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遲來溫柔
池落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等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頭還有點暈。
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倏然一緊，她不悅地擡眸, 意料中的, 撞上了燭君燃看過來的視線。
把身形變成“年長”兩三歲後, 他的眉眼更加深邃立體，眉心的陰郁也更明顯。原本為了騙她，他隐去了眸中的紫色，眼周設上了不明顯的疤痕。如今不再遮掩，疤痕沒了, 那紫黑色的眼眸又恢複了原本的清冷漠然，還多了幾分對她勢在必得的專注和深情。
昨晚在他懷裏哭着發洩一番後, 今早的池落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和理智。
不就是又回到了之前在浮玉山那樣麽，不就是被騙了一次麽，就當自己喜歡的人“死”了。她再怎麽傷心難過, 人死不能複生, 她總能學會忘記他的……
“燭君燃，我想回昇陽宗, 我想我師父和三師姑。”因為之前哭過, 她眼尾泛紅, 聲音有些悶啞。她本就覺得委屈，為了逼他答應, 刻意裝的更加委屈傷心。
“絕煞劍陣已經解了, 他們都沒事。”燭君燃用指腹輕輕蹭了一下她的眼尾，不想帶人回那個滿是“顏燭墨”回憶的地方。
他要的, 是她接受真正的他, 而不是那個頂着“顏燭墨”名字的未婚夫。“今天是除夕, 落落，你若想出去，我可以帶你回關陵鎮看看。”
去年這個時候，他陪她在關陵鎮街市買東西，一起回家挂燈籠貼春聯，一起過了除夕。
這麽一想，那時候的“玄竹”都比現在的他要好上千百倍。
池落不滿地努了努嘴，翻過身去，不再理他。
還說要對她好，這麽點小事都不肯順着她，果然是個大騙子。
過了一會兒，燭君燃箍着她轉過來，無奈道：“好，我們回惡魂谷。”
他話音剛落，就見小姑娘低下頭，飛快地笑了一下。等再擡頭看他時，這笑便消失了。
“我現在就要回去，立刻，馬上。”
看到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耍小脾氣，他緊繃了一整夜的心弦終于稍稍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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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那樣怕他，便表示他說“喜歡她、不傷她”的話，她心底裏已經信了一些。
“好。”他答應着，松開了她的腰。
這算是這兩天最好的消息了。池落還沒從欣喜中反應過來，就見他忽然起身下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問：“你要做什麽去？”
燭君燃回身，視線慢悠悠地在她身上掃了一遍，從頭到腳。他最後看着她的眼睛，起了調笑的心思：“你打算就這樣回去？”
池落立刻抱着那些白紗裹成一團，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狠狠瞪他一眼：“都賴你！”每次只有她衣衫不整，每次只有她吃虧，一點也不公平。
很快燭君燃便從衣櫃裏挑了套衣服出來。
這半年裏，小姑娘長高了一些，他每隔幾天都會買些新衣服回來，以備不時之需。她喜歡穿各種顏色的衣服，紅的，綠的，黃的，紫的……有的熱烈豔麗，有的清新淡雅，有的俏皮活潑。只要好看，她都想試試。
燭君燃最近偏愛她穿俏皮活潑的紅衣。這顏色會讓他期待着他們成親那天，所以這次他拿的，也是大紅的衣裙。
池落裹着白紗從床上坐起來，接過了他手裏的衣服。他左手腕上又綁了玄布，被她咬傷的地方，沒能很快愈合。
“你背過身去，我要穿衣服。”
燭君燃順從地轉身，怕她不放心，幹脆離開了山洞。
哼，早都看遍了，這時候倒是學會自覺了。
