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姬寧此次回B城，約了自己負責的作者虞美人見面。

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甫一見面，就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虞美人叫虞婧，現在還在讀研二，離畢業還有一段時間。

兩人就簽約的作品聊了很久，姬寧也詢問了她有關封面合後期修改的一些看法，希望能夠達成共識，畢竟，這是姬寧負責的第一本書，她對此有着很大的期待。

聊完工作，又聊了一些私人話題，兩人驚奇的發現有許多共同點，彼此之間更是親昵了不少。

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兩人肯定會繼續聊下去。兩人簡單的咖啡店不遠處的商場吃了點飯，虞婧就離開了，姬寧在商場裏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等着媽媽過來接她。

她回來的時候帶回來兩塊雲錦，媽媽很喜歡，一起約好了去裁了做兩身旗袍。一方面是因為媽媽對旗袍情有獨鐘，另一方面，這雲錦裁成別的衣服也不好看。

B城是皇城，多少手藝人藏在深巷之中。她們去的這家店，歷史久遠可以追溯到清朝年間，百多年的時間，歲月流轉，老板從爺爺換成了孫子，手上的功夫卻愈發令人驚才絕豔。

姬家人是這裏的常客，就連小嫂子之前結婚時穿的一件禮服，也是在這裏裁的。

老店藏在巷子的深處，車子開不進去，姬愫藍讓司機把車停在巷子口，找家涼快的店休息會。

B城十月的中午，陽光白亮的灑在地上，長巷被照得透亮，兩旁是灰色的外牆，轉彎的角落裏藏着幾塊斑駁的青苔，在B城極為難得。

不知誰家種了一棵石榴，幾根紙條垂出了灰牆，綠葉清影，碩果累累，有幾顆笑裂了嘴，露出紅色的顆粒，陽光下晶瑩透亮。

母女倆走到一間青灰四合院門前，敲響大門，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梳着整齊的發髻，背挺得很直，有一種難言的氣質韻味，看見她們，漾出一個微笑，“姬小姐。”

姬愫藍向她介紹，“韓姑姑，這是我女兒，阿寧。”

姬寧認出她，前些年小嫂子結婚的時候她跟着來過一次，也是這位接待的，是這家店現任老板的親妹妹，終身未嫁。

她極有禮貌的打招呼，“韓姑姑。”姑姑和輩分無關，僅僅是一種尊稱。

韓姑姑眯了眯眼睛，顯然也是認出了她來，似是有些懷念，“上次見大小姐，大小姐還是個小姑娘，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時間不等人哦~”

她說哦的時候，微微翹起，帶着B城人特有的腔調。

韓姑姑領了兩人穿過花木扶疏的院子，青石板路有着細碎的坑窪，想想一場秋雨之後，坑窪中蓄滿雨水，小小的一汪就是一個世界。

把從B城帶回來的雲錦遞給韓姑姑，她戴了老花鏡，小心的打開，正好有陽光從從窗格中照進來，碎金一般的灑在雲錦上，雲錦像活了一般，流光溢彩，美到令人窒息。

她忍不住拂過，贊嘆道，“燦若霞，皎如光，這雲錦果然名不虛傳。”

韓姑姑是經年的裁縫，經過其手的好料子何止萬千，能得她一聲贊嘆，姬寧欣喜，忍不住沖媽媽做了一個鬼臉。

姬愫藍捏了捏她的臉，促狹鬼。

旗袍和其他衣服不一樣，身上每一個細節都要計算的當，做出的旗袍才能貼合的恰到好處。媽媽進去量身，姬寧就在屋子裏逛起來。

老店裏藏了許多好料子，錦繡綢緞，寶藍月白，桃花灼灼，芍藥燦燦，躲在透明的玻璃櫥窗。姬寧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眼前一一浮現這些美麗的錦緞做出的一件件華服。

韓姑姑不知什麽時候從裏屋出來，看見她癡迷的浏覽着每一匹錦緞，走到她身邊，“喜歡嗎？”

她點頭，“喜歡，真的很漂亮。”

韓姑姑笑起來，眼角的紋路顯現，“這再美的錦緞，白白的放在這裏，也沒什麽大用。只有做成衣服，穿在人身上，才能顯出她的價值。”

或許真的是這樣，但此時此刻，姬寧覺得，即便是不能做成衣服，這些錦緞放在這裏，也足夠賞心悅目。

韓姑姑突然轉過頭來，上下細細的打量了她一番，轉身打開玻璃窗，從裏面拿出匹錦緞。一匹品紅色，一匹黛藍。

她先是打開那匹品紅色的錦緞，斜斜扯出一個角，在她身上試了試，然後放下，複又拿起另一匹重複之前的動作。

姬寧被她的動作驚了一驚，不過還是很聽話的站着不動，由着她試。

半晌，韓姑姑放下手中的錦緞，嘴角忍不住浮上一個淺笑，“這做衣服做的久了，就喜歡拿了布往人家身上試，大小姐不要見怪！”

