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揉腦袋
馥碗住的那間房裏,窗臺上整齊地擺了幾盆盛開的山木藍。
郁郁蓊蓊的冷藍色花朵在寂靜的深夜裏,安靜地綻放,遠看如同一團團憂郁的藍雲。
羅域說了那句話之後,馥碗便轉過頭,去看窗臺上的花。
男人注意到馥碗的視線,忽然斂起了笑意,說:“這花不好,明天換成別的。”
“……”馥碗皺起眉,脾氣暴躁地說:“我覺得挺好。”
羅域便勾唇笑了起來,狹長淺淡的雙眸因此有了生動的弧度,沒了原來高不可攀的冷漠,顯得溫柔起來。
只是,他笑沒兩下又收了笑意,佯作正經地說:“山木藍太冷淡了,也憂郁,這種憂郁的花,跟馥碗小朋友那麽像,留着還帶壞你。”
“我才不會被影響。”馥碗見男人這麽嚴肅的樣子,語速稍稍快了些,說:“你怎麽那麽迷信?只是花而已……”
羅域看出他的緊張,眼裏再度漫起笑意,面上卻勉勉強強地答應,說:“那就暫時留着,等你不喜歡了,再換。”
其實山木藍有個寓意:傳說它可以讓心中挂念的人與你一起經歷生死,意即同生共死。
羅域當初買這花的時候,就想,馥碗看起來總是孤孤單單的,沒個牽挂,過往的經歷太苦了,哪怕是接受過特殊訓練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這些經歷讓馥碗變得這麽孤僻。
他似乎沒有喜歡的東西,也沒有留戀的人,這個世界對男孩而言根本沒有吸引力,除了唯一一個“讀書”的願望。
山木藍是那麽像他。
那時候,羅域就想,要是馥碗擁有了山木藍,哪天他長大了,有了在意的人,能和牽挂的人同生共死,白頭到老,也就不會多孤單了。
但這樣的思慮,到底過于長遠了,說給小孩聽也不合适,花語本來就是莫須有的存在,不一定會實現。
羅域後來買山木藍,僅僅是覺得,這花憂郁又美麗,會是馥碗喜歡的類型。而他也确實猜對了。
馥碗挺喜歡那幾盆花,冷冷藍藍的,讓人心情平靜。他之前在醫院裏,也總去看花園的玫瑰和向日葵,應當是喜歡花的。
看了一會兒花,羅域出去擰了熱毛巾,回來給馥碗擦臉。
依舊是速度和力量懸殊的一次擦臉行動,馥碗被按着擦了兩次,兇得不行又不能揍人,心情很差地不說話。
可羅域又不會因為他看起來脾氣壞就放棄之前的話題,有些事情到了該說的時候,裝傻就沒意義了。
男人給馥碗重新沖了杯糖水,遞過去後就問:“正常吃飯時間,是幾點?”
馥碗愣了一下,抿緊細薄的唇瓣,在想要不要回答。
“你今天就吃了一個粽子,中午沒吃,晚上吃的全吐了,沒有能量攝入,你怎麽維持生活?”羅域神色很淡,語氣卻很溫和。
馥碗沉默片刻,說:“沒那麽嚴重,淩晨兩點吃定量的米飯和藥劑,就不會死,我消化很慢,可以扛19個小時。”
“這樣訓練的意義是什麽?”羅域眸色冰寒,卻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馥碗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想了想,冷淡地說:“工具人需要力量,也要耐性,能忽略生理本能的工具人,才是最強的。”
羅域瞬間明白了。
那些人想要培養出能力遠超智能機器人、又同時擁有機器人無限續航能力的工具人,也就是超級人種,那麽,控制和壓抑生理本能需求就是最基本的訓練。
“可以告訴我是怎麽做到的嗎?”羅域問。
馥碗一聽就撇過頭,皺起眉地說:“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他顯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身上的氣息比剛剛躁動了很多。
然而,羅域并沒有輕易被他說服。
“我在營裏受過最高強度的訓練,這種強行縮減食欲和睡眠的訓練,絕對不是只憑着時間就能習慣的。”男人的聲音突然有些啞了起來,他低聲問:“你厭惡吃飯和睡覺,對不對?”
