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顧淵等人進城時仍不過午時, 要到晚上還有不少時候,在城中傻愣愣幹等着也不是辦法,越青峰想到四處看一看, 好了解現今的局勢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順帶着探明那魔修與妖修的大本營都在何處。

顧淵自覺自己的身手太差,去了也是個拖後腿的, 還不如留在此處等候他們的消息。他不走,黎穆自然也是不肯離開的, 守陣獸懶得很, 自家主子在這兒, 它不可能去跟着越青峰。而賀潺則是不想跟越青峰一塊四處轉悠,畢竟他總覺得越青峰不大喜歡他,他可不想去自己找氣受。

于是最後越青峰一人孤身離開, 并與他們說好午後他便會回來。其餘三人尋了處空屋待着,這院子的主人大約是逃出去避難了,傻愣愣等着倒也無趣,顧淵心中仍在擔心黎穆, 此時忍不住便偷偷地望着黎穆,又不知該要如何開口安慰他。

賀潺還在此處,有些話他是說不出口的。他見黎穆一人坐着發呆, 守陣獸一動不動趴在他腳步,便走過去,在黎穆身邊坐下,輕輕捏了捏黎穆的手, 低聲道:“你不用多想的。”

黎穆轉頭望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卻不曾回答顧淵的話。

他原以為尹千面只是性子詭怪,或是為情入狂,故而布局要讓他變成他父親的模樣。可如今越青峰告訴他所有的一切都與尹千面有關聯,當初害死他父母的或許就是尹千面,他越發想不明白尹千面為何要這麽去做。

而若世上沒有尹千面這個人,那一切會不會都不大一樣?他的父母應當還活在世上,他也不會被逼到這般地步。

那死陣外便是束桐鎮,這些年他往來死陣之中,也見過鎮上的不少年輕人,他們父母雙全,在家中備受寵愛,一輩子稀疏平常,晃晃悠悠般便過去了,平凡不已,卻也令人覺得心滿意足。

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會像常人一般過得如此尋常。玄風宮遲早會找上門來,可若非那老妪恩将仇報,他們又怎麽可能輕易踏進死陣之內?說來一切均是尹千面精心布置,到了現今這時候,他心中竟又起了複仇的心思。

他是真的想殺了尹千面,不僅是為了給他的父母報仇,也是為了這些年所發生的事情。

只是他又記得他父親與顧淵均勸過他切莫複仇,他心中越發覺得難受,卻又不想将這些事情說出來,他擔心顧淵會因此不悅,心中不知所措,顧淵說了那些話,他也只是沉默着一言不發。

守陣獸扭過頭望了望他,又看了看顧淵那滿臉擔憂的神色,不由長嘆一口氣,直接扭頭與顧淵說道:“他想殺尹千面報仇,又怕你生氣。”

顧淵:“……”

黎穆:“……”

以往守陣獸與他們說話,那聲音都是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他們回答它卻都是直接将話說出來的,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守陣獸竟能讀人心。黎穆剛才在心中想的一切它都知道,而更糟糕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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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想起自己以往總是在心中說守陣獸又愣又蠢,難道它其實全都聽得見?

守陣獸懶懶說道:“我大人有大量,懶得跟你們這些小輩計較。”

黎穆卻是茫然:“計較什麽?”

顧淵嘆氣道:“黎穆,你為何覺得我會生氣。”

厲玉山不希望黎穆為他們報仇,那是擔心自己的孩子心陷仇恨之中,更何況冤冤相報,陷入了這怪圈,總有一日要自食惡果。顧淵想的與他差不多,可尹千面再三挑釁,多次威脅到他們的安全,害得黎穆到如此境地。若不是他們運氣尚好,只怕早有人死在了尹千面手上。

退而再退,對方只會得寸進尺,尹千面既與黎穆有血海深仇,又想殺了他們,這可與厲玉山臨終所言的大不相同,不除了尹千面,他們如何能過上安穩日子?

顧淵輕輕捏住黎穆的手指,一面稍稍攥住一些他的袖口,低聲道:“不殺了他,他怕是便會想殺了我們。”

黎穆怔然思索片刻,忽而将手反握回去,一字一句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守陣獸道:“兩個小傻子。”

它話音剛落,猛然便從地上蹿了起來,急退幾步,十分驚警地盯着黎穆,說:“你又想拽我尾巴!”

