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鑒于前兩天的情況,泠然本以為原身在蓮花縣知名度挺高,人人都認得。結果她今天走街串巷,倒是沒幾個指着她說她是方家的小傻子。

她想了想,就知道了。

大概是之前腦袋上頂着紗布太過顯眼,又幾天沒換衣服,披着頭發嬌嬌弱弱的,一看就知道她是方泠然。

如今她穿着李明祁的舊衣服,把頭發紮了起來,作尋常小子的打扮,說話走路正正常常,倒是沒幾個人往那邊想。

她扮做是尋親的外地人,跟幾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大娘聊起來。

說起申毅,她們幾個都争着誇他孝順,老娘常年病在床上,他絲毫不嫌棄,奉養老母親許多年,到處尋醫問藥。

泠然:“聽說是方大夫把這申毅的老娘治死了,大娘,你們可聽說這回事?”

“那可不是,所以才被官府抓了去。”

老百姓眼裏,官府就是天大的威嚴,知縣就是青天大老爺,官府都抓了方大夫去,基本上事情也就都已經蓋棺定論了’。

婦女們的想象是無窮無盡的,能與之匹敵的,還有她們的傳播速度。一會兒功夫,泠然就聽到了好幾個版本的“我親眼所見”。

她咂舌,裝作是被震驚到了:“照您這麽說,這方大夫确實不是個好人,活該他被抓了去。”

幾個人面面相觑,最後一個年輕一點的回答:“那倒也不是。”

“這又是為何,你們可把我搞糊塗了,他究竟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這是不是治死了申老太婆,我也只是聽說。不過往日裏方大夫也是善心的,只是他家中也有錢,藥價卻不再低一些……”

泠然:“我懂了,若他把藥再便宜些,就是個好人。”

大娘笑着道:“若是能白送,就是個好人。”她們說完,自己也頗覺得臉發燒,打哈哈過去。

泠然知曉這只是她們說說而已,并沒有什麽惡意,然而這也反映了最樸實最心底的想法:若是能處處與他們方便,便是個好人,若是賺了他們的錢,面貌便醜惡些。

人心如此罷了。

泠然又跟他們東拉西扯問清楚了申毅的家在哪邊,以及他平日裏都在哪裏幹活兒,這才告別而去。

申毅住在城東的巷子裏,名聲很好,是出了名的孝子。

他之前也曾在學堂念書,父親去世之後,母親重病,家裏沒什麽經濟來源,他便不念了,給酒樓飯店記賬,雖稱不上青年才俊,也是個能養家的文化人。

只是他老娘的病是個無底洞,申毅白天在酒樓記賬,晚上黑燈瞎火點着燈替人抄書,哪怕就是這樣,他家還是一天更比一天破敗,下雨天漏雨,刮風天漏風。

是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可泠然仍覺得不對,聽這意思,申老太在病床上躺了許多天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能救過來是方老爹醫術高超,救不過來也沒道理說他謀財害命啊。

這申家一間破屋,方老爹能貪他什麽?貪申毅一個青壯勞動力長得高長得帥嗎?

泠然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留下來再等等,見申毅一面。

本以為要等很長時間,沒想到過了不久,竟然見到一男一女兩個人走了過來,站在門口。

泠然閃身躲進了旁邊的草垛上,還好這具身體瘦小,堪堪能藏得下,只是離得有些進,不敢探頭去看,只能勉為其難聽個聲響。

那女子一說話,泠然就是知道了,是女主齊玲兒,那另一個男聲,大概就是申毅了。

申毅:“玲兒,這些日子謝謝你。”

齊玲兒:“申大哥,你我之間,不必說謝。我行走江湖,最看不慣這些不平之事,但凡見到了,定是要為百姓做主的。”

“你确實是這樣俠肝義膽的女子。你能來蓮花縣,是我和蓮花縣的幸運。”

“若是我再早幾天就好了,定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和你娘被那狗大夫欺負。現如今就算把他已經關進了大牢,也救不回你娘了,只能陪你散散心。”