馥碗冷淡的眸色頓時一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
他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往羅域胸口砸,那一瞬間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只剩下被憐憫和同情的煩躁感。
可本該被攔住的拳頭還是砸到了男人胸口,撞得羅域悶哼了一聲。
馥碗的力氣極大,随便一拳幾乎是十個普通成年男性合起來的力量,羅域卻硬生生扛住了,除了那聲悶哼,他的臉色甚至沒有變。
馥碗的心情更差了,說不上是後悔還是生氣,他擰着眉就想收回手,卻被羅域捏住了拳頭。
溫熱的掌心寬大,穩穩地裹住了他的拳頭,帶着安撫的力道,拉着他的手放了下來。
羅域眉眼溫柔地笑了一下,聲音低低的,目光卻很誠懇。
“我沒想惹馥碗小朋友生氣,更沒同情那種完全沒必要存在的情緒。只是猜到了一些東西,想跟你确認。”
“知道了有什麽意義?”馥碗語氣蠻橫,一雙桃花眼卻因為滿心的怒火和懊惱沖擊,眼尾紅得不像話。
他根本不可能會哭,也從來沒哭過,但那模樣,放在男人眼中,倔強又脆弱,遠比明顯的情緒化示弱更讓人心疼。
哪怕是這個時候,羅域依舊是沉穩的,他不輕不重地握着馥碗的拳頭,只覺得掌心裏的拳頭格外小,骨節突出,還有些咯人,可愛又心酸。
“我總得知道你吃那麽少的真正原因,才好決定接下來怎麽養小朋友,是不是?”
“你知道我進食的時間不就可以?”馥碗似乎想到了什麽,眉眼間浮現出深深的戾氣,冰冷的眸色裏隐隐透出幾分厭惡出來。
那是對于過往夢魇的反抗,抗拒到不願意提起。
羅域心中發澀,又苦又疼,可他看着馥碗這個樣子,都問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不問到底,馥碗這輩子就要一直受這個習慣的折磨,怎麽值得。
馥碗原以為羅域會放棄,以往男人都是進退有度,他不說,對方就不會勉強,可這一次,明顯不同了。
羅域看起來就是冷漠的人,強大、高傲,就算滿身是正能量,可以帶給很多人希望,依舊高不可及,那是經過無數苦難磨砺出來的、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倨傲,他可以看起來陽光又溫和,卻沒人覺得他是可以沒有底線包容別人的性格。
可此刻,男人專注地看着他,沒有任何隔閡,沒有任何驕傲,笑得特別溫暖。
馥碗抗拒地低下頭,烏黑細軟的頭發就被一只大手呼嚕了兩下,安慰地順起毛來。
他一只手攥成拳被羅域握着,只好用另一只手打開頭頂作亂的大手,扭過頭去,對方又锲而不舍地摸過來,力道适中地拍他的背。
馥碗擡頭兇狠地瞪過去,就見羅域眉眼平靜地對他笑。
那雙淺淡色的眼睛裏仿佛含了千言萬語,彌漫着深深淺淺的溫柔和關心,唯獨沒有同情。
少年就有些洩氣,垂下頭,也不反抗,抿着唇不說話。
羅域就那麽拍着少年的背,過了很久,感受到馥碗沒之前那樣暴躁了,才聲線低啞地開口,說: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經歷,灰暗的明亮的,可不代表它們就會在你的生命裏存在一輩子,影響你一輩子。”
羅域松開馥碗的手,又耐心地揉開他緊攥的拳頭,一根一根撫平細長的手指,然後帶着那只瘦骨伶仃的手,一邊自己随手扯開睡衣,一邊将那只手貼到自己的腹部。
那裏有一道特別深的疤痕,摸起來凹凸不平,似乎是利器切割所致。從疤痕的深度和寬度來看,受傷的人幾乎沒可能活下來。
馥碗的手指顫了顫,抿緊唇瓣,猛地抽回手,捏緊了手指。
羅域也沒阻止他,只是扣好扣子,輕聲說:
“我二十歲的時候,第一次外出執行特殊任務,隊裏出了叛徒,整支小隊遭遇埋伏,在深山裏苦戰了兩個月,最後,身邊的兄弟都扛不住,死了,我成了俘虜,忍了半個月,拼死把對面的頭殺了,埋了炸.藥炸死了剩下的人,自己腹部也被切了一刀,身上沒一塊好肉,都能看見內髒了。
那天晚上逃出山,一個守林人收留了我。身邊什麽醫療設施都沒有,他以為我會死,給我包紮後,又給了半瓶烈酒。”
馥碗聽到這,終于擡起了頭。
羅域爽朗一笑,說:“那天晚上月亮特別圓,我喝了酒,喉嚨都是火辣辣的,聽到老頭問我的名字和住址,才想起我快五年沒回家。我跟他說了很多,兄弟的死,兄弟的遺願,唯獨沒說我自己,可是就在那時候,我覺得我能活下來。我答應了兄弟要把他們帶回家鄉,要安頓好他們的家人,就不能食言。”
