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宜野座帶着新井沙希開車去了公共墓地,那裏安葬的絕大多數都是被西比拉處決後家屬不願認領的犯罪分子,當然,也包括像高橋哲也這樣一個命案的遇難者。

一路上兩人保持着絕對的靜默,宜野座警覺地留意副駕上新井沙希的一舉一動,新井沙希撕開那只信封将戒指倒進手心,托在手裏舉着打量了半晌然後戴回左手的無名指上。

怪異的舉動———一個舉止淡然散透着危險氣息的女人,宜野座在心裏這樣想。

本就是沒有家屬認領者的墓地,墓園裏蕭索冷清。沿着寬闊的白色石階向上走去,一排排的墓碑被成行的柏樹隔開,零星的幾座墓碑前擺放的花束,也暗萎皺縮成了一團。

宜野座走在前面,照着信息找到了高橋哲也墓碑所在的那一排。

“多謝。”宜野座站在道口不再往裏走,新井沙希感謝他回避的舉動。

越過他向裏面走去,新井沙希在一塊墓碑前停下腳步,高橋哲也的墓前擺放着一束新鮮的白色馬蹄蓮。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等在道口的宜野座,宜野座也發現了這束紮眼的花。

監視官雙手插兜略微側過臉挪開視線,暗下裏卻還在餘光中緊緊注意着執行官的一舉一動。新井沙希蹲下身子用手撥去墓碑上的浮土和落葉,靜靜地看着墓碑什麽話都不說。

過了許久聽到有人走近,新井沙希側頭看見宜野座走了過來。

“有警情,馬上出發。”

新井沙希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吧。”

坐在車裏,新井沙希稍稍打開一點窗縫,警車飛速行駛灌進車裏陣陣涼風。宜野座打開終端,狡齧慎也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了過來。

“立花舊區發生一起大規模惡性鬥毆事件,因為波及外圍的市民,需要出警立即壓制。”

“了解,三分鐘後趕到。”宜野座打開電子地圖,預估了一下時間,

“現在情況緊急,我先帶人進去,你和新井随後增援。”狡齧那頭傳來多隆維持秩序的聲音,場面十分混亂。

“收到,注意安全。”結束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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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們是搭檔,為彼此的安全着想我們應該互相信任。”新井沙希知道宜野座對她并不放心,“所以作為誠意的表示,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我只回答一個。”

宜野座拿餘光掃視邊上的女人,想了想就開口問她:“他是你的未婚夫,但高橋哲也的遺物裏沒有戒指。”

這是一個陳述句,一個事實卻巧妙地包含了所有的疑點。

“監視官是出于職業本能嗎?不得不說你很擅長于抓住問題的關鍵。”新井沙希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鉑金的色澤輕輕閃動,“可這樣的提問也是犯規了吶,不是嗎?”

“不過,我喜歡聰明的人。”新井沙希攏過頭發燦然一笑,眼眸微微低垂下去,再度擡起時已看不出一絲笑意,她看着車子前方正色道:

“死者的确是哲也,至于戒指———”

“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有一天親口告訴我答案吧。”

話音剛落,車子就開進外圍警戒區停了下來,兩人打開車門向多隆出示身份信息,然後被放行進入犯罪現場。

“便攜式心理診斷鎮壓執行系統,Dominator,啓動完畢。”

“使用人認證,新井沙希執行官,所屬于安全局刑事課。”

“确認使用許可,為符合資格使用人。”

翡藍色的光芒映亮眼底,新井沙希取出Dominator給宜野座一個眼神,走在前面進入了荒敗的立花舊區。

有着“第二扇島”臭名的立花舊區,是西比拉文明之下貧窮和暴力的代名詞,除卻布設有先知系統的信號基站支持運轉監視,這裏和被遺棄的扇島并無二致。決策者也深知,任何社會都不可能絕對消除違法與犯罪,因此在先知系統廣泛覆蓋的網絡中,官員們諱莫如深地對立花舊區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任态度。

将肮髒的犯罪分子容納到相對隔絕的區域,在上層眼中是維持社會穩定最低成本的智慧妥協。若非像狡齧所說這次火拼波及了外圍居民,安全局也斷然不會派出兩個系的警力前往鎮壓。

走進裏面,一股熟悉的景象撲面而來,仿佛曾經在扇島生活的翻版。破舊的樓房外牆懸挂着搖搖欲墜的霓虹廣告牌,有些還茍延殘喘地亮着半邊,垃圾在路邊散發着陣陣濃烈的腐臭氣味,偶爾經過幾個巷口,圍坐着光裸上身打牌的無業游民。

新井沙希感受到來自他們敵視的目光,握緊手中的Dominator朝更深處走去。行至一半的路程,已經見不到人影,路上零落着被強力彎曲的鋼管,仔細觀察上面還泛着淡紅的血光。

血腥的氣味逐漸清晰,宜野座走在新井沙希身後低聲提示她,“注意安全。”

兩人靠牆站在一座公寓的樓門口,新井沙希朝宜野座比劃了一個手勢,先行側身進入。黴腐的氣味彌漫着整個樓道,踩着渾濁的積水輕腳踏上樓梯,暗紅的血液順着樓梯扶手蜿蜒淌下。新井沙希停下來回手示意宜野座止步,鋼管拖在水泥地面上刺耳的摩擦聲從樓上由遠及近。

