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莫名其妙就在常玉和邵清心裏死了千八百回的人,現在四肢健全,無病無痛,比錢老他們更早一步撤回了後山。
撤是平安撤回了,但也沒能和她兩碰上面,前後腳到的機關樞紐。
身後的追兵來的很快,顧懷武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只能和剩下的人暫且窩在小房間裏。
後山的機關長年積灰,真正運轉起來需要一段時間,不算長,顧懷武也趕得巧,他來的時候還是安全的,這會兒可就難說了。
他早年和邵清也算師出同門。老爺子是個奇人,八卦偃術、內功外功都精通,與太尉故交,認識了大半輩子,顧懷武是正兒八經拜入他門下的,邵清是随手教導兩句。
後來老爺子被宣召造帝王陵寝,再也沒回來過,傻子也知道他兇多吉少,太尉因此消沉,上殿争辯兩句讓段賦鑽了空子,這件事才越鬧越大,導致一幹人等全部受了牽連。
也因老爺子去的早,顧懷武有些本事只學了個半吊子,要不前山這些機關,也不至于磕磕絆絆的不十分靠譜,但這後山的,是直接從圖譜上拓下來的,和帝王陵寝裏的拼成一對,別說留人,進來就別想完整的出去。
而現在,這張圖譜就端在慕雲深的手上,顧懷武離開的時候,将這些東西一股腦的留給了常玉,常玉又一股腦的塞給了臨時冊封的“軍師”。
這會兒,慕雲深這個外人到比“內人”更了解山勢地形和機關分布。
“咳咳……”慕雲深緊了緊身上披得長袍,他心裏想的事情一旦堆積,精神就會跟不上,疲乏不受控制的席卷上來,要不是身上冷的很,他興許還會瞌睡過去。
常玉還沒回來,外面的情況慕雲深也不大了解,陰霾像是瘟疫,無聲無息的在人群中擴散,心浮氣躁還是小事,更有甚者已經按捺不住,眼見攘敵不成先自己沸了鍋。
慕雲深雖然有威嚴,但願意相信他的,十之八九得講道理,當人焦躁到一定地步,只剩下一些本性,他的威信力就會蕩然無存,這時候得殺一儆百,武力鎮壓,偏偏慕雲深做不到。
這時候莫名就想起了蕭爻,要是早三年認識他,一定要将他騙上魔宮,好好磨磨性子,鍛造成自己滿意的模樣,回頭換了軀殼重新來過,也不至于時而想起,頭就跟着疼。
“我等不下去了!”不知道誰先捅破了窗戶紙,剎那間吵吵嚷嚷,推搡着想要出去看看。慕雲深捧着幾張圖,明哲保身的站到一旁,不僅讓開了路,還冷眼旁邊。
這些人和他無親無故,他也沒必要冒險阻攔。
剛有幾個人冒頭,又硬生生被按了回來,常玉領着邵清,兩人一臉凝重的鑽過了屏障,鬧哄哄的人群察覺到了危險,瞬間偃旗息鼓,慕雲深在心裏冷笑,也不過問,繼續查看手裏的圖紙。
“你……姓慕是嗎?威遠镖局的少當家?”常玉坐到慕雲深身邊,這還是他們頭一次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常玉僵着臉,也不知道委婉一下,頓了頓,“你的朋友大概出事了,你現在想下山我會讓人送你。”
她只當這些上山的黑衣人,是段賦派來剿匪的,橫豎與外人無關,他們留下是講義氣,走才是正常。
慕雲深眼皮子一跳,搖了搖頭,“你不知道他的本事。”
“前山坍塌了一半,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還能移山不成!”常玉急了,她壓低的聲音拔高一度,引來衆人側目,“商量大事呢,有閑工夫看,不如練練拳腳,省的待會兒打起來太難看!”
慕雲深這才肯擡起頭來,他抓着機關拓圖的手一緊,眉心随之蹙了起來,“剛剛的動靜是山塌了?”