羅域說着,端過床頭櫃上的杯子,摸了下,感覺水沒那麽燙了,才遞給馥碗,說:“人活着總是不容易的,可是有機會,就要活下去,更要好好地活。為了過去辛苦的事情,就放棄變好的可能,不值當。”
羅域說話的口吻非常平靜,也看不出多少負面的情緒,卻正是這樣的鎮定和從容,積極向上的力量,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馥碗聽懂了男人話裏潛在的意思,臉上淡淡的,似乎在思考。
很久,他才移開視線,輕輕地說:“想讓小孩不吃飯,很簡單,先天天喂他吃,吃到撐,吃到全吐完,再繼續塞吃的,暈了弄醒,繼續塞。久了,就算他快餓死,給他吃的,他也不要了。”
馥碗冷淡的聲線其實有些清脆,帶着少年獨有的奶氣,卻因為過于平靜,而顯得孤高傲慢,遙不可及。
他明明說着極為殘忍的話,卻雲淡風輕。
“不睡覺也用一樣的方法,逼他睡,一天24小時,不睡就敲暈,體罰,不用半年,你讓他睡覺,他就覺得惡心。”
羅域面上帶着的笑意,已經悉數消失了,眸色冷沉沉的,有些陰鸷,透不出一絲光。
馥碗看過去的時候,就發現,男人原本淺淡的眸色,竟隐隐顯出些許血絲來,手背上青筋暴起,明顯是暴怒的前兆。
馥碗突然就覺得不開心了。
他不應該說的,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告訴羅域,讓男人生氣。
他被強行喂食喂到吐,喂到再也不想吃飯,本來就是很惡心的體驗,羅域這麽正面的人,怎麽能讓他知道這些東西?
馥碗捏緊了手指,有些後悔,他好不容易遇到羅域這樣仿佛天生就生長在陽光下的人,走到哪都散發着溫暖,何必妥協說出來呢?
可讓他安慰,馥碗又沒有這樣的經驗。
最後,他只好皺着眉,悄悄伸出手,扯了一下羅域的衣擺,又扯了一下。
那兩下動作很輕,卻讓暴怒的男人醒了過來,如同潮水退卻,迅速壓制了所有的怒意和戾氣,眨眼間,就恢複了以往沉穩冷靜的模樣。
可沒等羅域說話,少年就蹙着眉,看着他,有些弱氣地說:“你別生氣。”
淡淡的一句話,聽起來居然有些軟。
緊接着,馥碗又是一句,這一回倒是惡聲惡氣的,說:“是你自己讓我說的,不要我說了你又不高興,我當小孩的時候就是很惡心……”
“不惡心。”羅域當即打斷了少年的話,他彎下腰,扶住馥碗單薄的肩膀,同少年對視,一字一句地說:“不是馥碗惡心,你沒有任何問題,是他們惡心。”
“那你還生氣……”馥碗悶聲悶氣地嘟囔了一句,又覺得自己不夠酷,抿着唇不說話了。
羅域心疼得不行,深吸了口氣,溫聲解釋:“我只是因為,你受了那種苦,覺得難過,這和憐憫沒有任何關系,我擔心你,才會覺得心疼,跟一般的同情完全不一樣。覺得憤怒,是因為那些虐待你的人渣。”
而人渣,勢必不得善終。
羅域其實早就可以參與那幫人的審訊,卻選擇了延期,目的就是先從馥碗這裏了解。
他不願意馥碗出面當證人,将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撕開給衆人看,只能選擇這樣的方法,來獲得信息,确保作惡者一個不落地受到應有的報應。
然而這樣聽着馥碗說出來,他又覺得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窒息。
馥碗看着羅域難過的樣子,垂下眼,輕聲說:“又不會死,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所以,不用難過。
他說不出後面的話,壞脾氣一上來,就有些兇了,說:“你坐回去,我要喝水。”
羅域深深地凝視着他,頓了頓,擡手安撫地揉了一下馥碗的頭,勾唇溫柔地笑了一下,随即松開手,直起了腰。
馥碗看到男人的笑容,松了口氣,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了半杯,連不習慣的甜味都覺得沒那麽奇怪了。
這場談話其實并不直接,可對于馥碗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坦誠。他盤腿坐在床上,往後退了退,和羅域離得遠了點,才看着男人,說:“你可以回去了。”
羅域看了一下表,還有二十三分鐘就到淩晨一點。
他說了下時間,又笑着說:“小朋友沒吃飯,我怎麽回去?”
