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需要複印的原始憑證少說有二三十箱，契少唐和他的團隊一直弄到晚上九點多才完工，兆一鳴為表感謝，說請大夥兒到外面吃頓晚飯。
平時審計組出外勤，也時常遇到熱情的客戶請吃飯，一般情況下契少唐都很樂意接受，跟客戶打好交道之餘也可以拓展人脈，但這一次契少唐卻委婉拒絕了兆一鳴的邀請。
“兆總，你的好意大家心領了，但真的不需要破費，所裏都有晚餐費補助，而且組員們幹了一天活兒也累，我看還是讓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
契少唐說得頭頭是道，兆一鳴也沒執意挽留。
“那行吧，我送你們到樓下。”說罷找了幾個保安過來幫忙搬東西。
事務所的司機已經把車停到樓下等候，七座的旅行車在裝進了五名組員和六箱資料以後已經沒多餘的空位讓契少唐上去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打車就好。”
契少唐剛說完，兆一鳴便接道：“反正我回家也經過你們公司，要不我載你一程吧，省得浪費錢打車。”
既然客戶都說順路，契少唐這回不好拒絕，客氣謝過兆一鳴之後，便上了他的車。
路上有些安靜，兆一鳴放了電臺節目緩解氣氛。
“今天真是辛苦你們了。”兆一鳴先說話。
“這是分內事，其實沒什麽。”
“其實我們也不急着要拿報告，你們慢慢來也行，今天采集不完數據，可以明天後天再過來，咱全公司的人都會盡力配合你們。”
契少唐解釋道：“你們不急，急的人是我們而已。現在審計期所裏天天忙個沒完兒，我們也不是說只接你們一家公司做審計，後面還有一堆企業拿了號候着，時間表都排到下個月末了，一天能搞定的事情就別拖兩天。”
兆一鳴笑了笑，轉過去看了身邊的契少唐一眼，之前張所跟他提起這個資歷豐厚的注師時，他一度以為對方是個微微發福的禿頭中年人，萬萬沒想到真人竟是出乎他意料的俊挺端莊，36歲的年紀看着卻像30出頭，可以說是眼前一亮。兆一鳴跟契少唐認識沒幾天，交流也不多，連兆一鳴也說不上緣由，他老覺得契少唐身上的某些特質很像自己以前認識的某個人，那個人到底是誰？一時間他又想不起來，不管怎樣，兆一鳴對身邊這個人确實産生了一股興趣，旁敲側擊起了契少唐的私事。
“契師工作這麽忙，工作的時間比在家裏還多，你的妻子對此會有意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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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連女友都沒談，倒是兆總你平時公務繁重，回家陪老婆兒子的時間其實也不多吧？”
兆一鳴握着方向盤直視前方道路，“我現在單身。”
契少唐是個聰明人，馬上便領會到兆一鳴是有意向自己傳達這個信息的，解開婚姻這種束手縛腳的顧忌，雙方便可以放開懷地繼續更進一步的交流。
但契少唐假裝沒聽懂他的意思，故意恭維道：“兆總這麽優秀，身邊能配得上你的追求者肯定比你們公司員工加起來都多，不愁找不到好對象。”
不等兆一鳴回話，契少唐的手機突然響起，又是之前那個陌生號碼打進來的。
“抱歉，有人找我。”契少唐說完，便摁下了接聽。
“喂？你好？”
電話那頭除了吵雜的音樂之外，契少唐沒聽見有人說話，他又“喂”了一聲，“請問找誰？“
還是沒人回話，契少唐等了一分多鐘之後把電話挂了。
到了事務所樓下，臨下車的時候，兆一鳴開口問道：“契師，方便加個微信不？以後如果公司遇到什麽財務稅務的問題，我可以找你咨詢一下。”
契少唐之前給過對方卡片，兆一鳴是有自己電話號碼的，有什麽問題不能打電話問，非得要微信號？
對方心裏有何意圖，契少唐自然不知道，也不想去揣測，他故意開玩笑說：“兆總，我們給企業做咨詢可是要收費。”
“那沒問題，這個好說，價格你開，以後每次我向你咨詢完第一時間結算。”
客戶都說道這份上，契少唐再拒絕就是不給面子了，他勉為其難地将自己的微信號給了對方。
