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父親震怒

程伏迷蒙地看向永觀,聽清他的話後,頓時一激靈跳起來:“什麽?少了一塊?”

永觀面上神色複雜,沉重點頭:“是的少爺,屬下一打開蒸籠就看見一塊糕點不翼而飛,但屬下一直在竈前守着,周遭也沒有旁人……”

他低頭,做好了領罰的心理建設。

程伏早沒心思管他,一溜煙來到屋裏竈前,掀開仍然熱氣騰騰的鍋蓋。

裏頭的糕點整整齊齊列成方陣,偏偏方陣的一角缺了個口子。很是顯眼。

一塊糕點的缺失,令整組糕點的排列都不齊整起來。

程伏心急如焚,擡腿向屋外快步走去。沒走幾步,視野內便乍然闖入一道突兀的雪色身影。

原本悄無聲息離去的燕離,此刻正伫立在茅屋門口。霜白袍袖在草屋前遺世獨立地随風揚着,不像劍修,倒像落在凡塵中的仙子。

程伏盯着自家師尊飄然的背影,腦海中頓時浮現永觀方才說的話——“周遭也沒有旁人”。

誰說周遭沒有旁人?

她心中猛然一顫,随即手指微縮,很幹脆地否定了這個猜測。

師尊怎麽會是那種貪圖口腹之欲的修士呢?以師尊的境界,修為早就能夠自如踏虛破空,想來修行時日已長。

衆所皆知,長年累月的修行,能令修者淡薄心中欲求。

境界已達大乘巅峰的劍修,又何至于貪圖一口小小糕點?

程伏眉頭微皺,覺得事情棘手起來。

外頭風聲又起,這回的風略有些疾,粗制濫造的草門被吹得前後晃蕩,搖搖欲墜,幾縷紮得不結實的枯草七零八落地散下來。

程伏臉頰朝着門口,被這陣突如其來的風吹拂得額發微亂。

不少細小零碎的草葉雜物随風灌入門內,程伏一眼便瞧見其中夾雜着一塊皺巴巴的小紙團,正顫顫巍巍地滾進矮矮的陳舊門檻。

她心中一動,幾步上前将那紙團拾起,小心翼翼地以指尖挑開——上頭蚊蠅般的小字密密麻麻,旁邊附帶了些小小的簡筆畫圖示,正是所缺的那片劍譜殘頁。

程伏心情微妙地擡眼,不由自主朝自家師父的位置投去目

光,而後默默轉身,将殘頁交到永觀手裏:“再捏塊糕蒸好便是。”

交代完糕點的事情,程伏躊躇了一瞬,終究是走到燕離身側,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師尊,那糕點,可是你偷走的?”

燕離眸色沉沉,一字一句道:“為師餓了。”

言下之意十分顯然。

程伏:“……”

行,一個大乘巅峰、辟谷辟了幾百上千年的修士,餓了。

雖然明知燕離睜眼說瞎話,程伏卻依舊老老實實垂下眼,軟聲道:“原是如此。師父餓了,怎不早些與徒兒說?”

燕離道:“方才有事離去,回來時又見你正睡着,便不問自取了一回。”

程伏嘴角不自覺微彎起來。

二人說話的間隙,永觀已經開始蒸那塊獨一無二的糕點。蒸盤面積很大,單獨盛着小小一塊糕點,看上去很是違和。

與此同時,程伏突然感到周遭畫面開始扭曲變幻。腳下的嫩綠草坪碎成一段段雜亂無章的色塊,眼前的茅草小屋也扭曲成了模糊不清的漩渦。

一時間天旋地轉,沒一樣物事是完好的。

迷幻荒誕的景象中,她只覺整個人都被細碎的氣流裹挾起來,柔和的氣流托着少女輕而軟的身軀,緩緩将她送向陌生的地界。

再睜眼時,入目的,赫然是程伏第一次走出黃金屋的情景。

眼前回廊蜿蜒曲折,畫面熟悉之至。

程伏有些懵懂地一眨眼,在地界遷移中變得渙散的眼神,複又凝聚起來。

不。

她第一次踏出這間寝房的畫面,不是這樣。

面前的回廊看似與先前相同,所通向的道路卻整整多了兩條。雖然此處路途曲折不好辨認,但程伏第一次出這房時留了心眼,仔細觀察過,當時的廊道走向絕非如此。

先前回廊通向的道路只有兩條,并且依據她從花園中來回一趟的記憶,兩條道路通往的方向雖有些微偏差,但大致的方向,其實都指向着花園。

這應當是心魔境刻意設置的路線,強制考生參與到“花園習劍被抓”的第一場景中。

程伏瞳色深深,光芒流轉的眼中,映出回廊通向的路口——

整整四條。

較之先前,平白無故地多出了兩條道路。

而就在程伏不曾有過記憶的某一條新路口方向,很突然地,傳來了平穩而規律的腳步聲。

步聲輕巧,應當是形體纖弱的人族修士。照步聲推測,這修士并沒有刻意隐瞞自己的聲息,周身的狀态相對放松,正緩緩朝程伏的方向一步步行來。

與此同時,程伏手上代表着【指揮位】的藍環位置開始生出微小的灼熱感,随着來人的腳步頻率的輕微變化,很有規律地閃着蔚藍光芒。

程伏原本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緩緩松開,陡然吐出口濁氣。她眼眸生出些雀躍之色,輕快地迎着來人的方向走上前。

自彎彎繞繞廊道中走來的,正是顧達。她一襲靛藍深衣,眉梢眼底挂着不易察覺的散漫神色,與身周淺淡酒氣一相和,風情很是獨特。

顧達一邊走,一邊懶懶地将手中玉瓶插回腰間,笑道:“程伏?你倒是動作快,是最早出來的?”