泠然滿腦的的卧槽,方老爹的事情果然跟女主有關。

申毅聲音裏滿滿都是感動:“我謝你,不僅是因為你幫我安葬了我娘,更是因為你陪我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玲兒,我和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子都不一樣。”

齊玲兒說:“申大哥,莫要傷心,還有我呢。明天聽聞城外源山寺有廟會。”她聲音似乎添了一份羞澀動人,“申大哥,我只同你最熟,你可願意……”

申毅猶豫了一下,随即一咬牙答應了下來。

泠然緊張兮兮的蹲在草垛後面,聽着外面兩個成年人的暧昧,深深體會到了女主态度好的時候有多麽溫柔小意。

反正是她體會不到的。

可以想象到,申毅已經淪陷的徹徹底底,對齊玲兒提出的話滿口答應。

齊玲兒接下來要去旅館,兩人就此分別。泠然不願意暴露自己聽牆角的事情,又在原地靜悄悄貓了好一會兒,才敲響申毅家的門。

申毅以為是齊玲兒去而又返,一時有些激動的飛奔過來開門。

泠然眼睛帶着點捉摸不透,笑容可掬的問:“申毅?”

申毅的表情很有些值得回味,一瞬間從錯愕,到心虛,再到煩怒,他質問:“你來我這兒幹什麽?我不想看見你。”

說罷,他關上了門。

他認得原主,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他從前帶着老母親常常看病。

泠然只好很辛苦的繼續敲門,她自認手勁兒并不大,只是申毅家的門太破,一生刺耳的摩擦聲後,大門就自己倒了。

對上申毅難以置信的表情,泠然很尴尬,舉雙手表示無辜。

說出來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是它先動的手。

申毅很惱火的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泠然眼睛往裏面瞟了一眼,頓時發現了不對勁兒。院子裏面有許多雕刻很精細的家具,同申毅這棟房子不太相配。

“原來我家是被你搬空的。”泠然恍然大悟。

“你瞎說些什麽?”申毅用背堵住她的視線,很粗暴的把她推出了院子,“這些都是鄉親們給我搬來的。”

“我爹還未曾被知縣老爺判罪,如今只是關着,你就搬空了我們家,這不大合适吧。”

申毅眼睛裏虛虛的閃了一下:“你爹害死了我娘,殺人償命,這些是他欠我們家的,再說了,是鄉親們看不慣,這才幫我拿過來的。”

他心裏惶恐了一下,又想起了齊玲兒的話,才重新定下心來。

他很快覺出不對勁兒來:“你是方泠然嗎?你怎麽不傻了?”

“我當然是,不然我為何來找你?只不過我爹被抓了,我自己一個人,不知道怎麽的稀裏糊塗就正常了。”

突然間,泠然注意到申毅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非常緊張的申請,她不動聲色的繼續說:“我忘了許多事,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來問問你,你娘之前看病也是在我爹那裏嗎?”

“是又怎樣。”申毅渾身的肌肉放松了,反怼道,“你看看我家,我花了這麽多銀子,卻都被你爹坑去了,現在家徒四壁,我娘也沒了,你爹就該給我娘償命。”

“若是我爹是個壞大夫,那你為何不去別家?蓮花縣還有別的大夫,你既然認定我爹坑錢,怎麽不換個人?”

申毅語塞,白天才說:“我是被他給騙了,你趕緊滾,我不想再見你。”

他連推帶擁的把泠然推了個踉跄。

兩人的身材差距實在有點大,泠然估摸了一下,覺得打起來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對手,于是很識時務的走開了。

這申毅反應也很奇怪,見到她的反應不是悲痛憤怒,更多的反而是心煩和慌亂。

他若是當真很為他的母親傷心,這時候看到仇人的女兒尋來,鐵定是克制不住要打罵她的,而不是這樣一副及其希望她趕緊走人、事情趕緊過去的息事寧人的樣子。

只是這點兒模模糊糊的直覺構不成什麽直接證據,倒平白無故有些打草驚蛇了。

不過或許也不是什麽壞事,只有他急了,才會暴露出更多的信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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