的愛情！】
【蹭熱度的能不能滾遠點？景澄的血好吸嗎？】
【笑死，樓上要不要再去看遍花絮确認下，到底誰倒貼誰？】
除去最前面幾條評論還算過的去，後面的評論堪稱烏煙瘴氣，各種屬性的粉絲混在一起亂戰——這不是第一次，也不僅僅是在林逸的微博下。
鑒于林逸的神隐和不主動，王景澄那邊的腥風血雨可比林逸微博下可怕多了。
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裴廖才會覺得林逸不關注外界的習慣真不錯。
裴廖看了眼時間，又瞄了眼片場的忙碌，找了個偏僻的地方，點開了《明星對對碰》第一期：友情大作戰。
與此同時，很多人跟他做出了一樣的行為。
“景澄，公司那邊……”陸芯停頓了下，看了眼電視畫面和彈幕：“你要看首播？”
“陸姐不看嗎？”王景澄調高音量，扭頭問陸芯。
陸芯面無表情的盯着王景澄看：“粉絲本來就上蹿下跳的，現在《明星對對碰》播出……你對接下來亂七八糟的的事情應該有準備了吧？”
“不關注就好了。”王景澄風輕雲淡的道。
“我早就勸過你了……”
“陸姐。”王景澄扭頭朝她露出笑：“反正我們說好了，不是嗎？”
陸芯皺着眉：“你簡直是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之前接觸的那部戲怎麽樣了？”王景澄轉開話題。
“還在談，不過公司那邊……”陸芯跟着轉移了注意力：“你最近拖着沒續約，我估計他們看出來了，接下來估計要有動作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放心，陸姐。”王景澄擺手：“我心裏有數。”
你有個屁。
陸芯不惜得說他，王景澄現在看似風生水起，但沒有根基的高樓就好似紙做的一般，只需要稍稍遇到雨水和煙火，就會倒塌。
王景澄回頭看了眼陸芯臉上的神情，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實在不行，我就投靠我哥……”
“你哥……”陸芯反應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我哥”是指誰：“林逸？全靠你的熱度帶起來……”
她停頓了下，眼前閃過第一次見林逸時的那幾輛車還有那個恭恭敬敬稱呼林逸為“林先生”的經紀人，忽而反應了過來：“林逸是哪家的？”
“節目開始了。”王景澄調低了彈幕的數量，勉強露出底下的畫面。
裴廖被彈幕糊了一臉，連開場都沒看到，光聽見王景澄的聲音傳來。
“剛接到新任務，說是讓我去突擊這次的特邀嘉賓……”
【導演太會了！讓弟弟去突襲哥哥可還行。】
【逸逸！我來了！阿媽愛你！】
【開場就這麽勁爆，突然期待！】
“哥——”王景澄推開了酒店門，鏡頭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裴廖手忙腳亂的調低彈幕，勉強看到了自己現任老板的模樣。
林逸朝鏡頭露出個笑。
【私服是什麽牌子？一分鐘內，我要全部信息！】
【哥哥笑起來太讓人心動了，是初戀啊！】
【确認過眼神，是心動的感覺。】
【哥哥皮膚真好啊……】
【弟弟：突然乖巧.jpg】
【弟弟：笑容突然燦爛.jpg】
裴廖心有餘悸的重新點開了彈幕，随手舉報了幾個不雅之言，繼續安靜的觀看。
【這個對話一定不是我想太多，什麽叫“現在不一樣，哥來了呀”。】
【這個經紀人突然出現的時機，總讓我有種他在暗示他們克制住自己的錯覺。】
【經紀人好礙眼啊。】
等王景澄和林逸對視的場景出現，彈幕終于開始瘋狂。
【截圖，我的腦海裏只有兩個字：截圖。】
【剪刀手太太，這個鏡頭給我安排上！】
【盛世美顏，我先舔為盡！】
【一眼千年，這是愛情！】
【結婚證拿去！】
【果然堅持不了三秒啊，弟弟害羞了！！不敢相信在哥哥面前的弟弟跟在其他人面前的弟弟是同一個人。】
【王景澄冷臉.jpg。王景澄朝林逸露出燦爛笑容.jpg，這糖我先磕為敬！】
【突然品出了暗戀的味道，弟弟在哥哥面前也太軟了吧。】
【好朋友？不，男朋友！】
裴廖遲疑了兩秒要不要關彈幕，最後出于職業素養，還是沒選擇關彈幕，但明明在現場的時候看起來無比正常的溝通，為什麽彈幕一開，畫面突然變成了粉紅色？
