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朋友。”
邀請來得太意外，常洛靈愣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麽。
她眼珠一轉，主意來得飛快：“我可以換一個感謝方式嗎？”
謝宜銘眉頭不自覺皺了皺，常洛靈慌忙想收回剛剛的話，卻聽他道：“換成什麽？”
“你能不能……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常洛靈說得很小心，但格外堅定。
本以為是多麽離譜的要求，聽到這裏，謝宜銘啞然失笑。
他取出手機，垂眸操作了兩下，又把它放回口袋。
“加上了。”他道，“飯也照樣請了吧。”
“啊。”驚喜來得猝不及防，“那我不是又欠了你一個人情了嗎？”
“不用還。”說着，謝宜銘轉身向外走。
這個人還是很冷漠。
但在這一層厚厚的堅冰中，常洛靈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難以察覺的裂縫。
有水流潤物細無聲地滲出，溫潤地游走着。
就這麽發呆的一瞬間，謝宜銘已經走到門口了。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還在原地的她。倒也沒有不耐煩，只是頗為平淡地望向她。
常洛靈總懷疑他是不是一臺功耗很高的機器。
為了正常運行，必須要把一些不必要的情緒省略掉，留在重要的場合再消耗能量。
而她大概恰恰相反，幹什麽都是大開大合，喜怒哀樂全形于色。
常洛靈不好意思讓他久等，三兩步跑上前，同他并肩站定。
鼻腔裏是戶外傍晚的潮濕空氣，帶着淡淡的草木香，在這之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藥味。
很難給它下一個确切的定義，像是在雪天誤入了一家主賣黨參的中藥店，又苦又冷。
為了聞得更細致點，常洛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謝宜銘聞聲垂下眼，看她小巧的鼻頭翕動個不停，不由得道：“在聞什麽？”
在聞你身上的味道。
這話太直白了，常洛靈昂頭笑了一下：“苦苦的。”
謝宜銘旋即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不好意思。”
“為什麽要不好意思？很好聞呀。”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常洛靈特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然後她看見——
謝宜銘一臉無語凝噎，默默朝旁邊退開了一步。
好吧，她這個樣子真的有點兒像變态。
氣氛有些尴尬，謝宜銘主動邁步朝食堂走去。
明明常洛靈步子也不小，偏偏他過于腿長步大，走路生風，沒幾步就甩開了她一截。
而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這點。
畢竟他連下樓都不看腳下的，大概也不會低頭注意到剛過肩膀的人。
走路跟不上，那常洛靈就用跑的。
她像一陣旋風似的卷上前，一時沒剎住車，跑過了。
謝宜銘猛地定住腳步，看見面前突然蹿出個人，一邊喘氣兒一邊對他笑。
“不好意思，沒、沒剎住車。”
“你慢慢走。”謝宜銘道。
他的話顯然只說了一半，因為很快她發現，謝宜銘也放慢了腳步。
不過一時半會想要改變步調實在很難，常洛靈看着他走走又停停，好幾次差點兒順拐。
他自己好像也埋怨自己不争氣的腿，面帶愠色，時不時低頭看上兩眼。
但對上常洛靈時，那眉頭又舒展開來，還不忘叮囑兩句：“不着急，慢慢走。”
其實常洛靈大可以走快點的，就當競走比賽了。
可這會兒，她突然想按着自己平時的步調，順便欣賞一下謝宜銘配合她時的窘迫。
她頭一次發現，自己好像還挺壞的。
但是，原來狀似完美的人偶爾露出破綻時，不僅一點兒不減分，反而有種別致的可愛。
不再是一尊冰冷到沒有人氣兒的雕塑，多了些鮮活而生動的氣息。
也與她更靠近了一點。
兩人就近來到了二食堂，謝宜銘在中間停住腳步：“你喜歡吃哪家？”
常洛靈微微昂頭，目光如鷹般掃了一圈。
入學一年多點兒，不誇張地說，學校四個食堂90%的窗口，她都品嘗過。
雖然踩雷得多，但也有幾家是她常常回購的。
頭一次和喜歡的男生吃飯，那當然要挑一家最好吃的。
常洛靈無比糾結地比較了半天，一擡手：“那家的豬腳飯真的很好吃！”
畢竟，曾經讓她連吃了一周都沒有膩。
手一指，她便全心被宣傳圖上的巨幅豬腳飯給吸引了，并未留意身邊人臉上的怏色。
遲遲沒等到回應後，常洛靈回頭望去：“怎麽樣？”
