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顧淵一時怔然。

魔君是尹千面, 而狼君……厲玉山不是已經死了嗎?

越青峰看他神色,見他一時間似乎回不過神來,卻也不知道應當從何解釋起, 這各種緣由複雜, 絕不是一兩句話便可以說清楚的,他幾番欲言又止, 思來想去,也只得長嘆了一口氣, 道:“顧少莊主, 你此時是生魂附于絹人之上, 難免神識疲憊……而此事說來話長,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顧淵已看出了些端倪,不由皺眉問道:“黎穆怎麽了?”

越青峰回答他:“你放心, 他活得好好的。“”

可越青峰擺着這樣一副神色,吞吞吐吐的模樣實在是難以令人信服,顧淵覺得一定是哪兒出了意外,甚至于說越青峰口中所說的那個狼君……會不會就是現在的黎穆。

他很想仔細問一問越青峰, 在自己被尹千面困在鏡中的這些年歲裏,黎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在那兒?現今又過得怎麽樣?可是越青峰好像并不想将這些事告訴他。

顧淵正想深入再問,越青峰卻匆匆打斷了他:“顧少莊主, 你放心,我立即傳信給黎穆,讓他馬上趕來此處。”

——至少此刻聽越青峰的說法,黎穆來去自由, 身體應該也是康健的,顧淵稍稍松下一口氣,竟真的覺得自個的身體疲倦起來。他明明只是說了短短的幾句話,不想竟好似跑了極遠的路一般,累得喘不過氣來。

越青峰又說:“我也會傳信給你妹妹……令堂……”

他微微皺着眉,百年時光過隙,有些事情的變化,已絕非是一兩句話能夠說得清的了。

顧淵自然明白他想要說些什麽,這些事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卻并不需要去承認或是面對,所以他一直不曾開口向越青峰詢問這個問題,可越青峰主動将此事告訴他了,真到了這時候,他啞口無言,心中仿佛壓着重物,隐隐生疼,卻也只能點一點頭,低聲道:“我已想到了。”

越青峰嘆氣道:“節哀。”

顧淵想,或許越青峰的确沒有騙他,生魂附着在他物之上是件極其耗費精氣的事情,他閉着眼睛倒下去,心想反正越青峰與賀潺都在此處,他若是覺得累了,那就去好好休息片刻,一切……等醒來後再說也不遲。

他心中如此想着,昏昏沉沉便真的睡着了,待他再度睜開眼,他已離了那處冰窟,到了一間廂房之內。

絹人制成的身體,經過越青峰的術法,看起來雖與正常時候沒什麽兩樣,可卻極不好操縱胳膊腰腿都好似軟塌塌的一般。他好容易自床上爬起來,扶着牆走到屋外。外面的日頭晃眼,沒有初次見着時那麽難受,他卻忍不住擡手擋着日光,門外候着的淩山觀弟子見他醒來,很是熱情,請他坐一坐稍事等候,他立即去請掌門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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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便在廊下坐了下來,說來巧合,這地方就是當初他們來淩山觀時所居住的地方,屋內的變化不大,窗外的景致也與當時一般,只是門外的大樹兩人合抱已不能夠,院中的花草換過一茬,季節也不一樣了。

他想當初他與黎穆便是在此處起了争執,他答應會給黎穆一個回複,可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黎穆在什麽地方。

越青峰很快便趕來了此處,他看來的确對此事十分上心,顧淵很感激他。與初出鏡子時相比較,越青峰看來平和了不少,許是賀潺已恢複了原貌,他不再如以往那樣憂心。顧淵左右不見賀潺,便詢問道:“賀兄呢?”

越青峰道:“他方才生魂回體,還需時日恢複,顧少莊主若是想見他,稍後我可以帶你過去。”

顧淵卻更加關心黎穆之事,他正欲開口,越青峰已知道他究竟想要問些什麽,不待他詢問,已解釋道:“令妹與黎穆均已收到了消息,他們現今遠在關外,趕回來還需些時日。”

他稍一停頓,又說道:“他很激動,想來兩三日內便會趕到此處。”

顧淵安下心來,可仔細一想,又有些不對,便忍不住詢問:“雪英與黎穆在一塊?他們去關外做什麽?”

越青峰遲疑道:“尹千面在關外。”

顧淵卻更加不解,他能明白黎穆與雪英或許是因為他才追着尹千面不放,可尹千面實力驚人,行事詭詐,若是放在往常,不應該躲着他才對嗎?他又想起那日越青峰所說的話——他只知道這世上有魔君與狼君,狼君莫非……真的便是黎穆?

