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欲明(七)

上官流雲也沒有見過鳳教主真容,但他到底比在場的其他人好多了。略微失神後,很快就恢複如初。教主雖然平時惡劣了一些,關鍵時候實在是非常鎮得住場面。劉戍簡直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滄桑感,頗為自得。呵,我鎏火教教衆,平素練功的第一門課,便是如何不受人挑撥,不受人顏色影響,秉持本心完成任務。

天下第一的胡扯與容貌生在一人身上,他鎏火教出了門簡直可以橫着走。

上官流雲鎮定道:“剛進黃桐裏時,就聽說大名鼎鼎的鎏火教主,在此小住多時。有機會得見,當然要前來拜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将鳳绮生大大誇贊了一通。

随後吩咐身後的人擡了幾口箱子,一個個打開,裏面不乏珠寶玉器、絲緞香料,都是十分名貴的東西。“這些就當是見面禮,還請教主不要介意某拜會來遲。”

黑水河一戰,上官流雲說沒見過鳳绮生,教主是絕不相信的。但他也不戳破。

“黃桐裏又不是上官莊主的地盤。緣何需要你替歐陽鶴與我打招呼?”

若是普通人或許就該跳腳了,可是上官流雲沒有。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并不接話。反而說:“素聞教主神功蓋世,是否可以幫我一個小忙。”

幫忙麽。

能讓上官流雲親自登門的,怕也只有歐陽鶴一人。果不其然,他開口就提到了水離珠。上官流雲十分坦率:“因此次盟主說将為獲得武林大會第一的人,祭出混沌劍。所以我便早些回來布置。只是不知為何,昨夜水離珠竟然不見了。”

他話音雖輕,周圍卻都是一些武功很好的人。

聽了一小半,不用再多說亦明白過來。頓時議論紛紛,原來說要祭出混沌劍竟是真的?

“不知教主是否有所耳聞?”

指名道姓談小道消息,又是這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柳夕雁十分堅定:“我們連你的一片花瓣都不曾拿走。”

劉戍連連點頭。鳳绮生亦堅定道:“不錯。”

“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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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誓。”

頂多摸過而已。

趙青在歐陽然房中沒有見到人。司徒瑛咦了一聲:“許是在房內憋得慌,出門散心了。”

他二人一路尋過去,便見到季夢然。

季夢然道:“趙兄,司徒兄,二位要去前面麽。”

司徒瑛道:“歐陽公子不見了,季大俠有見過嗎?”

季夢然搖頭。

但他道:“那我便去瞧熱鬧了,不打擾二位。”

說着還朝趙青笑了下。這個頗有深意的笑容,大早上,趙閣主已見過許多。早前他還會象征性意思意思地紅下耳朵,如今是連耳朵也不紅了,內心毫無波瀾。人的面皮大約便是這樣鍛煉出來的。對于人在手下失蹤,司徒瑛有些忐忑。

趙青寬慰道:“不必多慮。你說得不錯。他或許只是去散散心。”

且歐陽鶴也已到了這裏。歐陽然即便離開黃梁一夢,也只會投奔他叔父所在,不會再往他處去。黃梁一夢中看着沒甚麽人,其實李正風早已遣了人隐匿在暗處。若歐陽然出了這莊子,趙青自然能得到消息。

上官流雲雖長了鳳绮生十幾年,但因保養得當,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他是個很聰明的人,雖然心中懷疑水離珠的去向多半和鳳绮生脫不了幹系,但一擊不中,便不再嘗試第二次。反而命人擺出一張棋盤,着人焚香彈琴,而他與鳳教主,躍躍欲試,意圖切磋棋藝。

樓下的人其樂融融,一邊伺候的掌櫃卻神經繃得快斷掉了。

圍觀群衆陸續散去。

寒單衣看得直打盹。

小師弟托着下巴還很有精神,只是很疑惑,伸手一指:“他們有錢人,在做事之前,都要先進行這麽長的一串鋪墊的麽。”

