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醉酒
“嚯!讓我看看,是誰在說本姑娘壞話!”
青衣少女一馬當先,率先跨入門檻,氣勢洶洶地踏着路數詭谲又分外靈巧的步法,眨眼間就到了三人面前,一把揪住辛雲澤的耳朵。
程伏擡眼看這青衣少女。少女生得嬌俏可愛,鵝蛋臉,櫻色唇,此時滿面怒氣,神色極是張揚。這樣一副嬌憨面容,看上去,倒像是那些修真世家裏頭的大小姐。
辛雲澤吃痛,“嘶”了一聲,趕緊将少女的手扯下來,不滿道:“子泸!別揪啦,天天就知道揪耳朵,有沒有點新意了?我師姐和謙茹姐都還在呢,你正經點兒。”
廖子泸聞言神色疑惑,偏頭看去:“你哪來的師姐?就你這倔驢脾氣,會去認師父?你腦殼被門夾到啦?”
少女一邊說,一邊挪了個眼神朝程伏陳謙茹的位置看去,而後她聲音突然一頓,“咦——這這這、這不是那個新來的劍尊弟子嗎!控力超強那個!”
陳謙茹顯然和廖子泸熟識,對她含笑點頭:“正是。這位便是劍尊弟子,程伏。”
廖子泸瞪大眼睛,眨巴着杏子一樣的圓眸,睫毛撲閃撲閃:“哇,程伏!你好你好,我是隔壁班級的廖子泸,是劍修哦。”
程伏被這女孩甜得心都軟了,也禁不住笑起來:“你好啊,子泸。”
廖子泸聞言,又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高高興興一轉身,揚臂指向門口:“程伏我給你介紹一下達姐姐——咦,達姐姐人呢?”
幾人俱都放眼朝門口望去。
教舍門扉處夜風呼嘯,空無一物,能看見的只是止妄山裏所特有的寒鳥撲棱翅膀的模樣和常年落着的冰雪,哪有什麽人影所在。
這樣寂寥空蕩的景象,令人不免懷疑方才在門口看見的兩道人影只是一晃而過的虛影,是夜間精神不濟致使的眼花。外頭興許本就只有廖子泸一人。
廖子泸急得一跺腳:“達姐姐又去哪了?這教舍附近,總不該有人偷偷喝酒吧?”
辛雲澤哼聲道:“未必。依我看,止妄裏頭,嗜酒如命的不少。”
程伏心下納罕,話題是怎麽岔到酒身上的?
正思索時,敞開的教舍大門處,突然刮來一陣凜冽的狂風,帶着霜雪的寒意直掃面皮。
程伏被這風吹得兩鬓發絲紛揚,無端想起自己剛到五靈域時,尚不會用護體真元的模樣。
室內氛圍好像也被這陣風吹得冷凝住般,寂靜了一瞬。
陳謙茹眸裏流露出幾絲憂色,道:“我們不妨出去找找顧達。方才她人還在此處,這時應當沒有走太遠。況且顧達一向守諾,離約定的鐘點還有盞茶時間,不定什麽時候,她就出來了。”
程伏幾人都點頭表示應許,在原地下了個留音術,又約好分頭去尋。尋到了,便以玉簡發信通知。
程伏與陳謙茹一組,并肩朝山勢高的地方行去。止妄學府依山而建,學舍都集中在位于山腰最平緩的地方,朝下是宿院和齋堂,朝上則是演武場和導師宿舍。
今夜的夜色格外深重,濃墨一般,烏壓壓蓋着整座止妄山。程伏一出教舍,裏頭的燈便感應到室內再無身懷靈力的活體,“唰唰”兩聲,很迅疾地熄滅下去。
程伏拇指與食指交疊,不怎麽費力地搓了個火樹銀花符,指尖乍然跳出紅綠交織的瑩瑩光束,随着靈力術法的軌跡游魚一般在空中浮動着,織成了一盞雙色的宮燈圖案。
她手提着靈力燈,朝前一照——燈盞光芒花花綠綠,又是在這般深沉的暗夜當中,以修士不同凡人的目力,隔了幾十丈都能一眼看見。
陳謙茹頗為驚喜地看着這燈,伸手觸了一下,毫無尋常燈火的燙手觸感,驚嘆道:“法修竟然還有這樣的符咒?我還未見過這般用于照明的咒法,真好看啊。”
程伏無聲地笑一聲。原身記憶中,這火樹銀花符乃是鲛族中風流四方大師姐的撩妹術法,尋常的照明術,哪有這般花哨無用的。
不過既然是花哨惹眼的術法,在照明一道上倒也不賴——光芒還是很盛的。
又行了幾步,程伏借着花裏胡哨的燈光,瞧見一塊大石下有條黑影縮成一團,正鬼鬼祟祟地掏挖着什麽,動作小心翼翼,很像在做偷雞摸狗的勾當。
程伏目光一凝,直覺這人不像善類,毫不猶豫地揚手朝那黑影打出一個爆破法咒。
這咒術威力不小,是道雙重法咒,朝人擲去時彈道隐蔽,很難察覺,觸及目标後便會自動炸出第二層法術——迷霧咒,會迅疾地激起一片毒霧,可以輕易放倒範圍中的敵人。
更妙的是,這咒法炸開的瞬間會伴随火藥般的焰光,正好能将這賊人面目照得徹亮,一覽無餘。
