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蓋頭

谷雨被他牽着,再次走向高堂。

只是這一次高坐的不是疼愛她的爹娘,而是至今沒見過面、且似乎并不想見她的公公婆婆。

将軍府很大,谷雨雖然看不見,但聽聲音感覺四面八方站滿了人,不像在臨川時那樣喧鬧,京城的貴人們一個個矜持得很,笑起來都是優雅的。

谷雨心裏沒底,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她想自己現在是一步步走回京城,走回他爹日思夜想的地方,她不能錯,也不能亂。

身邊的人很穩,萬玉深随着她的步伐,走得很慢。谷雨不知怎麽格外敏感,好像能透過紅布,聽見那人均勻的呼吸聲。

……然後忽然就不是那麽緊張了。

她在嘈嘈切切的聲音裏聽着萬玉深的呼吸,緊繃的全身漸漸松下來,萬玉深感覺到,輕輕捏了下她的手腕。

之後的流程,大抵和臨川相同。

谷雨聽見了萬老将軍的聲音,十分和藹,透着長輩對後生的寬厚,谷雨記得她小時候萬老将軍就很喜歡她,他爹不在時還經常抱着她飛。

聽見老将軍說話,谷雨更安心了許多——聲音裏的愛護一如當年,她不會聽錯。只是她豎着耳朵更想聽的卻是那位當家主母的聲音,等到天地都拜完了,鬧新人也鬧完了,才聽到萬老夫人随口道:“行了,早點歇着吧。”

聲音冷冷清清,沒有明顯的不滿,但絕不高興,谷雨一聽,心裏沉了沉。

阮瑩侍立在一旁,站在萬老夫人身後,一眨不眨地看着萬玉深英俊的面孔,臉上挂着賀喜的甜笑,袖子下的手指卻緊緊絞在一起。

那位置應該是他的!

玉深哥哥身旁站的應該是她!

她從小就喜歡他,年年往将軍府裏跑,自認比她更了解萬玉深的只有姨父姨母。阮瑩拼命地想從萬玉深臉上找到一絲不耐煩,卻絕望地發現——一絲都沒有,甚至以她的了解,萬玉深現在很高興。

高興得不動聲色,卻從鋒利的眉梢悄無聲息地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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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瑩恨得渾身發抖。

忽然,她的手被拍了拍,阮瑩回過神,看向萬老夫人,低頭委屈道:“姨母。”

“不甘心?”趙氏一雙丹鳳眼斜着看過去,雖然眼角紋路叢生,但依稀仍然可見年輕時的風韻,“阿玉這還新鮮着,先讓那野丫頭蹦跶幾天,你這麽多年都等得,還要急這一時?”

姨母還是心向她的,阮瑩低頭稱是,心中安定了不少。

沒錯,新鮮幾天罷了。鐵血的男子身邊總要有個水一樣的姑娘,那野丫頭一看就是個炮仗性格,怎麽能幫玉深哥哥排憂解難?

在高堂見了禮,府上的年輕人開始鬧洞房。礙于将軍威嚴,都不敢鬧得厲害,林青帶着萬家弟弟妹妹和衆家兵一起擁着兩位新人,鬧哄哄地把人送到房門口。

谷雨安靜地站着,萬玉深始終攥着她的手腕,這時候轉過頭,淡淡地看了林青一眼。

林青立刻會意,擠眉弄眼地咳嗽兩聲,然後才開始遣散人群。

“行了行了行了,我們将軍的熱鬧還看個沒完了!”

“要看不給啊?總得讓我們看看洞房的模樣吧!”

“哎喲我的小少爺喲!您才多大年紀,走走走我帶您吃席去!”

過了一會兒,谷雨覺得耳邊的吵鬧聲遠了,松了口氣,然後便聽見萬玉深低沉的聲音響起:“進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平白叫她聽得臉熱。

谷雨點點頭,然後便讓萬玉深牽着,小心跨過門檻,一步步走進去。

四處挂紅紗,被是鴛鴦錦被,大紅的底面。桌上擺着合卺酒和銅杆,小香爐裏的熏香淡而暧昧。

進了屋,谷雨輕輕用了點力氣,掙開他的手,伸手想撩蓋頭。

手還沒摸到,被萬玉深眼疾手快地截了下來。她擡手時袖子滑落,白皙滑膩的腕子露出來,萬玉深這一截,直接握在了她的皮膚上。

谷雨被他掌心的溫度燙到,下意識想往後躲。

“別動。”

萬玉深喉嚨發緊,感覺自己握着一塊璞玉,想摩挲又怕唐突。

他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他的姑娘乖乖頂着蓋頭,任他一寸寸揭開,這過程就像拆一封期待已久的家書,讓人期待得戰栗。

上輩子一入洞房,谷雨直接掀了蓋頭,上一次在臨川那沒良心也直接跑走,将軍等這一刻着實很久,拿銅杆的手像在執劍。

萬玉深無聲地深吸口氣,用那柄銅杆輕輕挑起紅蓋頭的一角,慢慢向上擡。先是……尖尖的下巴,然後是她殷紅柔軟的的嘴唇。谷雨似乎也在緊張,下意識舔了舔嘴,粉紅的舌尖一掃,留下一片濕痕。

将軍的手頓時一頓。

谷雨正屏息,感覺在受一場漫長的折磨:“怎麽?”

“……沒。”

萬玉深再次深吸口氣,繼續擡杆,火紅的蓋頭下露出她精巧的鼻頭,白嫩的臉頰……最後是那雙含着水光的杏眼。

谷雨的臉随着他動作而仰起,最後蓋頭徹底掀開,她眼睫輕顫,臉頰緋紅,心口不知道為什麽跳得厲害。

太折磨人了,谷雨心有餘悸地想:堪比酷刑,怪不得心跳這麽快。

萬玉深細細地打量着他拆封的信,嘴角慢慢勾起來:“好看。”

谷雨有點不敢看他,眼神游移着道:“那個……那個什麽,有件事跟你商量。”

“有什麽話,”萬玉深退開一步,負手而立,笑容始終挂着,“……等晚上再和我說。”

“……”谷雨覺得哪裏不太對,“等等我好像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萬玉深伸手在她鬓邊摸了摸,笑道:“我還要去前邊應付應付,你等等我。”

谷雨只好揮揮手:“那你快去快回。”

萬玉深似乎心情不錯,“嗯”了一聲,走到門邊又折回來,動手拆了她頭上最繁複的頭飾,耽擱了一會兒才走。

等他走後,谷雨百無聊賴,看看房間陳設,又翻了翻案上信件,全是普通來往,哪有和寧王暗通曲款的跡象?

不過一想也是,那樣機要的文件,怎麽會随便擺在她能碰到的地方?

谷雨又四處看了看,忽然,房門被叩響了。

她身邊沒人,不敢貿然出聲。外邊的人敲了一會兒沒人應門,于是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徒兒!”

谷雨一呆,驚喜地喊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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