黎穆冷冷一笑,守陣獸夾着尾巴落荒而逃,賀潺坐在院外門邊,聽着聲響,往裏一看,不由咋舌道:“年輕人啊,怎麽就老想着彈琴說愛。”

顧淵低頭看了看自己與黎穆十指相扣緊握着的手,一瞬面紅耳赤,扭開頭去不理賀潺的調侃,卻舍不得将手松開。

賀潺只覺得被他們二人齁得慌,扭過頭去,哀嘆自身孤家寡人,還得一個人坐在此處看他們卿卿我我,那守陣獸跑到他身邊坐下,一人一狗坐在破落的小院之前,看起來更是凄慘了幾分。

好在到了午後,越青峰便回來了。守陣獸搖着尾巴出門相迎,賀潺竟對他回來也有幾分開心期待。

越青峰受寵若驚,他方才在這城鎮四周稍稍轉了一圈,大約已明白了現今鶴山派在此處的局勢,他甚至出城走了一圈,大致看清了那些妖修的大本營在何處。而魔修們藏身之處太過隐蔽,午後的時間又十分短暫,他一時難以找到地方。

越青峰将自己的發現與顧淵等人說了,又想了些将來的應對方法,天色已晚,他估摸着鶴山派遣來的顧雪英也已快到地方了,便帶着幾人離開了這個小院子。

越青峰說,他們與洛掌門相約在鶴山山腳之下,顧雪英應當會到那兒等候他們,屆時他們再一塊趕往放着古今石的鶴山靈脈之處。

他早已将一切安置妥當,顧淵便想自己只要閉眼跟着便好。不過剛出了院子,黎穆往前快走了兩步,一把牽住他的手,緊緊攥在手中,卻一言不發。

顧淵轉頭看他一眼,壓低聲音問他:“你做什麽?”

這麽拉着手走路,多少有些不方便。更何況越青峰走在前頭,賀潺又跟在身後,私下裏拉拉手便罷了,有兩人一獸在一旁看着,他們還這麽膩膩歪歪牽着手,顧淵只覺得莫名羞赧。

黎穆抿着唇,像是不想理他。

“松手。”顧淵故意板下臉來,“好好走路。”

他想以往黎穆以為他是尹千面時,平日裏甚為乖巧,從不敢惹他生氣,他說什麽黎穆便聽什麽,就算鬧脾氣的時候,他只要假裝生氣,黎穆也會立即服軟,而他以為現今黎穆還會這麽聽他的話。

可他板了臉,裝出一副生氣模樣,黎穆只是看了他一眼,十分冷靜,直接說道:“我怕黑。”

他的語調平穩,看來是連害怕都懶得去裝了。顧淵左右一望,現今只不是傍晚,天色尚未全黑,怎麽就怕黑了?

更何況而今接近十五,今日天氣也還算不錯,就算天色全黑,那天上也還是有月亮的。

他想黎穆這分明就是故意想牽着他的手,一下又想不出理由——這家夥,現今連找個借口都懶了!

他想将自己的手自黎穆手中拽出來,可黎穆握得很緊,他扯了扯,黎穆反是轉頭看了他一眼,耷拉下耳朵,可憐兮兮地,說:“天色快黑了,潛之,我害怕。”

顧淵:“……”

他見越青峰走在前頭目不斜視,回頭一看,賀潺已移開目光,像是在欣賞路邊的景色,心中稍稍猶豫,咬一咬牙,幹脆便讓黎穆這麽牽着了。

守陣獸跟在賀潺身邊,搖晃着尾巴,扭頭看看二人,朝着黎穆吐出舌頭,說了一句:“真不要臉。”

黎穆對它冷笑,卻不言語,守陣獸慌忙快跑幾步,走到越青峰身邊,不時小心翼翼地回首望望黎穆。

賀潺看不過眼,輕咳一聲,故意将話題移開。

“應當已快到了。”他低聲嘟囔,“這路上怎的如此安靜。”

越青峰答道:“萬獸有靈,人妖魔三族于此處争鬥,能逃的自然都逃走了。”

賀潺道:“掌門師兄說得在理。”

賀潺本就是随口胡謅一句,以化解此時那尴尬氣氛,再看顧淵低頭垂首,一顆心早飛到了天外,似乎一直不曾注意到他們說了些什麽。黎穆更是誇張,全程将目光停在顧淵身上,哪兒還想去理他們。

這城鎮內本無一人,四下死寂,只偶有兩三聲鴉鳴犬吠,氣氛甚為詭異滲人。可一到顧淵與黎穆身邊,那氛圍突然一變,端是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哪還有半點驚悚恐怖之感。

賀潺不由深嘆一口氣,而後便聽得越青峰在前冷冷開口:“到了。”

他超前望去,只見月光清冷,顧雪英在山腳下等候,只是——那兒卻不止她一個人。

顧淵一句雪英還堵在喉頭,神色卻已沉了下去。

不遠處顧雪英抱劍而立,卻滿臉煩躁,而她身邊立着一名年輕男子,冷冰冰板着一張臉,看着她的神色間也盡是鄙棄。

“你幫那魔修做了那麽多事,不想師尊竟還容你走進鶴山派來。”那男子冷冷說道,“若是我做主,我早已一刀殺了你了。”

——是魏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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