陳謙茹驚呼一聲:“小伏,別——”
已經遲了。
爆破法咒在暗沉的黑夜中無聲疾行,精确地朝那道似乎很是狼狽的黑影直直擊去。
焰火的光輝如同程伏所願般絢爛炸開,沉沉如墨的夜色霎時被撕裂。
熱流與強光映在程伏的臉上,一瞬間,亮如白晝。
白晝般的絢爛背景裏面,卻沒有狼狽倒地的猥瑣賊人。
立在大石前面的,赫然是個衣袖翩舞的靛藍背影,黑發如瀑,微仰着頭,手中舉着一個細長的物件,好似是正對着星光端詳。
一股子奇特的醇厚味道彌散開來,程伏猝不及防猛吸一口,只覺頭腦昏沉,暈暈乎乎,伸手一摸臉頰,溫度滾燙。
她迷迷糊糊提起燈照靛藍女子,終于看清了她在幹什麽。
那女子手執一個玉瓶,瓶中似乎有什麽液體,正随着她的這番動作不斷地流入口中,還有些從唇角溢出。
程伏盯着她,吸了吸鼻子。她想起來了,這是酒的味道。
半晌,靛衣女子似乎終于灌完了一肚子酒,随意地擡手用袖将嘴一抹,散漫地轉過身道:“下次找我的時候,大可以溫柔一些。”
她長眉高鼻,五官俱是濃墨重彩,鮮豔得讓人一眼便挪不開眼睛,是極豔麗張揚的相貌。
陳謙茹無奈道:“顧達,我們幾人正四處尋你呢。怎麽跑到這地方飲酒?”
顧達眉眼盈着不羁,一揮手,聲調帶着鼻音道:“想喝酒了,正好聞到有人在這地方藏了壇好酒,就順道來裝了壺。”邊說着,邊将手中玉瓶晃了一晃。
程伏眼前已經變得朦胧,空氣中酒精的濃度高得不正常,光是一呼一吸之間,神智就已經陷入了懵懂。
她一貫不勝酒力,臉蛋轉瞬間紅成了蘋果。
顧達把玉瓶挂回腰間,看了眼程伏,疑惑道:“這是新隊友?方才怎麽對我出手了?我看有人襲我,才順手套了個酒盾。”
陳謙茹偏頭看着旁邊頭暈眼花身形不穩的程伏,嘆口氣扶住她,道:“你在這鬼鬼祟祟的喝酒,她不認識你,還當是賊人進了學府。”
顧達“啊”了一聲,眉峰微皺:“我這酒盾是自動給攻擊者酒醉狀态的,這……也不是太重的負狀态,我只會施法不會解啊,謙茹你幫她解一下。”
面容溫和柔婉的醫修此刻眉目也籠上一陣愁雲:“顧達,你這酒修的厲害之處,不就在于施出的狀态難以解除麽?”
程伏沒力氣的靠在陳謙茹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二人的對話。
酒……酒修?原來,還有以酒為道途的修士。
她迷迷瞪瞪地想,酒修要怎麽攻擊人?用酒瓶子砸人,拿酒潑人嗎?
耳邊二人的對話仍在繼續:“罷了,顧達,明日再聚頭吧,我先将小伏送回去。”
“走吧走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
“顧達!走慢點,聽我說,明天不許再在集合時間跑出去偷喝酒,別的時候怎麽喝都不打緊……”
“知道了,少啰嗦。”
這句話音一落下,程伏醉眼朦胧地一擡眼,就看見紅紅綠綠的雙色燈光交織下,如夢似幻地映着顧達靛藍的背影走出光輝,沒入夜色之中。
她軟趴趴靠着的肩膀也動了起來,一只溫熱的手搭上程伏的腰,小心翼翼地托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
程伏閉着眼,亂七八糟地邁步,整個人走得宛如漫游太空一樣。
陳謙茹垂眸看程伏,眼裏神色有些複雜。
兩個人互相攙扶着在夜風中一步步慢慢走着。
程伏的步伐實在太不羁,陳謙茹只好一點點托着她慢慢走,時不時還要糾正她的路線——走歪了。
程伏昏昏沉沉,嘴裏含糊說道:“謙、謙茹,你人真——真的好好……”
夜風凜冽了些。
程伏突然感覺身邊扶着她行走的人停了下來,周圍也變得更冷。她一向比較畏寒,縮了縮肩,口齒不清道:“謙茹,窩們走、走快些,有點冷。”
陳謙茹卻沒有動作。
她疑惑地偏頭去看陳謙茹,卻聽陳謙茹按低了自己手臂,低聲道:“弟子見過劍尊。”
程伏驚愕擡眼,看見燕離面色疏離,冷聲道:“人交給我,你可以走了。”
見是自家師父,程伏原本黯淡的眸色瞬間亮了起來。
她努力張嘴,大着舌頭道:“師、獅虎,真的勞煩拟這莫關心我,五苑就在前——嗝、面,不用勞煩獅虎拟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