他說話一向平鋪直敘,冷冰冰的既不見喜也不見怒,這時候卻猛然有了人氣,慕雲深的眼睛盯着常玉,幾乎能從裏面看見狂風暴雨,饒是常玉見慣了風浪,也下意識屏住呼吸,“啊”的答應了一聲。
慕雲深心上像被撒了一層冰,血經過這裏抽去了熱氣才流向四肢百骸,他忽然明白“怕”是什麽感覺,不是憤怒,不是悲哀,更不是憂或愁,而是一種“懵”,不知道該做什麽,該看什麽,手腳是麻木的,耳朵裏充斥着心跳聲,一時動彈不得。
常玉眼看着他忽然站了起來,面色沉如水,和之前一樣的穩重冷靜,直到慕雲深走到屏障前,她才知道這人想做什麽。
“你瘋了,現在出去!”常玉一把摁住了他,慕雲深也不掙紮,目光低下來,落在常玉身上,說的很輕,“我不得不去……他不在,我就剩一個人了……”
常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種前所未有的執着,瘋狂的像是一團陰影,誰靠近就将誰吞噬,不分敵友,甚至不分你我。
“喲,你這麽關心我啊。”狹隘的洞口傳進一聲口哨,帶着上揚的得意尾音,人還沒看見,這語調倒是先行一步。
慕雲深倏的轉過身,兩眼眯成了縫兒,像确認似的瞪着剛從洞口走進來的人,灰頭土臉,甚至狼狽非常,但人還是很精神,龇牙咧嘴的笑着,慕雲深先是一愣,等回過神的時候,蕭爻已經被他吓懵住了。
蕭爻這人做的也是難,剛剛死裏逃生,還蹚過一根燒焦的繩子,蕩到了對面,山上的禿鹫一個賽一個的膽大妄為,過程中狠狠啄了他兩口。
他走的路不比顧懷武,是靠輕功從後山山崖上滑過去的,也沒繞彎路,所以來的最晚,但到的最早。之前蕭爻和慕雲深商量過,看中了這塊天然的屏障,他就是怕慕雲深這個心思重的又折騰事情,根本沒耽擱就過來了。
還是晚了一步。
“滾!”
劈頭蓋臉就是這個字,慕大公子什麽時候這麽直白的表露過自己的情緒,蕭爻不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了,是被這種反應吓到了,懵了一會兒,又不知死活的笑了起來,“你真擔心我啊?”
“你是我保的镖,明碼标價過。”慕雲深收斂的很快,除了臉色還有些泛白,幾乎看不出當時的沖動來。
蕭爻得寸進尺,一口咬定,“你以為我出事,剛剛急了……我就說嘛,感情要寫在臉上,我被你罵了都高興。”
“……說正事!”慕雲深現在要是有力氣,準得将蕭爻塞進他娘肚子裏頭,重新孵化一次,“外面的機關已經開了,暫且都留在這裏,任何人不得離開。”
他說完,又将蕭爻、常玉和邵清拉到一起,先冷着臉,語氣不大友好的問蕭爻,“看清楚了,來的人什麽模樣?”
“有個姑娘,應該就是崔青青,另有一個帶頭的,看年紀是錢老,剩下三個不認識,你和秋恒也沒說過。”蕭爻一邊說一邊将身上結成殼的泥漿敲下來,逐漸露出原本的面貌,“不過前山後山炸的這麽厲害,你應該能猜出是誰了,還有個臉上有疤的,和長的實在沒什麽特征……都不像是你魔宮的人。”
蕭爻心裏已經形成了偏頗的印象,從魔宮裏出來的要麽奇形怪狀,要麽身有殘疾,再不成得像阮玉和慕雲深這麽出神入化的好看,怎麽能毫無特點,長得像個普通人呢?
“他也來了?”相反,慕雲深的臉色卻沉重起來,“那後山的機關恐怕只能傷人。”
邵清對什麽魔宮的人不清楚,但這機關布圖是她半個師傅留下的,能耐如何,她心知肚明,慕雲深這麽武斷的結論,她雖沒反駁,卻輕輕問了聲,“公子知道來的是誰?”
“鬼斧神工之一的神工段愁……”慕雲深道,“而這機關圖屬于鬼斧,若不是他留下來的遺物,連傷人都做不到。”
邵清的臉色又暗淡一分,雖說對方只來了五個人,但這五個人的分量足以撼動半個江湖,她這一方小小山寨,怎麽容得下如此大神。
“我要不要出去看看?”蕭爻這會兒進行到了擦身子。
後山上有一道山泉淙淙流過,被屏障一分為二,他還知道害臊,用兩根竹竿臨時搭了個架子,衣服做遮攔,人在後面将一身的泥漿弄弄幹淨——蕭爻雖然不是個講究的人,但泥水一幹,硬邦邦的會阻礙行動。
只隔了一層衣服,幾乎能聽見裏面的動靜,蕭爻的腳踝小蹦跶着,常玉雖然早已喪夫喪女,但性情豪爽,什麽沒見過,就連邵清臉也不紅,娴靜的坐着不避嫌,卻不知衣服後的人有多局促。
慕雲深的目光往下探究,将露出來的部分納在眼中,從蕭爻的腳丫看到小腿,再順着倒下去看一遍,覺得果然年輕,光滑而且有活力,繼而聯想到一副旖旎的畫面。慕雲深恍然的皺了皺眉,覺得自己似乎被蠱惑了。
“咳……咳咳……”他咳了幾聲,這才勉強挪開了目光,“我跟你一起去,機關全開着,你沒記住設計圖,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