林逸錄制的那一期分成了上下兩期，第一期在密室逃脫的結尾，林逸和王景澄跟攝像機保持着距離獨自對話的那一幕宣告結束。
而整個過程，堪稱是cp粉大型磕糖現場，哪怕是唯粉也被泯沒在無數彈幕中，無法改變cp粉的天下。
尤其是最後停頓的那一幕，彈幕瘋狂表演，簡直磕出了花。
【哥哥跟弟弟解釋去了！】
【為了你，我寧願不要勝利。】
【勝利跟你相比，一文不值。】
【這個眼神，深情對視，相視而笑，來人，小論文給我安排上，我要一千字的解讀。】
【才一千字？我要五千字！】
【特地摘了耳麥，特地離開鏡頭……】
【連說了什麽都沒拍到，導演five！】
【因為愛情~】
裴廖顫顫巍巍的關了彈幕，二倍速重看了一遍——沒彈幕的時候，這個綜藝看起來正常多了，至少莫名其妙的粉紅濾鏡總算消失了。
他邊看邊認真分析剪輯和表現，确定沒什麽問題，甚至林逸的表現還算出彩，才關了視頻，朝結束拍攝，正在跟沈元正說着什麽的林逸走去。
“殺青宴啊，誰也別走！”副導演在一旁朝演員們吆喝，滿是歡喜的氣氛和一旁自顧自對話的沈元正他們像是身處兩個世界，互不相幹。
在幾個月的拍攝中，已經無比了解沈元正的劇組成員，自然的忽視了他們。
“等會你來我房間……”
裴廖的腳步一頓。
“新劇本我寫完了。”
裴廖停下腳步：“林先生。”
“行……”林逸扭頭看裴廖。
沈元正跟着扭頭看裴廖，兩人的動作幅度出奇的一致。
裴廖挂起無懈可擊的商業笑容，提醒林逸：“《明星對對碰》今晚播出。”
林逸和沈元正繼續盯着他看，沈元正像是個局外人也就算了，林逸居然也是一副那跟我有什麽關系的模樣……
裴廖繼續提醒他：“第一期是您去的那一期。”
林逸反應了過來，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明星對對碰》第一季全錄制完了？”
裴廖反應了下：“他們是先拍攝再播出，現在應該錄制完成了。”
林逸點了點頭，終于問了一個他該問的問題：“第一期效果怎麽樣？”
“剪輯沒問題，您的應對也很出彩，具體的評價要等彙總之後……”
林逸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裴廖停下話，看着林逸掏出手機，閃爍的屏幕上“王景澄”的名字一閃而過。
林逸接通了電話，朝外走了幾步，聲音隐約傳入他們耳中。
“我還沒看……嗯，恭喜？”
“哥，恭喜的好敷衍啊。”王景澄看着窗外的燈火，失笑：“不過第一期開場不錯，後面的壓力應該會小很多……”
“後面錄制的幾期感覺怎麽樣？”林逸回憶了下他們錄制時的感受：“感覺我來的時候，你們跟節目組還沒磨合好。”
“雖然确實是這樣，但作為只來了一期的特邀嘉賓，你應該比我們更沒磨合好吧？”王景澄吐了個槽，回憶了下林逸熟練的找到節目組規則漏洞，另辟蹊徑的畫面，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綜藝結束了之後有什麽打算？”
“電影談下來了，接下來應該會進劇組拍戲。”王景澄語氣輕松，那部電影接觸了很久，現在總算敲定了，沒出什麽波瀾。
“哥，趁我進劇組之前，我們出來聚一聚吧？好久沒見了。”
“行，我這邊也結束了，等我确定了回去的航班，到時候再約……”林逸看了眼等的不耐煩的沈元正，加快了語速：“對了，我還沒問，下一部電影是什麽？”
“《陳春》，喜劇賀歲片。”
林逸皺起了眉，他記得這部電影，因為拍的不錯，票房和表演都很亮眼，還一度在青蘭電影節拿了數個獎杯，剛出道的男主角借此小紅了一段時間……
問題就在于此，他記憶裏這部戲的男主角不是王景澄。
“對了，不說那部戲了，尤導聯系你了嗎？”王景澄轉開話題道：“《景宮沉》提名了雲端獎，讓我們務必出席。”
林逸下意識的看了眼裴廖：“雲端獎？”
雲端獎他倒是知道，作為權威級別的電視劇獎項，業內和社會的認可度較高，《景宮沉》能被提名不讓人意外，畢竟今年電視劇基本算是被《景宮沉》碾壓的一年。
“是有收到通知。”裴廖聞弦而知其意，壓低聲音跟林逸解釋：“本來打算等您結束拍攝再跟您說。”他翻了下手機：“時間上沒有沖突的安排，一周後的頒獎典禮您要出席嗎？”
