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報名

鏡中女人嗔怒神色映在程伏眸中,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短短一瞬,程伏腦中就閃過了無數設想。最終,萬千思緒在她腦海中如同千百條溪流彙成百川入海一般,全都凝聚成了四個大字。

系統壞了。

她不清楚這系統到底是什麽運作機制,卻能肯定它的運作必然不穩定,而恰是這種不穩定,導致系統執行結果超出了波浪卷女人對它的原本預期,也就是她口中所稱的“這玩意兒壞了”。

她能被系統運作故障送到此處,是否也能通過運作故障再次離開?

金紋纏繞的鏡框中,女人說完那句話後并沒有太大動作,只是又瞥了眼臺上被喝淨的玻璃高腳杯,歪了歪頭,卷翹的淡金長發随着她擡手的動作微晃起來。

淺粉長指甲在空中自如晃蕩一圈,打出個響指:“進來。”

門外走進個粉色短發的少女,步伐輕快,幾乎是一蹦一跳走進來,嬉笑道:“姐姐,這一陣子故障特別多,很多位面都被一個異常數據體入侵了…滋、滋啦——”

女孩嬌俏輕快的嗓音頓時變成了夾雜電流聲的噪音,鏡中畫面也頓時閃出了許多不規則白點,随即畫面完全替換成細長的黑白條紋,熟悉的波紋再一次漾開。

四周安靜下來,程伏盯着鏡中的倒影,看見自己眸光鋒銳,與清麗的五官産生了極不協調的參差。

她扯了下嘴角,揚起一抹笑,竟憑空多出一絲俏生生的煞氣來。

身後,一陣風聲漸行漸近,呼嘯着刮過程伏的後腦勺,黑亮的發絲被推得亂舞,她霍然回頭,眼底有些狠戾的紅。

燕離神色平靜地看她。隔着一丈遠,二人這般凝視了一瞬,程伏就低下頭去:“抱歉。師父,我情緒不太好。”

她方才思緒浮沉,背後傳來動靜,回過頭時,面上表情便未免淩厲,頗有種看仇家的感覺。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可程伏偏是不願意師父誤解自己。

就是奇妙地希冀着,自己在師父心中,能有個好些的印象。

燕離攏起剛剛伸出袍袖的手,淡聲道:“無妨。水鏡中的畫面,我都看見了。”

程伏定定看燕離,清澈透亮的眸中一時有些迷惘。

師尊面上神色依舊這般淡然鎮定,看上去并沒有對所謂“現代都市背景”的出現感到驚詫與迷惑。

結合起燕離對藏書閣這個時空罅隙的熟悉程度,燕離興許早穿梭過不少位面。

她拿不準燕離是否已經去過自己曾經所在的世界。

燕離走近了些,微微偏頭看一眼水鏡:“這水鏡牽涉因緣複雜,能窺視的次數亦是少有。方才投出的畫面,應當是與你當下際遇有牽連的某個因,對應的何果,卻是無人可知。”

她聲調沉沉:“為師想窺的是你的前塵,在你身上未有禁制時的前塵。哪知時運不濟,投的是他人與你的牽連……先回罷。”

程伏心神震顫,腳下如同灌鉛一般,挪也挪不動。

燕離想窺原身的前塵,可程伏并非這具身體的原主,想必對上了水鏡,亦是只能窺見自己的際遇。

未穿越前,程伏分明也沒見過那個淡金波浪卷的女人,遑論牽連?

若要說牽連,便只有她嘴裏的“系統”與自己當下的際遇有所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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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五院,程伏匆匆洗漱一通,就倒頭躺在自己床鋪上發愣。

今天經歷太多,程伏的心路是跌宕起伏,同前世坐過山車一般。

先是得知自己身有不可解的血契,又有燕離開口提出轉機,到地方卻發現所謂“轉機”只相當于一場豪賭。遺憾的是,她不是原身,沒有資本下注,亦賭不起。

她非常清楚,今次去水鏡中看到的畫面,并非什麽時運不濟,完全是因為這具身體已經換了個裏子,不再能看到前一個靈魂的過往前塵了。

燕離似乎沒有對她有絲毫起疑,也似乎毫不在意她是否是那個出自鲛族、莽莽撞撞獨身一人上冰原的小女孩。

程伏煩躁地揪起身側的玄鳳羽被褥,攥在手裏摩挲幾下,無精打采地翻了個身。

她更應該關心的明明是那女人嘴裏所說的“系統故障”,然後想方設法利用系統疏漏回到原本的世界和原本的家,偏偏此時滿腦都是燕離眉目淡然的一句“我都看見了”。

看見了,就沒有對她有任何起疑,沒覺得她的身份有問題?

一個熟知時空罅隙和穿梭時空位面規則、眼界與功力都是五靈域頂尖的大乘巅峰劍修,真的會對她毫無疑心?