馥碗吃飯的時間是淩晨兩點,這會兒還有一個多小時……
以前半夜都在爬井,聽聲辯位,時間過得特別快,這會兒馥碗就是想繼續爬井消磨時間,也得先有口井才行。
羅域看男孩為難的樣子,無聲勾了勾唇,摸出手機同自己當醫生的朋友發了兩條信息,得到回應後,他才收了手機,問:“你之前說半夜要下井打水,是不是因為,你一直都在晚上訓練?”
把夜晚當白天用,那半夜爬井也不是特別難推測的事了。
馥碗遲疑了一下,點了下頭。
羅域便走到另一邊的桌子那,拉開抽屜後拿了臺平板出來,說:“我知道勉強你睡覺會很難受,讓你躺着也是不可能的事。在吃飯之前,先自己玩會兒游戲,或者看會兒視頻,總之別想訓練的事情。”
馥碗手裏被塞了臺平板,說:“我能看書嗎?”
“你想看書?”羅域想了想,還是把馥碗的背包提了過來,又說:“床上坐着不舒服就去書桌那。我待會兒回來。”
說着,他就出了門。
馥碗看着他的背影,此前羅域的種種表情和話語又在腦海中閃過。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窗臺上那團團如雲彩的山木藍,收回視線,拿出課本,翻開,突然發現,原本萦繞着他的、那些小時候的事情,都暫時不見了,沒再跑出來惹他心煩。
這讓他心情好了很多。
***
夜色闌珊,馥碗屈起腿坐在床頭,抱着一本語文課本,在背古詩。
他對這項活動還挺喜歡的,古詩和現代文不一樣,意境深遠,用詞又簡潔,不需要他念太多句,簡直太過适合不愛說話的馥碗。
當然,讓他讀現代課文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如果不是羅域老逗他說話,馥碗一天都不一定能開口一次。
“與君更把長生碗,聊為清歌駐白雲。”
馥碗很喜歡這首詩,原因特別簡單,因為這個“碗”。這詩還是羅域在醫院背給他聽的。
背着背着,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一點多,房門又被推開,羅域端着碗走了進來。
“該吃晚餐了,努力的小朋友。”男人一邊調侃一邊把書拿走,又給馥碗塞了只木勺子。
“這是什麽?”馥碗看着碗裏的粥,拿勺子攪了攪。
“紅棗山藥糯米粥。味道很淡,你試試。”羅域說着把書打開。
那碗粥确實賣相相當好,小巧玲珑的紅棗點綴在香滑白軟的山藥上,又襯着散發着淡淡香氣的糯軟濃粥,看着就很吸引人。
馥碗舀了一勺,含進嘴裏,軟滑溫熱的粥很快順着食道咽了下去,并不難受,或者說,有些惬意和舒服。
羅域不着痕跡地觀察着他的反應,見他吃得沒什麽障礙,斂起的眉舒展開,轉身坐到床邊的椅子裏,翻開書大致看了起來。
之前羅域讓陳景送過去的書,基本都是初中課本,只有少數幾本高中的書。
可馥碗現在看的這本,是高二的課外擴展閱讀。
羅域一直知道少年學習能力驚人,卻沒想到經過兩周多的自學,馥碗居然已經自學到了高中的程度。
“高中的知識,能看懂嗎?”羅域問。
“能。”馥碗點了下頭。
他本來就在地牢裏偷偷學過,只是沒有經過專業的教育,很多常識和高深一點的知識弄不清楚。
羅域心裏有了底,又問:“哪門課比較難?”