林逸點了點頭，回答王景澄：“我剛知道。”
“你會出席吧？”換了其他人應該不存在拒絕的可能性，但如果是林逸的話，總感覺對方就算拒絕也不讓人意外。
“我那天沒別的安排，會出席。”
“行，那我們到時候見……”王景澄停頓了下：“哥，你知道你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了嗎？”
“啊？”
“果然不知道。”王景澄對他的反應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哥你記得先想好獲獎感言。”
“你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林逸反問王景澄。
“嗯……不過我多半是不可能獲獎了，任堯跟我一起競争，剩下還有好幾個前輩……”王景澄沒多說，将話題轉回到林逸身上：“所以，哥你獲獎的可能性很大啊。”
林逸應了一聲：“我會記得先準備好獲獎感言的。”
真是林逸一貫的作風，平靜的讓人産生這個獎項并不重要的錯覺——但事實，作為權威的電視劇獎項，最佳男配獎絕對算不上無足輕重。
沈元正終于等的不耐煩了：“羅西——”
林逸跟王景澄說了兩句，才挂了電話，走回沈元正身邊。
“導演，殺青宴……”副導演組織好了人手，才問了句沈元正：“您去嗎？”
“羅西，走吧，我們看劇本去。”沈元正揮手：“你們去吧。”
得到不讓人意外的答案，副導演帶着劇組其他人一并撤退。
“跟誰打電話？打這麽久？”沈元正領着林逸朝酒店走去，邊走邊問。
夜間的燈光映照在他們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落寞又自由。
“一個朋友……”林逸停頓了下，扭頭看裴廖：“你查下，《陳春》這部電影。”
“查什麽？”
“有沒有什麽問題。”林逸思考了幾秒：“景澄說他已經談好了，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你查下，他們定下男主角了嗎？”
“好的。”裴廖明白了。
“景澄？王景澄？”沈元正也明白了：“你們關系很好？”
“導演你知道他？”林逸有些意外。
“《景宮沉》我看過幾眼。”沈元正随口道：“他演技不錯。”
“看上去會比你火。”沈元正走進酒店，按下電梯，瞥了眼林逸笑而不語的模樣：“不管是情商還是智商都比你高。”
電梯門緩緩合攏。
雖然這個評價很突兀，不得不說，也很客觀。
“看了幾眼《景宮沉》，你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當然不止幾眼《景宮沉》，看你跟他關系這麽好就能猜出來了。”沈元正刷卡推開房門：“就你這性格，如果不是對方主動維持，你們能成朋友嗎？”
沈元正十分沒有自知之明：“以你的情商，你壓根交不到朋友。”
林逸坐到沙發上，沉默的注視着他。
“你這個表情。”沈元正從桌面上抽出一疊稿紙遞給林逸：“仿佛是在說，你有話說？”
“我覺得在場人之中，只有你沒資格對我說這句話。”林逸接過稿子，平靜重複他的話：“以你的情商，你根本交不到朋友。”
沈元正坐到他對面，指揮一旁無所事事的裴廖：“給我倒杯水。”
指揮完裴廖，他扭頭否定林逸的話：“首先，我情商比你高，其次，只有我不想交朋友的份，沒有我交不到的朋友。”
“我可是沈元正。”
林逸翻開稿子的第一頁，一目十行的掃完，沉默了幾秒，重頭看了一遍第一頁的內容，才擡頭看向沈元正。
沈元正得意洋洋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雖然這麽說莫名心酸，但他不得不承認。
“确實如此。”
因為他是沈元正，因為沈元正這三個字代表了一切。
沈元正的得意洋洋并不是毫無根源，他有足夠的底氣維持這句擲地有聲的話。
他不需要情商，只要他能保持他的才華，就沒有人會拒絕成為他的朋友。
至少林逸做不到。
比起沈元正的才華來，他的缺點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