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泠然的臉湊得很近,似乎是為了配合放狠話,表情兇巴巴,眼珠子亮晶晶的。
小系統能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的溫熱氣息,癢癢的,好像撓在了心尖尖上,他沒問原因,順從的點點頭:“好。”
從前泠然只把0804當作冷冰冰的機器看待,自己說什麽應什麽是正常的,但是現在小系統被困在皇帝的身體裏,舉止行為都是“人”做出來的。
總之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但到底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想不出來的事情就不想了,她幹脆抛在一邊,“呼”吹滅了燭火,滾了一圈滾進了床的裏側。
“睡覺吧,今天困死了,明天要面見諸位大臣。”
怎麽扮演皇帝?見到大臣說什麽?系統局打算怎麽處理自己?要在這具身體裏面待多久?
小系統對這些問題一無所知,卻半點不曾擔心。黑暗中,他安靜的聽着耳邊另一個人的呼吸聲,産生了一種不真切的模糊感。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人類的夢一樣。他從前是一個只有編號的系統,沒有身體和形态,飄流在茫茫的宇宙中,因為泠然而擁有了意義。
很多時候,他都呆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很偶爾的召喚而這一刻,他和他的“意義”離得很近很近,近到她的發絲就在自己的手邊,擡擡手就能夠到。他也确實微微攥住了手,生怕扯疼了宿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一小段柔軟的發絲。
但人類的夢會因為睜開眼而醒來,但他的夢卻會因閉上眼而不見了。小系統睜着眼睛挨了好久,最終沒能抵過沉沉的困倦。
第二天一大早,泠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獨占了床的三分之二,段祁那樣高大的身體,被可可憐憐的擠在床邊上。
她覺得略有些尴尬,假裝無事發生,拍起了小系統:“起來,上課了。”
趁這會兒功夫,她得把待會兒要見的人挨個跟他講清楚。
“江丞相,老狐貍了,最為圓滑謹慎。你不必顧及他怎麽想,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不管你做什麽,他都不會直接反對你。你現在身體還沒養好,對朝政也不熟悉,還沒辦法上朝。六部的人先別見了,暫時交給他吧。”
“另一個是劉海生。”泠然冷哼一聲,“草包一個,打仗練兵哪哪不行,被段祁推上去頂了之前司馬将軍的空缺,為的是把軍權攥在自己手裏。”
“還有……”
狗皇帝之前的中央集權做的還算成功,能成為他近臣的要麽沒長腦子,要麽沒了舌頭,每天捧着在朝堂中捧着他的臭腳就行,一片太平盛世的樣子。
至于朝堂下面多少義憤填膺的憤怒,誰管得着呢?
泠然用這麽短的時間把朝廷內外搞得清清楚楚,越是清楚,越是心驚。這已經是逐漸腐爛的王朝了,上面的人安于享樂,下面的人已經逐漸積累起了怒怨。
她說着說着有點煩了:“反正就是這樣,你聽懂了沒?”
“聽懂了。”小系統乖乖點頭,從床上下來,還細心的給宿主披上衣服。溫熱的指尖不小心碰觸到泠然的鎖骨,他不自覺抖了一下。
他并非完全懵懂的一張白紙,雖然沒有實際經驗,但是跟着泠然經歷過好幾個世界,見了許多各色各樣的人,他的大腦中還存放着數以萬計的資料,這些加在一起,哪怕是突然成了皇帝,也足以應對各種場面。
可是同宿主只是簡簡單單的肢體接觸,他還是會克制不住的顫栗。
泠然注意到小系統耳根蔓延到脖子的紅暈,“你發燒了?我昨晚是不是搶你被子了,今天先打發走這幾個人,我們今晚分開睡。”
龍床雖然不錯,可是還是自己一個人睡舒服。泠然有點想念自己宮裏的大床了。
“不是。”小系統有些急切地脫口而出,“我不是發燒,應該是剛從床上起來,太熱了一點。”
也有道理。
泠然敷衍的點點頭:“這都是小事兒,關鍵的事從現在起,你就是段祁,記住了嗎?”