寒單衣含糊道:“或許罷。”他心中滿懷惡意地想,人有三急,上官流雲在行三急之事時,也要如此講究排場先焚個香彈個琴,醞釀一下情緒的麽。

正胡思亂想,忽然間仿佛看到樓下的教主朝他看了一眼。

寒單衣脖後一緊。原先有些困頓的神情立時清醒過來。

不會罷。他有些狐疑。一定是看錯了。

然後大師兄就看到樓下的鳳教主,确确實實,又朝他看了一眼,并微微一笑。

教主的微笑,饒是趙青等人見習慣了的,尚且有些想挪開視線。何況是見都不曾見過的寒單衣呢。絲毫免疫力也無。被擊了個正着。

小師弟仰着腦袋,十分天真可愛:“大師兄,你捂着鼻子做甚麽。”

“小孩子不用知道。”寒單衣把小師弟的腦袋別過去,囑咐其他弟子,熱鬧看夠了就把人帶走。閑得無事就去練練功。莫要等回去後師父考教起來,不但不曾進步,反而将基本功忘了個精光。一個個光會吃喝玩樂。

寒單衣倒還很有勇氣,回了個眼神,做甚麽。

鳳教主眨眨眼,下來。

不下。

你忘記是誰給你救命藥草的麽?

呵,是趙閣主。

呵,趙閣主是本座的人。

鳳绮生以秘音傳聲:“恐怕他尚不曾告訴你,此藥該如何服用罷。”

寒單衣:“……”

虧他早前還有一絲比灰塵還要輕的感激之情,如今全作浮雲了。卑鄙就是卑鄙。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衫,将身上的瓜皮殼屑撣了個幹淨,才端莊地走下樓。

“二位好棋藝啊。”

上官流雲聞得聲響,回頭便見二樓下來一個俊秀的青年,銀冠高豎,面若冠玉,眼角一粒紅痣随着主人的神情閃動,十分風流多情。

鳳绮生适時與他引薦:“這位是青羅門大弟子,寒單衣。”

青羅門——

是什麽門?

上官流雲在腦中搜索這麽一個不知道存在于哪個旮旯裏的門派,面上不失禮貌。既然能得鳳绮生另眼相待,說不得是與天機門一樣,實力雄厚,卻隐于哪處不為人知。

“寒兄,這位你早已認得,上官莊主。與歐陽盟主是至交好友。”

寒單衣笑着抱拳:“久仰久仰。”

一臉記佛與歐陽鶴相識甚久的模樣。

鳳绮生笑眯眯地看了看這個,再望了望那個,站起身,裝作不經意拂過棋盤。

“單衣,你敬仰上官莊主已久,此刻正好是個機會,令你訴盡衷腸。本座有些不得不解決一下的急事,先走一下。這般棋局,你先代我一代。”

甚麽事非得現在解決。

教主很誠懇:“三急。”

說罷丢下劉戍與柳夕雁,令他們看着寒單衣,硬生生陪着上官流雲坐了一個半時辰。而他則揚長而去。好在寒單衣棋藝尚算了得,口才也不錯,聽說他拖着上官流雲笑得臉孔都僵了。直到受不住了才告辭而去。寒單衣首戰告捷。

彼時丢下一堆爛攤子,而自己卻摟着趙閣主不香也不軟的身體坐在樓房頂上看夕陽的教主心情頗好,面對閣主的疑惑,好心解釋:“青羅門欲要出人頭地,找個實力雄厚的人當靠山,是最方便的捷徑。可這捷徑也非人人都能走得。寒單衣為人聰慧,尚可一試。本座是在幫他搭橋引線呢。”

——你确定是真心實意幫他忙。還是純粹為自己脫身逍遙找的理由?

不過。

夕陽西下,教主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就連落在眼底的光輝都在愉快的跳耀。

他似乎自十六歲以來,有許多年不曾這樣發自內心地肆意暢快過了。過往雖飛揚跋扈,卻始終不到心底。趙青默默看着這樣的教主,微微一笑。他刻苦練劍,挑得天下劍客的名頭,日夜行閣主之職,素來不敢怠慢。要的豈非就是這麽簡單。

不求兩情相悅,只求經年過後,君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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