她所用句式雖然是反問,但語氣篤定非常。

程伏倒也沒謙虛,點頭道:“我通關後就見到一座茅草屋,在其中等了一陣。然後便突然傳回此處,見到了你。”

顧達瞥了眼曲曲折折的廊道:“你是最早出來的,因此有特殊場景用于休憩,算是一種另類的獎勵。不是第一個破關而出的,出來便只能看見一條路,沿着路線走,就能看見第一個通關的隊友。”

程伏了然。這便能解釋為什麽眼前的通道共有四條了。

又一個淺淡的步聲響起。步子的主人走得不急不緩,很有幾分雅致格調。

程伏聞聲,略略一想,便知道來人應當是陳謙茹。隊中另外兩人都是張揚的脾性,步伐邁得大大咧咧,哪有這般輕巧雅致的。

背着藥囊的溫柔醫修朝程伏二人淺淡一笑,随着行走姿勢,能看見陳謙茹自袖底處露出的素白皓腕。其上能夠看見一圈淡青顏色,代表着她在隊中【治療位】的職責。

陳謙茹無聲無息拉低了衣袖,掩一掩手上的綠環,而後溫聲道:“小伏第一個出來?當真了不起。”

程伏臉頰微燙:“沒有,運氣罷了。”

她确實是靠着十足的運氣才能如此之快通關。

先是翻箱倒櫃地找到地道鑰匙,而後又是燕離有意無意地提點一番房中地道之事,為她指明了一條最簡單便捷的通關路線。

細說起來,促使程伏通關的這一切,倒真和程伏自身本事沒太大關系。

陳謙茹彎起眸,唇畔溢着淡淡的笑:“通關怎會是運氣?我費了不少的功夫才将消息傳遞到那永觀侍衛手裏,借了送餐點的由頭,才将通關所用的劍譜拿到手。”

程伏心下了然。茅屋中那個做糕點的永觀,是陳謙茹心魔境中的。

不等她再次開口,彙集在程伏通關寝房門口的三人便俱都被一陣淩亂又迅疾的步聲吸去目光。

廖子泸拎着她亮閃閃的兩柄輕劍,步子詭谲,身輕如燕地踏空而來。

與此同時,黑袍獵獵的俊朗少年眉目張揚,用着花式禦劍的法子,與廖子泸同一時間出現在廊道盡頭。

這二人察覺到彼此的存在,皆是沒好氣地冷嗤一聲,又異口同聲道:

“真晦氣!”

“倒了大黴!”

陳謙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們倆,莫要在測試境中打起來了——”

帶笑的話音頓時止住,陳謙茹眉目凜然,突然朝另一方向看去。

顧達亦斂起目光,抽出腰間玉瓶,模樣依舊漫不經心,卻能看見她玉瓶口子上有光點正閃閃發着亮,不知是怎樣的法咒神通。

沉重的步聲傳來,不再是破房而出的幹字一隊隊員,而是那個在花園中,怒火磅礴的磨刀石。

是老父親。

老父親身上着裝不改,仍舊是一身明黃。細軟的綢衣貼着他碩大虎軀,将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身形線條襯得愈發明顯,粗壯身材一覽無遺,看上去很有震懾力。

他面目猙獰一如從前,只是精神狀态似乎更加惡化,整只眼睛都是一片猩紅,眼球誇張地突出來,大面積的眼白漫布着錯雜交織的紅血絲,一如地裏走出的僵屍惡鬼般。

老父親面上神色怪異,條縷分明的橫肉扯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來:“你是在哪裏學的歪門邪道,拿來蒙蔽爹爹?”

他每說多一個字,眼球就愈發突出一些。

整句話說完,老父親眼球已有一半的球狀組織裸露在外,眼底血絲密密麻麻,像張血絲織就的蛛網,正搖搖欲墜地托着那粒漆黑瞳仁。

他嘶啞地在喉嚨裏發出兩聲粘膩的、帶着未淨老痰的笑,咔咔兩聲,将脖頸扭到一個奇詭的弧度。老父親歪着頭,直直盯着立在五人正中央的程伏:

“陳形之,你是哪裏學來的邪門外道,用來在這裏蒙蔽爹爹?”

他嘔啞嘲哳的聲調提得更高:“告訴爹爹,啊?”

“你是跟誰學的這邪門分-身之術,能夠生生分成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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