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想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常洛靈眼疾手快，在男生出手之前，一把握住了那支筆。

她捺住微揚的嘴角，在心底向對方喊了一聲“Nice shot”。

既然進入了她的領域，雖然不代表她會占有，但也得被她經手一回。

這是支BIC的藍色圓珠筆，透明筆杆，看起來要多樸素有多樸素。

常洛靈握在手裏，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

奇怪，這麽普通的一支筆，怎麽握在他手裏時就這麽好看。

可能好看的并不是筆。

琢磨了半天，常洛靈才想起這是別人的東西。

她可沒打算當什麽不講理的劫匪。念及此，她趕忙将筆遞了過去，附贈一個抱歉的微笑。

極靜的圖書館內，傳來了男生一聲稍重的呼吸聲。

他垂眼看着懸在自己領域的那只手，神色複雜。

一般人遞筆，都是手握筆的一端，将另一端遞過去方便對方接取。

可常洛靈不一樣，她将筆好生握在手心，手背朝上握拳遞去，筆頭和筆尾只露出一小截，從哪邊取都不太方便。

她眼看着男生擡起手，在筆尖位置停留了一會兒，又移到了筆尾處。

顯然是在比較，到底哪頭露出的多一點，更容易抽出。

糾結少頃後，他幹脆将手攤開，乖乖等在了她的手下面。

對上電波了！

常洛靈開心地一眯眼，将拳頭整個兒松開。

圓珠筆從手裏落下，精準降落在男生手心——

然後順着男生的手指，一節節又滾到了常洛靈桌上。

塑料筆杆滾動在木桌上，發出輕微的“嘎噠嘎噠”聲，在彼此耳中被放大了無數倍。

常洛靈很尴尬，她伸手又要去撿，卻見男生先她一步，直接侵入了她的領域。

但沒能順利拿到筆。

兩人的手在半空撞了車，一小塊皮膚相抵。

不同于他面上的冷漠，男生的體溫意外比她還高了一截。

就這麽多出的一兩度，都幾乎要灼傷她。

心跳開始狂飙，發出報警的信號。

男生眼疾手快地抽開手，見縫插針地伸出指尖，将筆一把撥回了自己桌上。

順利拿到筆後，他卻沒急着繼續寫字，而是不解地看着對面的姑娘一臉奇怪的表情。

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只能使勁兒抿着唇，連眼睛都在一塊兒用力。

男生不自覺眉頭微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筆，又擡頭看了看她。

最終，他将筆丢回書包，開始收拾桌面。

等到常洛靈終于控制好表情時，男生已經将書包收拾好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常洛靈的頭也逐級上仰。

原來就算是這個死亡角度，他的臉也無懈可擊。造物主到底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心血，才能把每一寸都捏得如此完美。

沒等她思考明白，男生已經幹脆利落地朝不遠處的一個空位走去。

直到他落座重新拿出書本，常洛靈才意識到了一件事——

自己好像被讨厭了。

回想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不管哪一步都很奇怪。

她要怎麽解釋她不是想毒害他，也不想搶他的筆，更不是個奇怪的變态。

她只是……

好像有點兒喜歡他。

雖然這種情感來得突然還膚淺，但格外猛烈。

讓她開始手足無措，想拼命示好卻弄得一團糟。

算了。

常洛靈一縮肩膀。

在學習的地方，還是先好好學習吧。

她重新拿起自己的筆，抽出試卷開始訂正。

今天這份真題，做得真是怎麽看怎麽好。

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那她就不必刷分，可以好好準備別的方面了。

想到這裏，常洛靈訂正得比往日還認真。

認真到都沒有注意，在她的右前方，有道目光悠然飄來。

那道眼神的主人握着支圓珠筆，卻始終沒能落筆。

他本來做好了第二次換位的準備，甚至想着要不回宿舍學習。

卻見她看也沒再看他一眼，專注到恍入無人之境。

他垂下眼，不自覺地轉了下手裏的圓珠筆。

轉完後，他莫名有點奇怪。

他是沒有轉筆的習慣的。

為什麽這支筆在指尖旋轉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錯題整理完，閱讀精讀完，常洛靈乘勝追擊，想要再做一套真題。

舍友兼好友施夢的消息，就是在這時候發來的。

【施夢：靈靈，2號排練室，速來！】

施夢是學校音樂社的，和幾個社團成員一起組了個樂隊，最近一直在為十月的雙節兼迎新晚會排練。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惜暑假時，貝斯手不小心傷了手，樂隊就此缺了一個人。

