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主動
谷雨耳朵一癢, 小鳥似的縮了縮脖子, 說話有點不利索:“随、随便你啊!”
她垂下眼, 視線落在萬玉深的小臂上。他的手規規矩矩地交叉在她身前,沒有亂動,似乎只是個親密的姿勢。
……親密。
好像從昨晚開始,從他滾燙灼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開始,就有什麽東西不太一樣了。
她說不清道不明, 可又明明白白感覺得到。就像萬玉深從前最多摸摸她的頭, 或是伸手替她別一別頭發, 而現在卻從身後摟住她……還那麽自然。
谷雨莫名想起了那天在禦花園的宮宴,靜谧無人的角落, 萬玉深沉默而英俊的臉靠近她時, 有一瞬間, 她覺得他是要做些什麽的。
而她自己……似乎并不想阻止。
萬玉深看着她耳後一小塊柔軟的皮膚,側臉上細小的絨毛, 長長的眼睫顫着, 心裏一陣陣滾燙, 卻沒有進一步動作。
他有兩輩子的耐心,并不急于一時。現在人在他眼前, 伸手就能圈進懷裏,偶爾臉紅一下,他就覺得心都要化了。
萬玉深沉默着不說話,谷雨就理解出了另外一重意思,後背薄薄地生了層汗, 在他懷裏掙動起來:“你別瞎想,我、我可要睡了!”
萬玉深正看她出神,她一掙動,他下意識就圈緊了雙臂,以絕對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把人壓制在懷裏。
這下胸膛和後背嚴絲合縫,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谷雨覺得自己聽見了對方的心跳。
一聲一聲,沉穩而緩慢,漸漸和自己的心跳重合。
她恍惚覺得這氣氛難以控制,不安分的天性作祟,于是更強烈地掙紮起來:“你松開我呀!”
萬玉深回過神,自覺摟得太用力,這次便由着她掙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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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從他懷裏逃出來,竄到幾步之外,捏捏袖子,又摸摸鬓發,瞪着他:“你愛睡哪兒睡哪兒,我可要歇下了。”
懷裏沒了溫暖柔軟的觸感,将軍面上一片平靜,心中卻遺憾得想把人擄過來。他雖然想留下來,但畢竟以她的想法為先,便試探着問:“在這兒?”
谷雨立刻一炸:“沒別的地方了嗎!”
将軍心裏嘆了口氣,怕她生氣,只好點點頭:“知道了。”
他走到床邊,彎下腰替她把床重新鋪了一遍,不過片刻功夫,淩亂的床鋪變得齊齊整整。将軍直起身,又順手把床帳放下:“早點睡。”
谷雨瞪着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看他居然真的向外走去,忍不住出聲叫他:“喂!”
将軍停下,半轉過身,眼中寫着詢問:“嗯?”
谷雨咬住嘴唇,一臉猶豫。萬玉深也不急,就靜靜等着。谷雨糾結半晌,眼睛飄向一邊,問他:“你……你還有別的房間收拾好了?”
萬玉深一揚眉,心中不曾通過的關竅一瞬間動了動:“……沒有。”
谷雨攥着袖子,眼神飄得不知道在看哪兒:“那……那你……”
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打臨川到京城,她孤身一人,周圍什麽都變了,有很多個夜裏她都做着紛亂的夢。将軍府家大業大,人心難測,她心裏藏着諸多不安,只知道一點……萬玉深不會害她。
于是最初的夜色中,聽着房間裏另一個人均勻和緩的呼吸聲,她才能睡得安穩。
到如今,已經聽習慣了。
“若是實在沒地方,”谷雨說得艱難,最後幹脆把臉偏向一邊,“你就在這兒搬個榻來……我就是好心怕你睡不好,別多想!”
萬玉深望着她半晌,嘴角慢慢勾起一個笑容。
谷雨卻眼尖地用餘光瞥見,頓時惱羞成怒地炸了毛,轉過臉怒瞪他:“你笑什麽!”
将軍擡起手,握成拳抵在嘴邊,試圖擋住笑意:“沒什麽。”
谷雨一指他:“你還笑!”
“不笑了,”萬玉深笑着道,“我這就去搬。”
—
将軍府。
堂屋中“嘭”的一聲,在夜色中格外突兀,把門外立着打盹的小丫鬟吓得一哆嗦。
“荒唐!”萬老将軍把桌案拍得砰砰響,“我幾日不在,竟能出這等荒唐事!”
趙氏冷漠地坐在圈椅中,不甘示弱道:“如今瑩瑩都被趕走了,你兒子直接帶着那個野丫頭搬出府去,到底誰荒唐?!”
老将軍氣得胡須發顫:“搬得對!小雨進我萬家,受了這種委屈,他日我若遇見老谷,有什麽臉見他!”
一提起谷家,趙氏的臉色更不好:“受什麽委屈了?你別忘了,谷明謙現在不過是個地方知府,阮家和我們家門當戶對,阮瑩知書達禮,那野丫頭哪點能和她比了?”
萬老将軍指着她:“你簡直不可理喻,一把年紀了,越活越回去!”
老夫人趙氏乃高門嫡女,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這時一氣之下從椅上站了起來:“那你就由着那野丫頭攪和得将軍府分家嗎?”
萬老将軍一拍桌子:“這樣對小雨好,我沒意見!”
趙氏陰沉着臉色沉默片刻,然後才冷笑一聲:“老爺,你這麽着我就想不明白了。”
萬老将軍皺起眉。
趙氏冷道:“當年那事……又不是我們對不起谷家!”