此時她看到的，已是一張恢複平靜的臉，謝宜銘別開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這會兒時間有些晚了，食堂大部隊陸續告退，窗口的人不算多。
兩人很快打到飯，就近找了個空位落座。
肥而不膩的豬腳被切成一厘米寬的小段，常洛靈還特地囑咐師傅在飯上淋了勺湯汁，看起來要多誘人有多誘人。
她一勺子剛舀起，桌邊突然走來一個男生。
“謝哥，鐵樹開花了啊？”男生應該是謝宜銘的朋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
謝宜銘側身躲開他的手：“你誤會了。”
“那這是誰？”男生看向常洛靈。
常洛靈放下勺子，這才想起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常洛靈，經管的。”
比起說給那個男生，更像是說給他聽的。
“我朋友。”見她壓根沒答到點子上，謝宜銘言簡意赅道。
“哦——”男生意味深長地拖着長音，“我懂的嘛。”
謝宜銘睨了他一眼：“少想點有的沒的。”
“那我不打擾了啊，你們慢慢吃。”男生說着，很是識相地走遠了。
常洛靈握着勺子，卻遲遲下不去嘴。
她有件事需要确認：“所以，你願意和我當朋友了？”
“……”謝宜銘有點無言。
“你剛剛可是親口說的，有人見證了！”常洛靈擡頭環視着，想把那個男生找回來。
眼看她都快站起來了，謝宜銘開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常洛靈為什麽要介意，她可是巴不得。
雖然想要在前面加上“女”字，還有漫漫長征路要走。
不過，能邁出第一步總是好的。
“那我也跟你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謝宜銘，也是經管的，學的工商管理。”他沒有感情到像在念書。
“謝、宜、銘。”她一字一頓地念他的名字。
雖然一早知道，但是從他口中得知，還當着他的面喊他，是種不一樣的感覺。
聞聲，謝宜銘眨了眨眼，嘴角幾不可察地一動：“嗯。”
常洛靈心頭雀躍着，又不敢表現出來，低頭快把一盤豬腳飯望出了洞。
她囫囵塞下一勺，明明是鹹香味，卻生生品出了一股甜味兒。
似乎是從心口一路泛上舌尖的。
常洛靈食不知味地吃了半天，一擡眼，謝宜銘吃得比她還少。
整盤飯應該是一筷子沒動，還保持着原來的形狀，他興趣缺缺地舉着筷子，筷頭斜着朝上，怕不是在夾空氣。
“不喜歡嗎？”常洛靈小心翼翼道。
謝宜銘放下筷子，笑得有些勉強：“很少吃肥肉。”
嚴格來說，食堂的豬腳飯其實并不算太肥。不過她也遇過那種一點兒肥肉沾不得的朋友，哪怕把肥肉幫忙撇開都不願意吃。
常洛靈不太明白剛剛點餐時他怎麽不拒絕，不過既然是她推薦的，她覺得還是得售後到底。
“不如你重新點一份喜歡的吧，別勉強自己。”常洛靈道。
“那這盤就浪費了。”謝宜銘垂眼看着它，猶豫着要下筷子，卻還是定不下決心。
能随手送出一柄四位數的傘，卻舍不得浪費一盤十幾塊的飯。
有點兒矛盾。
那種讓常洛靈更喜歡他一點的矛盾。
“不會浪費啊，我還可以吃呢。”常洛靈說得信誓旦旦。
謝宜銘習慣性地皺起眉，難以置信地打量了她一轉：“你确定？”
“飯我吃不下兩份，但兩份肉肯定沒問題。”常洛靈肯定地點點頭。
畢竟，她打小學起就是校足球隊的。
雖然因為文化成績不錯，高中時還是決定學文化，但多年來養起的食量可變不回去了。
好在她就算不踢足球了，一天到晚鬧騰來鬧騰去，運動量一點不缺，身材一直很健康。
謝宜銘低頭看看飯，又看看她，突然沒忍住笑了。
還不是那種禮貌敷衍的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開心到讓人難以置信會出現在他臉上。
常洛靈被他笑得有點懵。
和喜歡的男生第一次吃飯，是不是不應該上來就吃兩大份豬腳？
可是……豬腳真的很好吃啊，浪費也真的很不應該啊。
“你笑什麽啊……”常洛靈心虛道。
“你的名字具體怎麽寫？”謝宜銘突然給了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我？經常的常，洛神的洛，精靈的靈。”雖然不解，但常洛靈還是很認真地給他逐字回答。
“好，我記住了。”謝宜銘點點頭，一字一頓，“常洛靈。”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夏日晚風”的2瓶營養液~
靈靈喝了一瓶，另一瓶貼上“謝宜銘你好！（附墨團）”遞過去。
貓貓猶豫後收下。
靈靈：懂了！原來你上次拒絕我，是因為你不喜歡喝礦泉水。
貓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