“物理。”馥碗想起這個就煩,因為他一看到課本就想起那些研究員盯着他計算爬井速度的樣子,一邊驚為天人,一邊又覺得他的速度不科學,一再讓他更換速度,還精确到秒。
就因為這樣,馥碗根本看都不想看那本物理課本。
羅域看了眼少年冷冰冰的表情,拿出筆開始給空白的課本劃重點,做筆記。
至于回頭老師會怎麽評價這課本,就不在羅域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這一夜,馥碗被羅域督促着喝完了粥,感覺胃沒什麽不适之後,又起來活動了一會兒,就被押着回去睡覺了。
如同那一夜在醫院病房,羅域坐在床邊,守着他睡覺,許是羅域太厲害了,又兇,噩夢都沒敢來尋馥碗,唯有萦繞在四周的山木藍花香,幽遠又清冷,讓小朋友安安穩穩地睡了個好覺。
***
第二天,羅域果真按照約定,給馥碗說明了補習班的相關事宜,又親自送他去了學校。
那其實是承華高中自辦的高一補習班,目的是給自願參加補習的高一學生一個提升自己或者說查漏補缺的機會,說白了就是差生補習班。
羅域本來是打算送馥碗去優等生補習班,可承華高中一向按成績分等級分班,馥碗還沒有正式入學,雖然羅域完全可以送他進去,但底下的學生指不定要對馥碗說什麽。到時候萬一影響了馥碗,就得不償失了。
倒是馥碗聽了羅域的解釋,神色很平靜地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在差班就學不好嗎?”
羅域失笑,揉了把馥碗的頭,看着皺眉的驕傲小朋友,徹底放下了心。
因為被偷偷揉了頭,馥碗壞脾氣地拒絕羅域陪自己去教室,擰着眉趕人。
“我能行。”他認真地說。
“那麽多陌生人,你會不自在。”羅域試圖挽回。
“……我讀幼兒園嗎?”馥碗面無表情地問。
一旁年近三十的班主任嚴肅地輕咳了聲,無聲提醒眼前這對看起來完全不像父子又和兄弟根本不搭邊的酷哥組合,該上課了。
羅域的名號,承華高中還是無人不知的,畢竟是成就最為卓越的校友,哪怕過去了好幾年,依然是承華的驕傲。
羅域收到暗示,遺憾地說:“那放學以後,你要在學校等我。”
補習班放學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分。
“你等4:50再來。”馥碗說。
“為什麽?”
“人太多了。”馥碗撇過頭說。
這個理由……是覺得人多校門太擠,還是人多會被看見,就不得而知了。
羅域也不拆穿他,垂眸笑着答應,定定地看了馥碗一眼,擡腳走了。
班主任看着男人這幹脆利落的模樣,也是有些不解。
怎麽都不說再見的?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朋友也不像朋友,甚至招呼都不打,還真是酷哥組合。
馥碗倒是習以為常。他很少和羅域說再見,再見是一個告別的詞彙,他不喜歡。
***
這天,承華高一六班補習班來了個看着相當冷漠的少年,底下摸魚的學生們本是不屑一顧,結果人一自我介紹,擡頭一看……
“這他媽的是哪個校花女扮男裝吧?”底下最後一排、現任承華高中校霸、顏狗陳一言,打游戲的手,微微顫抖。
邊上的小弟付洋伸腿踹了他一腳,小聲提醒:“言哥,口水!!!”
女班長肖念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說:“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男生,沒看見喉結嘛?人家是酷哥,不是美女。”
“我愛了……好他媽帥QAQ”勞動委員莫晗晗是個看起來相當柔弱的女孩,說話卻相當彪悍。
馥碗擅長聽聲辯位,聽覺異常靈敏,只一會兒就将底下的議論聲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今天依舊穿着寬松的衛衣,後面有一頂兜帽,下面是黑色的牛仔長褲和球鞋,非常常見的裝扮,只是和一屋子穿校服的學生相比,還是有些突出。
馥碗掃了一眼教室,面無表情地接過班主任李木手裏的粉筆,停頓了一秒,在黑板上寫了名字。
下一刻,臺下所有贊美帥哥的言論戛然而止。
“卧槽,有點……有點兒可愛?”陳一言放下了手機,盯着那倆胖胖圓圓的字體,研究了起來。
莫晗晗垂死掙紮,酷哥寫了這麽可愛的字,她有點控記不住自己。
“……其實,帥哥寫幼圓體,也是一種個性。”班長肖念雨試圖為酷哥挽尊。
馥碗對自己的字倒是沒什麽清晰的認識,只平靜地說:“我叫馥碗,請多多指教。”
後面半句,還是羅域給他加的,本來他都沒打算說。
李木帶頭鼓起掌,說了幾句例行歡迎新同學的話,又說:“馥碗,你坐最後一排,陳一言隔壁。”
馥碗看了眼那個唯一的空座位,拎着書包過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