小系統,不,現在是段祁,肉眼可見的同剛剛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是不沾染世事的純淨,現在添上了幾分沉穩,逐漸有了帝王的威嚴。
泠然歪倒在床上,看看他叫人進來,然後換好衣服,頗有幾分我家兒子初長成的感覺。之前覺得段祁這個皇帝太狗,現在換上小系統的芯子,順眼多了。
可能是蠢吧。
泠然本來是打算放手讓小系統獨自去,身經百戰的任務者,心底都是硬的。在她看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如果這點場面都應付不好,她也會舍棄他。
臨了,看着段祁殷切的光,她又心軟了。
罷了罷了,第一次嘛,自己過去也好,可以順便看看他的表現,有沒有給自己丢臉。
于是乎,幾位大臣半夜三更被叫醒,待到天剛破曉就侯在宮外,目瞪口呆看着皇帝攜貴妃一起進了禦書房召見他們。
劉海生在門外撓了撓頭皮,小聲嘟囔道:“陛下從前雖寵愛貴妃,可也不曾帶到禦書房來,看來貴妃娘娘确實得寵。”
江相不知道在想什麽,陷入沉思,一點兒沒接話。
本以為貴妃會知情趣的躲在屏風後面,沒想到皇帝和貴妃都沒這個意思,兩人一起閑适的坐在高座上。
大約是重病還未康複,皇帝臉色有些蒼白,比起往常柔和了許多。
劉海生本來就是靠巴結皇帝上位的,皇帝做什麽他都不會有意見,這時候自然第一個幹脆利索的跪下請安。
其他人本來還想着要不要勸勸陛下讓貴妃避讓些,這下子趕鴨子上架,一個個心裏罵着劉海生,只好跟着跪下。
段祁環顧四周,道:“朕受歹人所害,現在雖然無大事,但絕不可姑息養奸。朕心意已決,罷朝一周,徹查皇宮內外。”
“陛下英明。”
“平身吧,這些日子要辛苦江丞相些……”
泠然微微側頭,看着段祁慢條斯理的給到場的大臣安排工作。
他語速不快,可言語中自帶威嚴。從前的皇帝遠不會有這樣平和的時候,較真一點來說,小系統已經ooc了。
可他現在是皇帝,全天下束縛最多又最随心所欲的人,無論他是昏庸還是賢德,天下人都會自動為他想出各種轉變的緣由。
就比如,現在滿屋子裏的人都覺得,陛下這是被下了毒,受了刺激,終于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貌——他以往暴躁好色的模樣都是僞裝,只是為了麻痹外界。
泠然把這種現象統稱為——腦補是病。
說了一會話,段祁很明顯的有些支撐不住,停了一會兒,擺擺手:“今天就先到這兒,你們退下吧。”
又是一陣齊聲聲“陛下保重龍體”,其他人都退下來,江丞相猶豫了一下,仍留在禦書房。
“陛下,臣有事禀報。”
段祁有點意外:“什麽事?”
江丞相為難的看了眼貴妃,泠然很知趣的趴在小系統耳邊說:“我先走了,你好好聽聽這老家夥想幹嘛。”
等泠然大搖大擺離開書房,皇帝明顯有些不大愉快,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暴怒,但眼珠子盯着下面的江丞相,吓得江丞相一動不動。
“什麽事?現在總能說了吧。”
江丞相誠惶誠恐的跪下:“陛下前些日子下旨令老臣三女入宮,臣已經命她準備好了,不知陛下準備什麽時候……”
“入宮?”段祁皺眉,打斷了他的話,“什麽入宮?朕怎麽不知道?”
江丞相:“陛下親口所說……”
“聖旨呢?”
江丞相算是明白了,皇帝這是打算不認賬。
明明是宮宴結束後,陛下親自找上自己,鬼知道為什麽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難不成是貴妃吹了枕頭風?
不認賬也沒辦法,江丞相能做都這個位置,憑的就是知趣,現如今憋了一肚子氣,卻還是給皇帝找臺階下:“那恐怕是是老臣年老昏頭記錯了,求陛下恕罪。”
“你确實年紀大了些,這次不怪你,若再有下次,丞相這個位置就讓給年輕人吧。”小系統非常耿直的說。
江丞相氣的吐血。
段祁一點沒把注意力留給他,甩甩袖子,站起身扶着郭安離開。
宿主走了沒多久,他走快一點,說不定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