從兆一鳴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契少唐的心情一言難盡。
這會兒，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又打了過來，契少唐直接挂掉，沒過多久來電又響起。
他很不耐煩地接聽道：“你到底是誰？不說話就直接黑名單見吧。”
“不好意思，剛才這邊信號不好，我沒聽見你說話，你還記得我不？”
“所以說你哪位？”
“叔叔，你忘了嗎？下午我們才在老爸辦公室見過面的。”那頭的人笑了兩聲，笑聲中充滿了年輕人的活力，也摻雜了他們那個年紀的玩世不恭。
接着他又說：“你之前不是給我留過電話號碼麽？後來我找過你幾次，可你一直沒接。”
“叔叔，我在朋友的派對上玩兒，你要不要過來一起？”
“我年紀大，要早睡，你自己玩個夠吧。”
對方沒聽出契少唐話語中的嘲諷，繼續笑道：“叔叔要睡覺了？要不要我陪你睡？”
契少唐直接挂了電話，胸口一團悶火，憋得難受，真是作孽！以前自己瞎了眼跟兆一鳴扯上關系也算了，現在又輪到他兒子，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這兩父子什麽。
契少唐回到只有他一個人的公寓裏，随便做了碟炒飯，邊看電視邊吃。
像他這個年紀，身邊不少同學和朋友都已經結婚了，有些成家早的，孩子都已經上高中了，契少唐的終身大事依舊是每次同學聚會上的焦點之一，大夥兒都熱情充當起了媒人說要給他介紹對象，都被契少唐打太極給打了回去。
結婚也好，談戀愛也好，他都無所謂，這二十年來他還不是一個人過得好好的。
吃完炒飯有些口幹，家裏的啤酒喝完了，契少唐帶上手機和鑰匙到樓下便利店補貨去。
随便挑了半打珠江半打藍帶，契少唐提着一大袋剛從店裏出來準備回去，一輛騷包的紫色蘭博基尼伴随引擎的轟鳴聲在契少唐身邊停了下來。
車窗打開，一個三十歲的男子從裏面把頭探出來，朝契少唐微微揚起下巴。
契少唐以為他特意過來找自己玩，舉起手中的啤酒在他面前搖晃幾下，笑道：“剛好我買了啤酒，走，上去坐。”
男子看了他一眼，指着隔壁的座位，“找你有事，上車。”
“什麽事？”
“先上車再說。”
“等我一會兒，我先把啤酒拿上去。”
“不用，直接放到車子裏，快上車。”他催促。
雖然不明所以，契少唐還是坐進了副駕駛。
這個開着超跑，名牌衣物從頭武裝到腳的男子名字叫高俊，是契少唐出來工作以後才認識的，算起來也有十年之久，兩人雖談不上生死之交，可也是關系相當不錯的好朋友。
“我懷疑我男友出軌了。”高俊正開着車，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懷疑？”契少唐轉過去看着他。
“也不能說是懷疑，其實我已經找到了證據。”
高俊将手機丢給契少唐，讓他自己打開相冊看，裏頭全是他男友跟小三在一起鬼混被偷拍到的照片，不同的地點和時間段都有。
高俊的男友陳亮是一家外企銷售部門的小經理，人長得不算帥，家境也很一般，可高俊就是喜歡得要命，向來自尊心強到天上去非當1號不可的他為了對方，竟然破天荒地心甘情願當了0。
以契少唐對高俊的了解，他那種敢愛敢恨的性格是絕對饒不了對方的背叛，想來今晚上他過來找自己，絕對不是為了哭訴不幸情感的。
契少唐揉了揉印堂穴，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他問高俊：“你要帶我去哪兒？”
“捉奸。”這兩個字是從高俊牙縫裏擠出來的，“今晚上我收到風，那對奸夫在我公寓裏開派對，媽的老子跟他們沒完！”
果然……
高俊這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任何人都勸不動，契少唐上了賊車，很是無奈。
你說這忙不幫吧，大家好友一場怎麽也說不過去，要是幫吧，鐵定會惹不少麻煩，但是小三着實令人厭惡，另外出軌的渣男比小三更令人厭惡百倍。
最後契少唐心一橫，“行吧，前面有家五金店，靠邊停一停，我下車去買兩根不鏽鋼管。”