“關外出了些事情,尹千面殺了不少人,消息傳到關內,衆人雖是震驚,卻也無可奈何。”越青峰輕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道,“近年魔族似要崛起,妖界內也動蕩不堪,幾大門派焦頭爛額,早無餘力應付,也只有黎穆還執着追着尹千面不放了,而令妹……她想尋尹千面報仇,便也一直在追尋尹千面的下落。”

顧淵怔然問道:“尹千面不會傷了他們嗎?”

“事到如今,有些事你遲早是要知道,黎穆早已不是當年的小狼崽子了。”越青峰道,“他拿着厲玉山的劍,走了厲玉山的路,而今世人皆稱他作狼君——他幾乎已成了厲玉山的幻影。”

顧淵愕然不已,心中五味陳雜,雖早已猜出了越青峰那一句話的意思,可他仍是抱着些僥幸的。只是仔細想來……他不在黎穆身邊,尹千面步步緊逼,黎穆似乎別無選擇。只是他極力想要避免黎穆走上這條路,可到頭來一切卻都只是徒勞,該發生的事情全都已發生了。

越青峰說:“現今這境況,你也不必多想,待黎穆來了此處,先回了原身,再考慮其他事情也不遲。”

顧淵明白越青峰的意思,此刻他也只能定下心來,卻忍不住再度詢問:“雪英已是鶴山派的弟子,她跟着黎穆……就不會有人責怪于她嗎?”

越青峰苦笑道:“她根本就不是跟着黎穆。”

顧淵不解。

越青峰說:“黎穆在追尋尹千面,她也在追尋尹千面,而黎穆不喜歡有人跟着他,她不過是與黎穆同道罷了。”

顧淵遲疑道:“那不就是結伴同行嗎?”

越青峰擺手道:“待他們來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顧淵雖是極為不解,卻也只好沉默。

越青峰又問道:“顧少莊主,你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顧淵道:“越掌門,你方才說……黎穆拿了厲玉山的劍?”

越青峰道:“是。”

顧淵問:“劍上的煞氣……”

他想起那些黑氣,便止不住覺得擔憂,不過這些年的功夫,若是走尋常路子,黎穆怎麽可能趕得上他父親的修為?只怕大半倚靠的是那把邪氣的其風劍。

越青峰道:“你放心,他雖仍有些駕馭不住那把劍,卻也不會為劍所控了。”

顧淵問:“那煞氣?”

越青峰說:“竹師兒助了他一把,你不必擔心此事。”

顧淵想了想,又問:“黎穆他……還為他父母之事耿耿于懷麽?”

越青峰蹙眉道:“若你說的是為他父母報仇之事,他自魏山後,便再也不曾殺過其餘仇人了。”

顧淵不知為何便松了一口氣,當初魏山宴席上所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他一點也不希望黎穆走上這條道路。

越青峰又說:“只是……顧少莊主,你可還記得魏麟?”

這名字有些耳熟,這人也姓魏,顧淵想了片刻,這才記起這是魏山那個拜進鶴山派的獨子。

顧淵問:“魏麟如何了?”

越青峰道:“他現今已是鶴山派掌門的關門弟子,出山游歷便四處尋黎穆複仇……只是年紀尚輕,還不成氣候,幾番敗于黎穆手下,可以他的資質,假以時日,必定不可小觑。”

這是當年埋下的冤孽,本該有次一着,顧淵蹙眉不語,越青峰說黎穆與當年厲玉山無二,可魏麟上門尋仇,黎穆敗了他卻不曾殺他,這還是與厲玉山不同的。

他不知現今的黎穆究竟還有多少當年那只小狼崽子的影子,只覺得心慌不已。越青峰讓他切莫擔心,可他如何能不擔心?

不過問了這些話,他又覺得萬分疲憊,越青峰說生魂離體如此也是正常,便讓他再度回到屋中休息,他便站起身,那淩山觀的弟子攙着他回到了屋內,他靠着床,意識昏沉,閉上了眼,又想起許多來不及或是忘記詢問的問題。

畢竟已過去了這麽些年,他想越青峰等人是否已查出尹千面真正目的了?他為什麽要對他們窮追不舍?把黎穆逼成現今這副模樣,他豈非也終日不得安生?

無數問題在腦中浮現,卻又一一散去,最終也只留下一個念想。

且熬過這幾日,等黎穆趕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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