衆人紛紛四處找替補，施夢自然也盯上了常洛靈，只因為她之前随口說她學過一段時間吉他。

常洛靈：“可是我會彈的是吉他啊。”

施夢：“沒關系，反正大家也聽不到。”

貝斯笑話照進現實，常洛靈只能用彈吉他的手型，勉強速成了貝斯。

晚會日期越來越近，這段時間，常洛靈基本處于一個随叫随到的狀态。

看見消息，她匆匆回了句“好”，開始收拾東西。

東西收拾完畢，常洛靈一路朝樓梯口沖去。

等下到一樓，她忽然覺得心頭空落了一塊。

她回頭望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她還沒有要到那個人的聯系方式。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或許就此一別，她就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這才見面多久，自然算不上什麽刻骨銘心的喜歡，但真就這麽錯過，一定也會遺憾很久。

就算成功的機會再渺茫，她也要試一試。

她不想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對不起了夢夢，讓她再耽誤幾分鐘。

常洛靈在心底道了個歉，将将邁上樓梯一步，正巧聽見從上方有腳步聲響起。

她高高昂頭望去，隔着一條條樓梯圍欄，看見了讓她心跳大作的那張臉。

男生單肩背着書包，姿勢是随意的，人卻依然是堅硬冷漠的。

感受到目光，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重又目視前方。

他下樓都不用看樓梯的嗎？

這樣可是好危險的。

常洛靈一面感慨他長得真好看，一面又在心底冒出好奇。

于是在擦肩而過之際，常洛靈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你不看樓梯，不怕踩空嗎？”

“唔！”像是什麽預言，在這最後一級樓梯，男生忽然朝前踉跄出好幾步，勉強穩住了身子。

他很是尴尬地悶咳幾聲，臉色看起來更臭了。

“下次要注意安全啊。”常洛靈在他背後幽幽出聲。

其實是出于好意的，可憐在他聽來有幾分揶揄。

男生冷臉看向她，還沒應聲，便見她主動歡快着腳步上前。

“你沒事吧。”常洛靈昂着頭道。

男生皺了皺眉，似乎還在為剛剛的出糗不悅。

“沒事。”他随口道。

聲音裏透着明顯的少年氣，只是有意無意被壓低，帶了幾分冷淡。

前兩句都是本能下的脫口而出，她真正的目的在下一句。

“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呀，方便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說完，常洛靈眨眨眼，一臉的誠懇。

男生似乎聽慣了這類搭讪，回絕得很果斷：“抱歉，不太方便。”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可還是好難過好難過。

常洛靈不敢再看他，低頭小聲地應了句“好吧”，輕輕吸了吸發酸的鼻子。

她欲蓋彌彰地拉着包帶，往圖書館大門走去。

不能再耽誤樂隊的時間了。

差兩步就要邁出大門時，常洛靈無措地止住腳步。

初秋的天氣還帶着夏天的習性，雨總是說下就下，不講一點道理。來時還是晴空萬裏，去時已是陰雨連綿。

一如她的心情。

常洛靈慌忙在包裏翻找着，可左看右看，都不見雨傘的影子。

她這才記起，昨晚打傘回去後，就把傘撐開在陽臺晾着了，一直忘了收回。

帆布包裏裝的都是書本平板，沒一個能淋雨的。

好在這種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常洛靈翻出手機，打算向施夢說一聲，讓他們先排練。

反正他們總說聽不到她彈的貝斯。

男生就在此時走到了她身邊，“咔噠”一聲，炫耀似的撐開了一把傘。

常洛靈循聲，默默扭頭看了他一眼。

她真的只是聽到聲音，本能地看了一眼而已。

可能是她下垂的眼尾看着總帶上幾分委屈，可能是她剛剛被拒絕的難過在眼裏沒散盡，總之這原本平平無奇的一眼，在旁人看起來有幾分幽怨。

男生停住腳步，意味不明地端詳着她。

這次的目光裏沒有冷漠，但也沒有什麽積極的東西。

看得常洛靈覺得自己是載玻片上的一塊切片，正被他進行一些學術研究。

初步觀察完畢後，男生做出了下一步動作。

他将手裏的傘收起，轉了半圈後握着中間部分，将傘把遞向她。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夏日晚風”的一個手榴彈~

收到第一時間就被靈靈拿來當掼炮玩得不亦樂乎。

旁觀的某貓貓：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