砰的一聲悶響,一個血流滿面的男人被人從樓上踢下來,滾過樓梯摔落在新井沙希的面前。新井沙希站在樓梯的側面,是樓上暴徒視線的死角。

喉嚨裏滾動出破碎的嘶吼,男子趴在地上掙紮要站起來,卻還等不及撐起身子就被一個紋身的壯漢用鋼管從口腔橫貫穿刺而死。猩紅的血液沿着鋼管汩汩流下,走廊裏響徹病态的笑聲。

“犯罪系數,350,屬于執行對象。”

“執行模式,致命實彈模式,請注意瞄準對象射擊。”

翡藍色的光芒映亮昏暗的走廊,發黴的牆體現出斑駁的樣貌随即又被四濺的血花遮擋。

“分頭排查。”暴徒分散在舊區廣布的各個區域之中,想要壓制住他們就必須在天黑之前速戰速決,宜野座判定情況以後做出決定,新井沙希抖了抖沾滿血污的風衣,持槍上到頂樓巡視。

一片寂靜中,新井沙希徒然察覺到一陣危險的銳氣從身後暴起,轉身舉起Dominator朝襲擊者射擊,卻是為時已晚。瘋狂運轉的電鋸四濺着火星掠過眼前,新井沙希向後一閃驚險地避過,

“宜野———”女子急促的呼喊回蕩在空蕩蕩的公寓裏,正在其他樓層排查的宜野座瞳孔驟然縮緊向着聲音傳來的頂樓跑去。

玻璃窗被撞擊發出破裂的碎響,宜野座拼命地向樓上奔跑,頓時有些後悔讓一個女人獨自排查現場。

尖銳的齒刃割裂血肉發出瘆人的聲音,轟然一聲巨響,狂轉的電鋸被摔落到窗外,新井沙希癱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暴徒,舉槍扣下扳機。

翡藍色光芒中,映亮一個戴着衛衣後帽遮擋住面孔的年輕男子,那人揩去刀鋒上的血跡後退至将垂欲墜的一扇木門後,隐約間左手似是戴着一枚與新井沙希同款的戒指,揮手算是向她告別,閃過虎口處一顆五芒星的刺青。

“我是獵犬四號,C4目标清除完畢。”新井沙希喘息着讓自己平靜下來,打開終端呼叫其他人,滕秀星回複了她,“喂,美女姐姐,M區這裏正在上演一出原始肉搏撕戰,要不要來看看?”

“注意護好你的腦袋,鋼管和砍刀可不長眼睛。”

執行任務時所有人的通話都可以互相聽到,宜野座聽到那人熟悉的聲音,心情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些纾解,察覺到這一點,監視官的感到心頭十分煩躁。邁上頂樓,宜野座快步走過去把新井沙希從地上提起來,

“怎麽樣?”說話還是一貫的簡短,目光卻把眼前的執行官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新井沙希站起來放開宜野座,“托你的福,還不賴。”

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卻不知因為扯到了哪處傷口痛地驚呼一聲,宜野座下意識地想要扶她一把,卻在聽到女人的話以後果斷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欸我說,走吧,禁欲系紳士。秀君那裏可是有熱鬧看呢。”新井沙希不着痕跡的瞟了一眼那扇木門,揉着肩膀提槍邁下樓梯。

朝着滕秀星所在的M區前行,越往裏走,情況就越是嚴重,路邊橫七豎八地躺着在火拼中喪命的地痞流氓。宜野座這次走在前面,看到躲在矮牆後面的滕秀星,伸手攔住新井沙希,“後退,有人過來了。”

二人藏在公寓的側牆後面,只聽見一陣巨大嘈雜的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響從公寓另一側的空地傳來,緊接着就是兩夥人致死的辱罵和毆打。鈍器砸碎骨頭的聲音、體'液從戳穿的軀體噴湧而出的聲音,伴着令人作嘔的氣味彌散開來。

滕秀星的聲音從終端低低地傳來,少年興奮而又老練地低沉着嗓音向宜野座實況轉播着現場的局勢,“真是血腥,這些垃圾一樣的渣滓簡直像發狂的公牛一樣恐怖。”

“看來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都是兇猛吃人的野獸。上場吧,宜野!”

“行動———”宜野座果斷地發出指令,Dominator 翡藍色的光澤同時從公寓空地兩側射擊向圍聚在一起混戰的流氓,一個接着一個暴脹的人體在空地四濺起腥臭的血跡,宜野座在後面解決四周樓上舉着違禁實彈槍支的家夥,讓新井沙希毫無顧慮地走在前面,舉槍射擊一個個靠近的暴徒。

滕秀星從對面走來與她回合,兩只獵犬的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嗜血的光亮,目光交集的一瞬間同時轉身将後背交給對方,朝各自面對的方向舉起槍口。

走在新井沙希身後的宜野座停下腳步,注視着将槍口指向他的新井沙希,翡藍色的光芒映亮女子沾血的面龐,一絲得意的笑容浮上唇角。

笑容落下的一剎那,指尖扣下扳機,致命的光束擦過宜野座的肩膀,在十多米開外的地方綻開一朵嬌麗妖嬈的猩紅血花。

身後的樓上也傳來軀體脹爆血液噴射的聲音,如雨的血液從高處傾降而下,帶着加速度沖擊在粗砺的水泥地面上。天光透過灰霾的空氣一束束照射下來,宛如後現代的藝術家将中世紀哥特風格的詭異畫作陳列在廢舊的廠區供人欣賞。橙發少年甩掉沾在槍口的血污,輕輕哼了一聲。

“M區目标清除完畢———”宜野座暗自卸了一口氣,打開終端呼叫其他人,

“E區完畢———”

“F區完畢———”

“B區完畢,再次确認沒有情況後請求收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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