“你買不鏽鋼管來幹嘛？”高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以防萬一。”契少唐已經下車朝五金店的方向走去。
高俊這會兒才恍然大悟，“對對對！最好買鐵的，鐵比較重，打人更痛！還有，要三根！待會林子均也過來。”
那估計小三和渣男會死的挺慘，契少唐心道。
兩人驅車來到高俊的公寓樓下時，高俊的死黨林子均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隔遠看過去，那是個黑長大波卷發的胖女人，80公斤的身材卻比80斤的模特還要自信百倍，濃妝照樣化，短裙高跟照樣穿，一米七的身高兩米八的氣場，從不輸給任何人，要讓契少唐來形容的話，就兩個字：女王。
她籲出最後一口白色煙霧，将手中的煙頭往垃圾桶一丢，踩着10cm的高跟咯噔咯噔大步走到那輛騷紫色的跑車前，敲了敲車窗，“你們兩個搞什麽去了？磨磨蹭蹭的動作慢到死。”
“現在不來了麽，人呢？還在不？”高俊動作急急地下了車。
林子均指着18樓亮燈的那一戶房子，“吶，在呢。”
回合完畢，三人馬上行動。
電梯門剛一關上，高俊才想起個事兒，頓時大喊：“糟糕，傍身工具放在車上忘了拿！等我一下，我先回去！”
林子均一把揪住他後衣領，“別拿了，趕緊上去，晚了就來不及現行捉奸了！”
電梯到達18樓，高俊迫不及待沖出轎廂。
公寓大門一打開，裏面竟然有二十來人在開趴，振聾發聩的吵鬧音樂轟得契少唐有些心煩，高俊更是火冒三丈，直接沖過去拔掉電源。
不明所以的衆人紛紛朝高俊投去詭異的目光，高俊放聲吼道：“看什麽看，來別人家開趴問過主人沒有？都他媽給我散了！五分鐘之內全部給我滾出這件屋子，不然老子報警！”
人群開始慢慢散去，契少唐感覺有人在背後拍自己肩膀，随後聽見一聲喊話：“叔叔。”
扭頭一看，竟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那小子。
“叔叔，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話該我問你。”契少唐指着他，“你怎麽會來這裏？！”
小兆一鳴笑呵聳了聳肩膀，“朋友的朋友被人邀請過來開home趴，順手把我給拉上了，叔叔，你不說你在家裏睡覺麽？怎麽轉身自己又出來玩兒了？”
“玩你個頭，沒看見現在什麽狀況嗎？！”契少唐看見他臉上那不争不經的笑容就有些煩躁，“其他人全走光了，你還留下來幹嘛？”
對方還沒開口，契少唐又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不用回答。”
高俊沒在客廳看見陳亮和小三的影子，直奔過去主卧，擰了一下門把發現大門緊鎖着，他立即掏出鑰匙刷地将門打開。
卧室裏一片淩亂，衣服褲子到處散落，陳亮正跟另一名男子在床上打得火熱，聽見一聲“砰”的踹門巨響，才忍不住從被窩裏把頭鑽出來查看狀況，捉奸現場被逮了個正着。
“你他媽個人渣！看老子今天不收拾掉你們兩狗男男老子不姓高！”
說幹就幹，高俊撸起衣袖徑直沖到床前，用力掀開被子，一把将那小三往床下狠狠地拽，騎到他身上就是一頓暴揍。
陳亮見情人被打，匆忙穿上衣服上前制止，“有什麽事咱們好好說，你別鬧。”
“我鬧？”高俊給他一記狠瞪，反倒鬧得更加起勁兒，一巴掌甩到對方臉上，“你他媽做得出不敢認啊？！老唐快過來，趕緊拿你的手機拍照錄視頻發微博！告訴全世界這渣男背着我出去找小三！”
惱怒成羞的陳亮終于沒忍住，跟高俊動起手來，本是出軌理虧的陳亮和那小三此時竟然理直氣壯反過來打原配。
林子均罵了一聲“操”，當仁不讓沖上前去幫忙，契少唐緊随其後，兩人分工有序，一個教訓小三，一個痛毆渣男。
小兆一鳴摩拳擦掌似乎也想過來大幹一架，契少唐馬上喝住他，“別過來給我添亂！”
“叔叔，你真的不要我過去幫你？我很能難打的。”
“不用你過來，你要幫忙的話就幫我拿手機拍照錄像！”
“好的。”
“不許錄！”陳亮沖了過去想要搶手機，契少唐抓住對方胳膊使勁拖拽回來，給了他兩拳，一拳砸在臉上，一拳落在肚子上。
陳亮又氣又怒，“契少唐，我們之間的私事跟你有啥關系，你特麽根本就啥也不知道，你管那麽多幹嘛！”
渣男出軌還有理了？契少唐懶得跟他廢話，接着又是拳頭伺候。
