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逸乘飛機回了N市。

“林先生, 外面人有點多……”裴廖挂掉電話, 湊近林逸：“需要走VIP通道嗎？”

林逸側頭，隐約聽到震耳欲聾的聲音從接機大廳裏傳來。

林逸回想起了之前僅有的那一次，被粉絲和歡呼包圍的場景——那是一個十分容易讓人産生錯覺的場景, 充分展現了明星這個身份獨有的魅力。

他遲疑了兩秒。

外面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好似永遠不會停止。

“不用了。”林逸戴上口罩繼續前行：“她們應該也等了很久, 走快點就行。”

裴廖點了點頭, 看了眼一旁的保镖, 保镖們連忙跟上，護着林逸朝接機大廳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帥！”

“林逸，林逸, 林逸——”

整齊劃一的聲音突然響起，林逸的腳步一頓，放緩幾分, 看向隔開一條走道, 維持着秩序的粉絲們, 他們大多極為年輕，臉上洋溢着無邊歡喜，看着林逸的視線, 炙熱又滿懷愛意。

手幅被粉絲高舉着, 各式表白的話語和各種模樣的林逸混在一起，彙聚成無數被喜愛的心意。

“熠熠生輝，林木成林——”

整齊劃一的聲音在說完這句話之後, 又開始變成了一團混亂。

“我們會一直支持你的！”

“哥哥最棒！”

“哥哥好帥！”

“要一直跟景澄做好朋友啊！”

“林先生，我們走快些。”裴廖壓低聲音提醒了他一句。

林逸放緩的腳步重新擡起，他被人群護着急匆匆朝外走去，那些聲音圍繞在他耳邊，有些嘈雜，但并不讓人讨厭。

林逸在門口停下了腳步，他扭頭看了眼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群，彎腰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或許這就是偶像之所以存在的意義，或許這就是為什麽王景澄會沿着它一直走到頂峰的原因。

被無數純粹的熱愛包圍，被無數的目光注視，他們汲取着偶像給予的能量，又反過來給予偶像繼續前行的動力。

粉絲是一個複雜的名稱，包含惡與善，沖動與克制，理智與瘋狂，這些組成了他們複雜的形象，但無法抹去他們最初存在的意義。

只為了你，只注視着你。

“逸逸——好乖！”

因着林逸的這個突然的舉動，現場爆發出強烈的聲浪，閃爍起一片閃光燈，艱難組成的隔離帶被人群沖擊，險些潰散。

裴廖看了眼粉絲們張牙舞爪的模樣，忙帶着林逸急匆匆的朝保姆車走去，忙不疊的将引起騷動的罪魁禍首塞進車裏，才松了口氣。

“林先生……粉絲是很容易沖動的，你下次這樣做之前能不能先提醒下我？”裴廖上了保姆車，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沒來得及環顧四周，就扭頭語重心長的教育林逸：“一旦粉絲失控，造成踩踏事件，情況就會變得很危險……”

林逸看着窗外的粉絲，看着那些手幅和Q版小人，陌生的情緒緩緩流淌，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被喜歡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林先生，下次……”裴廖語重心長的話說了個開頭，忽而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覺——冷且鋒利，讓他下意識的閉上嘴，朝身旁看去。

“三爺……”裴廖喉結微動，語調瞬間溫和：“您怎麽來了？”

聞言，林逸收回目光看向前座。

衢昀朝他點了點頭：“王景澄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裴廖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衢昀附身湊近幾分，注視着林逸，不動聲色的收集着信息：“你發了那條微博，看起來有點沖動。”

“沒有。”林逸下意識的否認。

“那就是你太在意他。”衢昀低聲咳嗽了幾聲：“不想成為旁人用來攻擊他的工具。”

林逸的目光因他那幾聲咳嗽而停頓在他身上。

“你……”

“老毛病。”衢昀擰開茶杯喝了口水：“沒什麽。”

林逸收回目光。

車內沉默了下來。

“之前說過……”衢昀放下茶杯，引起話題：“等拍完這部戲，我們一起去逛一逛……”他看向林逸：“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說起這個話題，林逸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那一天的對話，衢昀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衢昀沒得到回答，便繼續道：“溫泉怎麽樣？”

“我都可以。”林逸沒有意見，他看了眼衢昀，岔開話題：“下周要去參加雲端獎，估計抽不出空，這個安排在這幾天吧。”

