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③⑦贈符
姑娘們都喝了臘八粥, 然後和老夫人親親密密地圍坐在一起, 同她說說話。
外頭天寒地凍的, 整個顧府就數老夫人的屋子裏最暖和, 這兒用的炭也是上好的炭, 比他們回小院子裏待着要舒服多了。也就只有顧憐, 屋子裏能燒比老夫人屋子裏的炭還要好的貢炭了,還都是喬明瑜眼巴巴讓人送來的。
碧溪帶着小丫鬟們端了茶點上來, 幾個小姑娘吃了好幾碗臘八粥, 這會兒吃不下了, 就圍在一起挑花樣子,說要給老夫人繡個抹額當新年禮。老夫人笑眯眯地讓人去拿了上好的緞子裁成的布條, 讓他們就在這兒繡, 別回院子裏挨凍了。
大一點的姑娘就陪她說話閑聊,吃了不少瓜子花生。
“大姐姐頭上的蝴蝶釵真好看!”顧惋讨好地看着顧憐, “這蝴蝶跟真的似的, 還會微微顫動呢!”
顧憐抿了抿唇,輕笑道:“公主送的,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我那兒還有,回頭選幾支給你們送去。”
顧怡一聽有首飾拿, 頓時高興了, 也跟着湊趣:“上回去公主府赴宴,我瞧見好些大人家的姑娘頭上也戴着這種栩栩如生的蝴蝶釵,聽說是用金子之類的打造的, 十分輕薄,稍微有點顫動翅膀都會輕輕抖動,跟展翅欲飛似的。”
聽幾個丫頭都說這蝴蝶釵,老夫人也多瞧了兩眼:“是挺好看的,還是你們年輕姑娘家好,戴什麽都好看。”
顧憐但笑不語。
頭上的碧蝶抖了抖翅膀,悄悄挪了一下位置,避開了那只蜘蛛又悄悄摸摸伸過來的腿。她才不喜歡黑不溜秋的蜘蛛呢,她只跟漂亮的冰蠶玩。
顧憐仿佛察覺到頭上兩只要打架,伸手扶了扶“蝴蝶釵”,讓他們倆安分一些。
袖口滑落,露出手腕的小蛇,又引來幾個姑娘的一陣豔羨。那镯子看起來成色很好的樣子,晶瑩剔透的,就是掩在袖子間看不真切。
顧情撇撇嘴,很不屑顧憐這種“狀似不經意地顯擺镯子”的行為,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寒酸的镯子,暗自咬牙。公主真是眼光差,怎麽就喜歡顧憐這種裝模作樣愛慕虛榮的家夥,她比顧憐好多了,要是成為公主伴讀的是她該多好!
“二妹妹怎麽了?”顧憐忽然看向她,慢悠悠地問了一句。
大家頓時都順着看過來,顧情沒來得及掩飾的嫉恨表情就這麽暴露在衆人面前。老夫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仿佛再看一眼就會辣眼睛一般,顧怡嗤笑一聲,也撇開了頭。今日可是好日子,她才不會為了嗆顧情弄得老夫人不悅,暫且放過這家夥一回。
顧情被衆人各種各樣的目光看得氣憤不已,可她又不能呵斥他們不許看,只能臉色越來越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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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五姑娘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個遍,然後兩個人湊做一堆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顧情聽清楚。聽着這兩人一口一個“上不得臺面”、“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顧情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顧情好歹是府裏姑娘中身份最貴重的那一個,跟着外祖也見過不少世面,這兩個天天養在深閨連門都沒出過的家夥,有什麽資格嘲笑她!都是賤人,都是賤人!
屋子裏仿佛只有顧情一個人格格不入,其他人分作三個小圈子,各聊各的,氣氛異常和諧。直到幾個小姑娘被熱氣蒸久了,忍不住有些犯困,被老夫人讓人帶去旁邊的冬暖閣裏休息,顧情才尋到機會僵着臉告退。
老夫人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恨不得她快點滾,其他人倒沒一個跟風離開的,這讓顧情異常尴尬。但說出的話不能收回,她只好梗着脖子自己回去了,倒顯得是她一個人被趕出門了一樣。
“終于走了。”顧怡輕聲抱怨了一句,得了顧憐不輕不重的一個眼神。
她心虛地掩嘴調整了一下表情,好在剛剛顧惋跟老夫人恰好說了兩句話,掩蓋住了她的抱怨,不然老夫人說不得會不高興。
一直到快要用午膳時,外頭才又來了點新狀況。
碧溪領着玉芝進門:“老夫人,玉芝求見。”
“請老夫人安。”玉芝穩重大方,比玉蘭更得殷氏的看中,嘴也很利,三兩句就能站在制高點把人堵得說不出話來。此前顧憐領教過一回,這讓她對玉芝好感非常低。像她這樣的人,口蜜腹劍,絕不能深交,最好敬而遠之。
老夫人冷眼瞧着玉芝,顯然閱人無數的她早就看穿了玉芝的為人,并不為她的做派有任何動容。
“你怎麽來了?不在院子裏伺候你家主子,淨到處亂跑!”