場面越來越混亂，最後甚至驚動了隔壁鄰居，在場的六個人連夜全被帶到了小區警務室。
契少唐過來的時候還是穿着上班那套西裝，打了一架現在西裝的領子和袖肘部分都被扯爛了，為了朋友他也算是盡了力，現在奸已經捉了，剩下的就是高俊和渣男小三之間的恩怨糾紛，得由他們自己解決去。
契少唐脫下破破爛爛的西裝外套往肩膀上一擱，插着褲袋走出警務室。
身後一陣腳步聲跟上來，“契叔叔。”
“別跟着我，回你的家去。”
那小子不以為意，“契叔叔，看你平時穿西裝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打起架來那麽猛，簡直帥翻了。”
契少唐突然止步，轉過身去看了他一眼，“等一下，你喊我什麽？”
印象中契少唐并沒有告訴過對方自己姓什麽。
“契叔叔，我想這個東西應該是你掉的吧？”那小子沖契少唐擠了個眼色，攤開手心，上面放着一個輕巧的鐵制名片盒，“你真厲害，不僅是注冊會計師，而且還是高級會計師。”
契少唐伸手想要拿回名片盒，對方卻馬上收了起來，調皮地笑了笑，“肚子有點餓，這樣吧，契叔叔你陪我吃個宵夜，我再把這個還你。”
契少唐掃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繼續要回來，“你喜歡的話就整盒拿去，我公司還有一堆。”
“契叔叔的錢包我也挺喜歡的，這個也可以送給我嗎？”
契少唐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的錢包真的不在身上，“你什麽時候偷了我的錢包？”
“我沒有偷，是你之前打架不小心弄掉的。”
“快還給我。”契少唐往前跨了一步，兩人面對着彼此，間距不超過20公分，這小子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契少唐跟他對視的時候，不得不将雙眼稍微往上擡起。
“陪我吃個宵夜，就把錢包和名片盒還你。”
“……”
淩晨兩點的大排檔座無虛席，服務生端着啤酒和燒烤忙不疊地在餐桌中來回穿梭。
“契叔叔，這裏的茄子煲特別好吃，你也嘗一嘗吧。”
“行了，我自己來。”契少唐坐在對面，仔細打量着這個翻版兆一鳴。
用翻版來形容其實也不太準确，應該是二代兆一鳴才對，話說回來，契少唐發現自己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名字。
“喂”契少唐用手背敲了敲桌面，“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放下手中的杯子，擡起頭看了看契少唐，輕輕斜起嘴角，“原來契叔叔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兆鵬，鵬是大鵬展翅的鵬。”
“行吧，兆鵬，聽好了，我現在就跟你把話講清楚，咱兩以後不要再有任何牽扯，那晚上的事情就當做是一場開心的享受，咱兩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過，ok？”契少唐開門見山說道，将錢包和名片盒拿了回來，“這頓宵夜我請客吧，今天之後別再找我了，電話打過來我也不會聽的。”
說罷，契少唐在桌面上留了兩百塊讓兆鵬一會兒自己買單，便轉身走出去攔了輛的士離開了。
兆鵬笑呵，依舊吃自己的，似乎對契少唐剛才說的那番話壓根兒不在意，他的手機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之後，兆鵬摁下接聽。
“你小子怎麽樣來着？上次那個大叔追到手了沒？”電話那頭的人問道。
“還沒，比我想象的稍微棘手。”
“就說你搞不定的，哈哈哈，叫你當初那麽胸有成竹跟我打賭，現在輸到撲街了吧，快賠錢。”
“切，時間還沒到，你急個毛線，我說有法子把他泡到手，就一定能辦到，等着将你爸送你的那臺R8借我飙一年吧。”
談笑間，那俊朗的眉目高高上揚，這個賭約他是志在必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