姬寧自然不會在意，她撫上那兩匹錦緞，感受它們在指間劃過的感覺，“韓姑姑，這兩個顏色，襯我？”

韓姑姑自然拿出來給她試，自然是覺得這兩個顏色襯她。她平日裏穿衣服素淡的很，這匹晚霞般的品紅和魅夜般的黛藍，卻是她從來都不敢嘗試的顏色。

“自然。大小姐膚色白，容顏溫潤，任何顏色都是襯得起來的。不過這兩匹的顏色紋路以及材質，在我看來，最是合宜。”

正說話間，姬愫藍從裏屋出來，聽見她們的對話，再看看牛仔襯衣的女兒，當機立斷，“韓姑姑瞧着合适的，自然是最好不過的，阿寧，你進去量身，回頭請了韓姑姑給你裁兩身。”

稀裏糊塗的，姬寧進了裏屋，從上至下，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的量了一個遍。她覺得就是古代選秀女檢查都沒有她量身來的仔細。

直到從老店裏出來，姬寧還有些暈暈的，不知道自己明明是個陪客的，到最後怎麽就裁了衣服。而且這旗袍，她做了什麽時候穿啊！！

姬愫藍卻是很開心，大概天底下的媽媽都一樣，都喜歡打扮自己的女兒。

姬寧難得回來，家裏卯足了勁給她補，三爺爺更是一天三頓的把她往家裏叫，湯湯水水的不斷，這回來五天，姬寧覺得自己漲了絕對不止五斤肉！！

她只有五天的假期，轉瞬即逝，回去的日子如約而至。回去的時候拎的東西比回來的還多，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塞滿了東西，三爺爺甚至讓家裏的傭人鹵了牛肉裝盒給她帶過來，生怕會委屈她。

和媽媽擁抱離別，踏上歸程。

轟隆隆的飛機起飛，她坐在位子上，這幾天在家的情景一遍遍的在腦中回放，最愛的媽媽，臨走一遍遍囑咐她要經常回來的三爺爺，慈愛的伯父伯母，從小疼愛她的哥哥，漂亮的小嫂子，還有可愛的元元。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會比家，更讓人溫暖。

落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姬寧打了車回家，把行李搬上樓。

五天不在家，家裏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她也來不及換衣服，就投入了打掃衛生的行列中。

半個小時後，搞定。她把帶回來的吃的整理出來，在冰箱裏碼好。明天上班給辦公室的同事帶一份，給小月留一份，她想了想，給成安打了電話，邀請她過來一起吃。

成安是标準的吃貨，聽聞有好吃的，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畢竟，大學四年她都沒有吃夠姬寧帶的食物。

姬寧是夜色輕籠的時候到的，手裏提了一袋子山竹，一進門脫了鞋就忍不住往屋裏沖，“好吃的在哪裏？在哪裏啊在哪裏？”

姬寧有時候會想，她怎麽就和這個吃貨兼二貨成了好朋友，明明長了一張美臉，卻總是幹一些和美人不相符合的行為。

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還心甘情願的為她服務。

成安捏了一塊切好的牛肉放進嘴裏，把腦袋湊到姬寧面前，“阿寧，你看我新做的顏色，好不好看？”

她進來的時候姬寧就看出來她換了新的發色。深深的栗色，在燈光下光澤亮麗，她本來就是五官輪廓明顯的女子，這麽一襯，多了風情妩媚，十分的美麗。

“好看。”

成安撇嘴，“哎呀呀，真敷衍。”

姬寧不理她，開了冰箱門，手在冷凍室的地方頓了頓，換了地方拿了面條出來。

不知為什麽，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夜色下拎着食盒站在樓下的謝望舒，那麽芝蘭玉樹的一個人，沾染了塵世煙火，在月色籠罩的夜晚，站在黑暗中。突然，就不想把水餃拿出來。

這一晚，兩人又似乎回到了大學時代，對着月色，毫無顧忌的吃着桌子上的美食，聊着近況，仿佛這些年的風雨從未沾濕歲月。

夜色太晚，成安留宿，将這一場懷念進行到底。

躺在床上的時候，姬寧忍不住想，或許，她要抽出時間回一趟學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一個同學是江蘇人，某次和她聊起旗袍，她說她大學宿舍的舍友幾乎每人都會有一件定制的旗袍。不知怎麽，就把這件事記下了。寫到這裏的時候 ，突然就想到了這件事，總想着，姬寧如果能穿一件旗袍，許是會把美好的舊時光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