“之後的行程安排了嗎？”衢昀順着他的話轉開了話題：“沈元正不是給你寫了個新劇本嗎？打算什麽時候進組？”

說起這個劇本，林逸的表情就忍不住稍稍變化，被衢昀收入眼中。

“劇本有問題？”

林逸搖頭，看向衢昀，衢昀的氣勢和顏值便是在車內也絲毫無損，他生來擁有将一切廉價的東西襯托出昂貴質感的天賦，此刻更是如此——光是看着，就能清楚意識到，他具有不為萬物所動的底氣。

林逸從未想過他為愛所困的模樣，更從未想過，他陷入愛情無法自拔的模樣。

他腦海裏僅有的些許畫面，是衢昀将銀行卡遞給他時的場景。

【“一切就到此為止吧，林逸，我們的合同關系到此為止。”】

輕描淡寫的結束了一切，将漫長的七年畫上休止符，就好像他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不，不是好像，是确實沒有任何意義。

你根本不懂愛情。這句話沈元正實在不該跟他說，真正不懂愛情，真正未曾體會過愛情的人，可不是他。

“林逸……”衢昀伸出手，定定的看着林逸，拇指輕拂過他的眼角，柔軟的肌膚上沒有絲毫濕意——他沒哭，但為什麽我覺得他在流淚呢？

不要哭，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那天那樣，露出被世界抛棄的神情，然後毅然決然的放棄了我。

明明拒絕我的人是你，明明選擇抽身而去的人是你，明明最殘忍的人是你，你卻流露出那樣難過的神情。

【“一切就到此為止吧，林逸，我們的合同關系到此為止。”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他還沒來得及拿出那枚戒指，林逸先拒絕了他。

“終于結束了嗎？”他露出最難過的表情，卻說着最殘忍的話：“我沒什麽要帶走的，留下的那些大多是你買的，要是礙眼，就扔了吧……還有，戒指我前幾天看到了，白正卿的品味一如既往的好。”】

沒關系，我總是會原諒你，哪怕你不愛我。

衢昀拇指有些不自覺的輕顫，林逸側頭，避開了他的手。

“平心靜氣。”那個好似流淚的表情不過一瞬，就消失了。林逸恢複了平靜，提醒衢昀：“你有點失态。”

衢昀收回手，自嘲的笑了笑：“在你面前，我總是很難控制住情緒。”

林逸沉默了兩秒，哪怕他無比清楚，那些容易誤會的暗示，那些引人遐想的話語，是衢昀的拿手好戲，但他仍無法避免的為這一句話泛起波瀾。

車內再度沉默了下去。

我不該在車裏，我該在車底，裴廖縮在角落，瘋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不小心掃射到。

“沈元正的劇本……”衢昀先轉回了話題：“怎麽了？”

“他寫了個愛情片。”林逸将那些浮動的念頭掩埋，平靜的解釋道。

衢昀重複了一遍這兩個詞：“愛情片？沈元正？”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就跟獅子和面包一樣——根本沒關系。

“嗯……”林逸能理解他語氣裏的詫異——因為他在沒看劇本之前，也是這麽想的。

“事實上，他的劇本沒有問題。”

衢昀的神情複雜了起來：“沈元正……居然能寫出愛情片嗎？”

“雖然我沒看懂劇本，但毫無疑問，這個劇本保持了他一貫的水準……”林逸停頓了下，出于衢昀的另一個身份-投資人-着想，誠實的誇獎道：“是一個超乎想象的好劇本。”

雖然有點意外，但衢昀也清楚沈元正的才華，跟他的狂妄一般，如雷貫耳。

“那問題出在哪？”衢昀有些疑惑：“你不喜歡這個劇本？還是不喜歡劇情？還是不喜歡……”他停頓了下，克制且輕描淡寫的道：“女主角？”

“這個劇本只有一個主角。”林逸下意識的先回答了這個問題，才解釋起其他問題：“而且我一貫認為，一個演員不該挑剔劇本和劇情，那是導演和編劇的工作，我只負責演好這個角色。”

那就只剩下一個理由了。

衢昀語氣放低了幾分，帶着幾分無法察覺的安慰：“你不理解他的劇本。”

林逸睫毛微顫，點了點頭。漫長時光裏的默契，讓他隐含着幾分委屈，将抱怨說出口：“他說，我根本不懂愛情。”