程伏越想,越覺得燕離收她為徒一事充滿疑點。即使她使用了因緣符,但這其中的內情牽扯,一定還有許多。

再怎樣神奇的道具,都是符合該世界運行邏輯的,不會無中生有,亦不能夠随心所欲操縱一個能窺天道的劍修。

她清風霁月的師尊,到底是因為什麽收下她?

程伏只覺心髒猛跳,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深呼吸幾口,突然發覺自己對燕離的在意,真的有些過界。

她垂下眼,松開攥緊被子的手,呆呆看着天花板。

耳邊是嘈雜的說笑聲,偶然間還穿插幾聲少女的嬌俏笑聲,程伏全當是環境噪音,一句沒有入她耳。

突然間,有個熟悉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喊的還是程伏的名字。

“程伏!”

程伏軟綿綿地偏頭到床邊看,餘光裏瞥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擡腿跨過門檻進屋,笑語嫣然道:“程伏,心性測試境臨近,不少人知道你參賽的消息,都要和你一隊。”

陳謙茹邊說着,邊從腰間的儲物囊中抽出一張潔白柔軟的、像綢緞般的物事。

若是凝眉細看,可以看見上面細細密密綴着不少蚊子腿般的黑點方塊,是一塊記滿了的絲綢備忘錄。

程伏沒什麽骨頭地癱軟在床上,對那條雪白綢布看也不看一眼,低聲嘟囔道:“不參了,沒意思,沒心情。”

陳謙茹柳眉倒豎,慣常溫溫柔柔的語調也微有波瀾:“可是我已經替你報名了,心性測試境的報名是不能夠反悔的。”

陳謙茹倒不是自作主張,只是先前見程伏一副對心性測試境鬥志昂揚的模樣,又想着測試境報名時間明天便截至,就存了個好心,在今天下午幫她一并報了名。

程伏終于懶懶散散地坐起來,耷拉着眼皮和肩膀,身上溢着肉眼可見的頹氣,已經沒有了中午談論測試境的精氣神。

她掀起眼皮,看着陳謙茹,問道:“隊友已經找齊了嗎?”

程伏并不介意放手讓陳謙茹去找隊友。她在此處交際不廣,陳謙茹卻不一樣。

陳謙茹識得不少學府中的優等生,将人招攬過來,反倒是程伏吃了個大便宜,都不用在組隊找人一事上消磨心神,只需晚修後去與人見面交流一番,便可以正式确認參賽名單了。

見程伏終于提起了些興趣,陳謙茹便将手裏的絲綢備忘錄遞過去,眸裏蘊着些憂色道:“我瞧你狀态不好,今天下午可是被劍尊訓了?”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劍尊這人,嘴硬心軟,最是為學生着想,一時嚴厲些,對你沒有太大惡意。”陳謙茹一條條一件件說來,對程伏的擔心倒是真心實意。

程伏鼻子突然有些酸,她悶悶地應一聲:“我知道,燕劍尊是個好師父。”

這全學府,恐怕沒人比她更清楚燕離是個好師父。

只是她自己有些貪心,怨不得人。

她強打起精神,收了那副事不關己的散漫頹喪模樣,擡頭接過那條細軟絲綢。

綢上寫着不少名字,筆跡也俱都不同,想來應當很多人蜂擁着找陳謙茹組隊,陳謙茹無奈,只好掏出備忘錄讓他們一個個留下名字與基本信息,拿回來給程伏過目後再共同确認。

程伏打眼一掃,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長串的名字,應當是已經組上隊的幾人一同留名的。一同留名倒沒什麽,但是為首的那個名字實在是太刺眼。

辛雲澤。

她不假思索地将指尖一旋,憑空生出支靈珠筆來,伸手就要把這串長名字全劃掉。

“哔哔哔……系統自動修複中,檢測到宿主有不積極任務行為,特此警告!特此警告!”

與此同時,站定在程伏床鋪邊的陳謙茹也微有震驚,開口道:“這幾人是我物色過最合适的隊友人選,位置不沖突,都能各司其職——”

程伏的手頓了一頓,懸在空中。

她突然覺得沒有必要違逆系統,反抗任務了。

她本也不屬于這個世界,身體修為還無法有進境,與其在此探索如何揪住系統的故障趁亂逃離,倒不如規規矩矩把任務做了,順理成章回到原世界。

這樣變數更少,難度系數也成倍降低,不用想這想那,白費心思和感情。

靈珠筆的筆尖角度生生轉了個彎,幹脆利落地在絲綢上落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裏頭圈住的,赫然是以辛雲澤為首的三個名字。

陳謙茹有些詫異,卻聽程伏懶懶地将絲綢朝下一遞,也不再看下面的一大堆名字和信息,揮揮手,道:“就他們了,明天就報名單上去,不要再拖,免得耽擱了報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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