玉芝跪在地上,老夫人沒喊起,她也沒露出任何端倪,依然大大方方跪着,不急不緩地說道:“玉芝是來替大夫人送東西的。”
說着她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素雅的荷包,雙手捧着舉過頭頂。
碧溪看了一眼老夫人的反應,沒接。
“這又是什麽?她一個禁足的人,整天在院子裏搗鼓什麽呢?”
若是玉蘭,這會兒都該露出屈辱的表情了,但玉芝依然端得住,淺笑怡人的模樣,讓人看着就心生愉悅。
“這是夫人讓三少爺親自前往城外的栖霞寺求來的護身符,經高僧雲了大師親自開光,保佑老夫人福泰安康。”
栖霞寺和雞鳴寺是淮京香火最為鼎盛的兩座寺廟,不過在這個時代,前者保佑福泰安康更為靈驗,後者保佑仕途順暢、家庭美滿更為靈驗。而栖霞寺之中,幾位雲字輩的高僧更是最廣為人知的得道高僧,便是達官顯貴見了都要以禮相待。
聽聞是雲了大師開了光的護身符,老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讓碧溪拿來了。
半途被顧憐理所當然地截了過去,并沖老夫人撒嬌道:“孫女兒還沒瞧過護身符什麽樣呢,祖母先給孫女兒看看吧。”
老夫人這些日子和她關系好了許多,也不計較顧憐的失禮,反而點了點她的眉心:“看吧看吧,多大的人了,還一副小姑娘的做派,丢不丢人。”
顧憐并不在意老夫人的笑罵,她打開荷包取出護身符,仔細翻看了一番,從符角撚下了一顆蟲卵收進掌心,又把護身符放了回去,遞給老夫人。
“可瞧出什麽了?”老夫人故意問她。
顧憐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孫女愚鈍。”
她掌心虛握,涼涼地看了玉芝一眼。殷氏的陰私手段還是那麽惡心人,且不說其他,對一個無辜的老人下手就足夠顯得那人內心有多腌臜。老夫人固然為人薄涼自私了一些,但她這些年來又沒怎麽得罪過殷氏,甚至當初還幹脆利落地把管家權放給殷氏,要是稍微難對付點的婆婆,不給你下絆子指手畫腳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不管如何,對老人和孩子下手的人,是最不能原諒的。更何況,敢在她面前用蟲子,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也不打聽打聽她顧憐是幹什麽的。
暫時看不出來蟲卵的用處,顧憐也不介意,她把蟲卵丢給蛇崽崽當零食吃了,回頭它們能通過味道告訴她這卵能孵出個什麽東西來。
為防萬一,顧憐伸手摸了摸幼蝶的翅膀,指尖沾了點鱗粉,輕輕抹在了老夫人手背上。
碧蝶的鱗粉能解大部分毒素,雖然還是個幼蟲,鱗粉數量有限,但這麽點足夠了,至少能在七日內為她清除沉積入體內的微量毒素。想來殷氏就算要下毒也不敢下烈毒,只能弄點慢性毒-藥,毒素不算強的那種。
老夫人收下了護身符,上頭确實有雲了大師的落款,她神色柔和了許多。不管這個護身符是不是她那個不争氣的嫡親孫子去求來的,既然送來了,又是真的好東西,她便也收下了,對殷氏母子态度略有改觀。
殷氏為了解除禁足做出這麽些努力,即便老夫人知道她目的不純,但也不能什麽表示都沒有。快要過年了,主母被關禁閉實在不好看,年後顧之墨還得帶妻兒去殷家拜年,不管如何,得給殷家個面子。
思及此處,老夫人眸光深邃地看着端端正正跪在下方的玉芝,緩緩說道:“老大媳婦有心了,年關将至,除夕那天還需要她出席,讓她好好将養身子,別缺席了家宴。”
對外宣稱主母生病不能出院子的殷氏,終于如願以償地解除了禁足令。雖然要等到除夕之日才能出來,也總比一直關着要好。
玉芝鎮定自若地謝了老夫人恩典,并未喜形于色。道了一句要回去伺候主子,便告辭了。
顧怡臉色不好地看向顧憐,那個蛇蠍婦人要出來了,怎麽辦?
顧憐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怕什麽,遲早都是要出來的,不過是放她出來透透氣,年後再關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