池落在他離開後掀開身上的白紗，瞧着自己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禁不住後怕起來。還好他最後停下了，若是繼續下去，她肯定受不住。
許是被他治療過，這些地方倒是一點也不疼。但他明明有能力讓這些都消失，卻故意留着，也不知是為了提醒她以後乖一點，還是提醒他自己做過的壞事。
唉，他這樣的人做就做了，恐怕不覺得這是什麽過錯。
池落不再去想昨晚的事，專心致志地穿衣服。這衣服大小剛好合身，穿着很舒服。她光腳踩着地上柔軟的白紗，跑到鏡子前看了看。衣服肩膀處微微膨起，袖口很窄，裙擺很長，花紋配飾帶了點異域風情。
綴滿銀飾的腰帶上又挂了那個用來監視她的“護身錦囊”，怎麽拆也拆不掉。鳴蛇在裏面貼着她的掌心動了動，像是撒嬌讨好。
池落想起它救了自己，也不再惱它，輕輕拍了拍說：“小鳴，我知道你打不過他，只能聽他的話。你以後呢可以跟他彙報我的行蹤，但絕對不可以像在公主府時那樣，幫着他綁我。”
鳴蛇用小腦袋頂了頂她的手指，應允後又變回手镯，安靜地呆在錦囊裏。
她沒有在櫃子裏找到鞋子，只能喊外面的人：“燭君燃，我穿好了。”
等他掀開水簾進來，她果然在他手裏看到了一雙小紅鞋。她朝他伸出手，語氣不悅：“把鞋還給我。”
燭君燃握住她的手将人一把拽進懷裏，在她驚慌錯愕的眼神中把她抱到了床邊坐下。他半跪在她旁邊，俯身去碰她的腳踝……
“別，我自己穿。”池落猛地摁住他的胳膊，想了想又怕因為這樣的小事惹他發狂，便乖乖收回手，垂到身側，攥住了玉床上的白紗。
燭君燃輕輕握住她的腳踝擡起，小心翼翼地穿好一只，又輕輕放下，去穿另一只……他面上表情依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什麽情緒，但動作極盡溫柔。
從記事時起，池落就沒讓別人幫自己穿過鞋。她之前雖然心髒不好，身子弱，但極少麻煩別人。
她原以為燭君燃給她穿鞋又是想占她便宜，又是想換着法子欺負她。可他專注認真，小心觸碰，并沒有不規矩之處。她看他給自己穿完一只鞋後便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他不發狠的時候，他這樣溫柔對她的時候，總叫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師叔，心中難免酸澀。她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結果卻是個不存在的人。
紅鞋上繡着金線綴着珍珠，十分精致。等兩只鞋都穿好了，她想要掙開，反被他再次握住了腳踝。
她聽到鈴铛清脆悅耳的聲音，疑惑低頭，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串銀腳鏈，正往她腳踝上戴。腳鏈上面綴了漂亮的小銀鈴铛，可愛靈動，襯的她的腳踝更加纖細白皙。這腳鏈看着好看，聲音也好聽。
但……這麽招搖的聲音，走在人多的路上，池落會覺得不适應。“我不想戴，太響了，走哪都會被人盯着看的。”
小姑娘害羞，燭君燃自然也不想這聲音被旁人聽到。“放心，只有你和我的時候，它才會響。”
“嗯？你該不會又在上面施了法術，打算用它鎖着我吧？”
被質疑的燭君燃微微蹙眉：“落落，我要鎖你，不需要用這些東西。”
“我又不是沒被你鎖過。”池落在他手裏轉了轉自己的腳踝，想起了遇到“顏燭墨”後第一天晚上做的那個夢。夢裏的藤蔓順着腳踝和小腿往上，牢牢将她困住。“那個藤蔓，不是夢對不對？”
“嗯。”他緩緩放下她的腳，看她迫不及待地從他身邊跑開，垂下裙擺擋住了鏈子。銀鈴聲不大，但卻為這寂靜的山洞裏添了靈動和情/趣。
“燭君燃，你真是壞到家了！”池落氣鼓鼓地指着他質問：“你白日裏裝的人模人樣，晚上竟然，竟然…你還是不是人啊，你怎麽可以對我做那種事……”
她紅了臉，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落落，我本就不是人。”燭君燃知她想多了，本不想解釋。但見她一副快要氣哭的模樣，忙溫聲勸慰：“那晚我沒有動你。只要你乖一點，我不會再鎖你。”
池落坐到他對面的床沿上，背對着他，甕聲甕氣地呢喃：“除了你，沒人覺得我不乖。也不知道反思一下，搞得我多麽不懂事一樣。”