萬老将軍一怔,忽然沒了話,半晌之後才嘆了口氣,背着手走出了堂屋。
—
日子一天熱過一天,谷雨每天抱着扇子,涼的吃了一堆,終于吃壞了肚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萬玉深送走了郎中,坐回她床邊,皺着眉給她擦掉額頭的汗。
谷雨沒什麽力氣,又熱得很,臉頰在枕頭上蹭了蹭,小聲道:“扇扇風行嗎。”
萬玉深還是皺着眉,一手抄起那把閨閣少女用的刺繡花鳥團扇,一手覆在她小腹上。
谷雨眨巴下眼睛,看他面色嚴肅地打那把扇子,着實有趣,忍不住眼睛一彎笑了出來。
萬玉深掌心很燙,源源不斷地向她小腹中傳入暖意,谷雨感覺那股墜墜的涼意消散不少,十分熨帖,遂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這手挺好用。”
她最近過得舒服,雖然一直等着婆婆再上門大戰一場,但不知怎麽回事,始終沒來。于是也沒人管教她,除了萬玉深對她頗多約束,又是不許貪涼,又是必須早睡,谷雨陰奉陽違,每天招貓逗狗禍害将軍,幾乎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少光陰。
原本她練功夫也算勤奮,雖然沒什麽天分,但好歹每天比劃比劃,也算有些武力傍身。最近功夫也懶了,谷雨看了看自己軟綿綿躺着的樣子,覺得實在無言面對師父他老人家。
正想着,敞開的門扉被人叩了兩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喲,怎麽了這是?”
谷雨一激靈,心說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萬玉深手下姿勢不變,坦然地看過去,點頭示意:“傅兄。”
萬小将軍的新府也有親兵守衛,但對于傅千引來說還是來去自如。他跨過門檻,啧啧稱奇地打量這間閨房,最後走過去拍了拍萬玉深的肩膀:“服氣了。”
谷雨推開萬玉深的手,從床上坐起來,乖乖叫了一聲:“師父。”
傅千引“哎”了一聲,手中扇柄一敲她的腦袋:“怎麽病病殃殃的?最近是不是懶了?”
谷雨捂住頭,委屈道:“太熱了啊。”
萬玉深伸手在她被敲的地方揉了揉,朝傅千引涼涼掃去一眼。
傅千引手一攤:“行行行我手賤——現在有空嗎?說正事。”
萬玉深看谷雨。
當着師父的面,谷雨不好意思顯得太膩歪,連忙手腳并用去推他:“你快去呀!”
萬玉深被她推着站起身,仍一絲不茍道:“躺着別亂動,待會兒到了時辰給你煮藥喝。”
谷雨臉一皺,不情不願地“噢”了一聲。
萬玉深這才領着傅千引向書房走。
傅千引邊走邊感慨:“想不到啊想不到,大将軍折在小丫頭手裏。”
萬玉深不置可否地笑笑。
進了書房,門一關,傅千引也收了玩笑表情,手指敲了敲桌子:“昨日蕭長衾來過了?”
萬玉深點頭:“來過,沒進門。”
傅千引一挑眉:“他不進還是你不讓?”
“後者。”
傅千引略微訝異,很快又淡定下來。更具體的細節他不得而知,但從宮裏眼線的消息來看,蕭長衾多半是對谷雨有點心思。
看萬玉深這副妻奴相,沒提劍把人削出去就算很克制了。
但他們畢竟不是尋常人家,鬧個脾氣還能和好。傅千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你最近還是留心些,蕭長衾這人城府深,最近扮孝子賢孫把那幫酸儒哄得團團轉。你擋他一回,日後說不定在哪兒等着你。”
萬玉深點頭:“我知道。”
傅千引知道他明白,便轉而問:“姓郭的你最近有接觸嗎?”
萬玉深搖頭:“不曾。”
“那人我看要成妖,”傅千引皺起眉,“成日神神叨叨,那位也跟着求仙問道。昨日聽說又不行了——他身邊的大太監說,那臉白的,離……也不遠了。”
萬玉深蹙眉:“那丹藥……”
“不錯,”傅千引點頭,“果然前一陣生龍活虎都是一時的,以後若是賴着丹藥續命,人怕是要廢了。”
萬玉深略一沉吟:“之前聽聞,那丹藥制法陰邪,要以人為藥引,我令人暗中尋訪過,并無線索。”
傅千引一挑眉:“若真是如此,深宮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少個人,恐怕沒人留意——這事我也會注意些。”
萬玉深點頭:“多謝。”
兩人談了半個時辰,把該說的說完,傅千引往後一靠,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正事一了,他撩閑的心思又活動起來,嘴角一勾問道:“哎——你和小谷子進展怎麽樣?”
萬玉深也略微放松了姿勢,想了想:“照舊。”
傅千引眼睛一瞪:“不會吧?!”
萬玉深卻十分平靜:“如此便好。”
傅千引嘴一禿嚕,直接問道:“她還不喜歡你哪?!”
萬玉深眼神一涼,面無表情地看他半晌,又無法否認這個事實:“……大概。”
傅千引長嘆口氣:“大兄弟,不是我說你,她都嫁過來多久了,你能不能行?”
好在大将軍氣度非凡,被他戳了痛處也淡然處之,坦然道:“不急。”
“這可真是什麽不急什麽急,”傅千引“當”地放下茶盞,一拍大腿,“看在你沒給蕭長衾臉的份兒上,小爺再教你一次。”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到了這會兒,朦朦胧胧隔層紙的時候,你知道你該怎麽着嗎?”
萬玉深:“怎麽?”
傅千引一敲桌子:“要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