“我怎麽可能……”不懂呢？

林逸突然反應過來，看向衢昀。

衢昀專注的注視着他，像是想說什麽，又像是克制着什麽，目光幾乎實質化的停留在他臉上。

現場再次陷入寂靜。

林逸唇瓣微顫，重新開口：“他說錯了。”

“那……”衢昀克制着澎湃的沖動，避免吓到林逸：“那你懂……嗎？”

我怎麽會不懂？我愛了你七年。

林逸搖頭：“或許他沒說錯，我真的不懂。”

這場可愛的，單方面的愛情，最終以被暗戀者的盛大婚禮作為結局——或許是因為他真的不懂愛情。

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注定無法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或許……”衢昀收回容易暴露他情緒的視線，盯着自己的手道：“談一場戀愛，你就會懂了。”

“談一場戀愛？”林逸語氣古怪的重複了一遍。

衢昀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輕松的讓林逸覺得為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而掙紮痛苦的自己簡直是天下最愚蠢的傻子。

“聽起來你有建議的對象？”

衢昀眨了眨眼，他準備了很多話，來向林逸解釋，為什麽談一場戀愛就會懂得愛情，但林逸一個字都沒有問。

“如果你需要的話……”衢昀語速放緩，注視着林逸的表情，稍有不對，就準備停下話或者立刻更正自己的話：“我可以配合。”

林逸不太确定他聽到了什麽，是近乎明示的暗示？還是衢昀又一次的暧昧？

衢昀将他的怔然理解成了茫然，他慢吞吞的解釋道：“合同裏有與此有關的條例——在甲方和乙方需要的時候，在對方同意的情況下，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我的幫助。”他為這場曲折的對話做了結尾。

林逸下意識的拒絕：“不用了，你不用勉強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沒有勉強。”

林逸停下話，注視衢昀。

衢昀重複了一邊，篤定且溫柔：“沒有勉強……”他停頓了下，加了一句：“你幫了我很多，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麽。”

幫了你很多？裴廖縮在角落裏深思，這個很多到底是從哪得出的結論——憑良心講，從頭到尾，就一直是三爺單方面的幫忙，其不計成本之舉，幾乎堪稱樂善好施。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目的。

裴廖縮的更小了幾分，盯着對視的兩人，這就是傳說中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過還別說，這副場景意外的美好，讓裴廖忍不住飛快掏出手機，靜音，拍照，然後保存發送一氣呵成。

林逸的思緒浮動了一剎那，幾乎動搖，但在那之前，他将一切躁動和不切實際壓回深處，恢複了平靜——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靜。

“我沒幫上什麽忙，不至于三爺犧牲這麽大。”林逸客套又生疏的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這件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找王景澄嗎？”衢昀打斷他的話：“反正，他也喜歡你。”

“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林逸的話突兀中斷。

衢昀突然靠近，堪堪停在他眼前，過近的距離，将另一個人的溫度傳遞，也将屬于他的氣息一并傳了過來。

林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臉——對方只要稍稍垂首，就能完成一個吻。

呼吸交融，氣息纏繞，世界一瞬間陷入停滞。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衢昀會直接親下來，畢竟他的表情，他的動作，都在彰顯着他的無法克制。

但他仍然停了下來，在過近的距離，安靜的打量林逸，将那些沖動克制。

就如同林逸對衢昀的了解一般，衢昀也了解林逸。

了解他的溫柔和善良，了解他對演戲的熱愛，了解他的自尊心——他越了線，只會将他推的更遠。

除去一時歡喜之外，什麽都得不到。

而衢昀追求的，從來不是一時歡喜。

他已經走過一次錯誤的路，沒必要重複這條一眼能看到結局的老路。

他不愛我。

沒關系，我能等到他愛上我。

“不止是你的事，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衢昀喉結微動，側頭，唇畔幾乎擦過柔軟的肌膚，但又好似是錯覺，什麽都沒觸碰上，冰冷的空氣糊了他一臉。

他注視着一旁，平靜的說着那些不知所謂的話，來祈求一個跌入陷阱的回應。

“王景澄的身份不合适，而且他現在這麽忙，也抽不出空來……”衢昀理智的為林逸分析：“要是被拍到，輿論會直接毀了你們的。”

“我跟他不一樣。”衢昀轉回頭，看向林逸：“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從過去到未來，我始終是你最好的選擇。

只要你回頭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