她緩了好一會兒，又提起裙擺，擡腿晃了晃小腳。她很喜歡這腳鏈，但一點也不喜歡送腳鏈的人。
燭君燃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無妨，能讓她開心一點便好。除了放她走，她喜歡的他都可以滿足她。
***
惡魂谷焚海閣中，雪銀晗依舊和顧一鳴呆在一起，從他那聽說了外面發生的事。如今害了雪妖族的人已經受了懲罰，他也該去找幸存的族人了。
“你一個人不安全，等幽雪回來，她會送你去妖界。”
在臨走前，雪銀晗還想再看池落一眼，于是爽快地答應了顧一鳴的提議。
“顧仙尊，你這做的什麽藥，好香。”
顧一鳴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對他說：“我擔心小師弟不懂事，弄疼落落，提前給他們做點好東西備着。師尊說他們今天能回來，這太陽都快落山了，怎麽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他後面說了什麽，雪銀晗已經聽不進去了。
森羅苑中，令狐越一整宿都沒睡。
他一邊擔心着去了雷霆山的師尊和師妹，一邊擔心着不知去向的徒兒和師弟。
昇陽宗裏唯一還記挂着除夕夜的是山子凡。他皮糙肉厚很耐打，被雷廣抓住後受的那點傷微不足道。他睡了一覺，一早起來就忙着準備年夜飯，忙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了，卻見來的幾個人個個愁眉苦臉。
“師尊說的話哪次有假？實在不放心，就發個信問問。”
“還是子凡懂我。”宗九陽和谷幽雪一前一後進屋，身上很幹淨，沒有受傷。“燭君燃還沒帶落落回來？”
令狐越搖頭，氣憤道：“不管了，他們一定在浮玉山。我今天說什麽都要把落落找回來。她是我徒兒，我不能看她被欺負……”
剛到門外的池落聽到師父對自己的維護，差點哭出來。她推開門，撲到令狐越跟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師父，我回來了。”
令狐越摸摸她的頭，冷眼瞥了一下跟在她身後進來的燭君燃。看小姑娘這模樣，不用問也知她受了委屈。
“都到齊了啊，那就先吃飯吧，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山子凡見狀忙招呼着大家入座。
“小師弟，你随我出去一趟。”
令狐越不忿，但被池落拉住了袖子。“師父，我餓了，咱們先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池落沒有挨着燭君燃坐，而是坐到了令狐越和谷幽雪中間。她沒有提浮玉山發生的事，像往常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話多愛笑。
宗九陽為了讓大家樂呵樂呵，繪聲繪色地講了他和谷幽雪去找雷光劍派算賬的事。
壓根不需要外人動手，得知無情劍道真相的弟子們義憤填膺，主動清理了門戶。谷幽雪喚醒了劍靈們的記憶，剩餘那些老家夥們被自己劍靈用本命劍殺死，也算死得其所。
解決了雷光劍派的事，谷幽雪恢複了正常，池落是真的開心。三師姑都能看開，她有什麽看不開的。
山子凡特意為年紀小的她和雪銀晗備了好喝不嗆人的果子酒。
池落剛倒了一杯喝完，臉上就現了微醺。她第一次喝酒，覺得很甜，很喜歡。她又喝了一杯，等準備倒第三杯的時候，被對面的燭君燃出聲攔下：“落落，不能多喝。”
“哦。”她放下杯子，忽然猛地站起身，抱起小酒壇子“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大口。喝完她把酒壇子往燭君燃身上一扔，趾高氣揚地看他：“我就喝，你管我！你又不是我小師叔，我幹嘛聽你的！”
衆人一瞧，完蛋，小姑娘已經醉了。
作者有話說：
記住這鈴铛腳鏈，以後有用~
終于有一天更新的早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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