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情相悅
任非桐在環城線繞了好幾圈圈,那種郁郁的感覺才終于散去——不知是不是方轶楷和花店店員胡亂誘導的關系,剛看唐棠和那個年輕爸爸摔成那個樣子,自己居然還真有點點領地被侵犯,私人物品被翻動的錯覺。
前面路口又是紅燈了,他踩下剎車,把達菲拉的牽引繩栓好,将天窗整個打開。夜風雖然有點渾濁,到底是流動的空氣,吹在臉上居然還夾雜着點不知從哪兒飄來的花香。
想到方轶楷,任非桐突然記起他今晚似乎有個訪談節目,随手開了車載廣播,轉好頻道,節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方轶楷還是那樣又冷又酷,帶點冷漠的男聲幾乎只在主持人說話的間隙裏說上幾句。這也是維揚根據他的個人形象和性格專門打造的形象,他演着不累,他們幕後的這些人也不用擔心會出大錯。
綠燈亮起,車速提上來之後,夜風就更勁了,後視鏡裏達菲拉的毛發根根向後直立,像梳了另類的大背頭一樣。
主持人突然提到了季嫣然,方轶楷沉默了片刻,答了一句“只是普通朋友”,就又不肯開口了。
任非桐卻松了口氣,自然而然的,又聯想到他說到的送花小訣竅:“花的顏色要夠奪目,最好在一大堆禮物裏一眼就能看到了,卡片也一定要寫的,最好是親手寫……”
任非桐“啪”的關了廣播,又想再去轉幾圈了——他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那束被扔掉的鮮花裏,還插着店員小姐自作主張挑選的粉色心型小卡片。
他自己當然是沒有在上面寫字的,但店員小姐放進去的那瞬間,他也稍微期待了一下它被某一雙手拿起的情景。
任何感情,一旦需要等待,那就從可愛變成了刀子,越是想要就越鋒利。它也不在皮膚外緣傷人,只沿着心房壁細細切割,每一下都能叫人記憶深刻。
任非桐在自己的母親那裏吃過了虧,早已經學聰明,起了再大的念頭也不動聲色,何況只是一點基于憐憫心産生的好感。
扔了花束,又叫冷風吹了這麽久,當真從裏到外都冷清清、空蕩蕩的。過了蒼鷹雕塑,他将車子開上高架,飚足了速度朝自己的公寓開去。
和父母的這次重聚并不算高興,父親見他也就是詢問自己是否當真與來歷不明的“孕婦”有了不好的牽扯,母親則只關心于雅淑和她背後的維揚。
只有任非梓不合時宜地說了句“哥何必一直幫別人打工,家裏又不是沒有合适你的位子”,飯桌上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幾秒鐘之後母親才微笑着說了句“是呀”。父親也熱情地開口:“玩得差不多了,也是該回來幫爸爸了。”
但那瞬間的沉默還是叫他難堪到了極點。
高架出口的指示牌在路燈下十分醒目,任非桐正要打轉向燈,視線卻被前方護欄邊坐着的一個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唐……唐棠的那個堂弟?
任非桐繼續直行,順便将車速也降了下來。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唐嘉寧身邊還坐着個戴棒球帽的女生。
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雙腿懸在護欄外,手扒着橙白間色的護欄,正看着高架橋下的車流發呆。
任非桐把車子靠邊停了下來,搖下車窗,重重地按了一下喇叭。
唐嘉寧扭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屑地把臉轉開了——連眼神都沒多留一個。那副神情,加上臉上的幾道劃痕,活脫脫就是個桀骜不馴的翹家少年。
任非桐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給唐棠撥了個號。開始是一直占線,終于被接起之後,他還沒開口呢,唐棠就先倒豆子一樣說開了:“任老板真是很抱歉,現在無論要去哪兒我都去不了了,我弟弟丢了我正找着呢,抱歉抱歉,等我找到弟弟一定……”
“那個大的?”
“啊?”
“在梁中場高架溪濱路出口那,跟一個年輕女孩在一起。”
電話的對面先是沉默,然後是鋪天蓋地的“謝謝謝謝”,一直謝了十幾聲,她才又說:“……那能不能麻煩您先幫忙瞅着呀?我馬上就過來了!”
任非桐“嗯”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唐棠說自己“馬上”就過來,果然很快就到了,下了出租跟小火箭似的直沖到唐嘉寧面前,扶着喘了半天氣,才說:“剛才打人是我不對,咱們回家吧。”
唐嘉寧坐着沒動,王瑜倒是主動站了起來,還扯了扯他的衣服:“算了,回去吧,都那麽晚了——我也得走了,再晚我媽得生氣了。”
唐嘉寧仍舊沒動,唐棠便陪着站那——她膝蓋上的擦傷也沒處理,血淋淋的有些刺目,白T恤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是不斷扇動的鴿子翅膀。
任非桐對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大男生實在沒有什麽耐心,忍不住多嘴問了唐棠一句:“你就打算這麽陪他站一晚上?”
唐棠還沒說話,一直沉默的唐嘉寧先開口了:“我們家的事,關你什麽事?真以為有幾塊臭錢了不起了,別看這麽多人樂意圍着你轉,也就是因為你花了錢,不然誰願意搭理你?”
唐棠:“……”
王瑜:“……”
任非桐作為被殃及的池魚,對他這諷刺意味滿滿地話十分介意,立馬轉頭的去看唐棠。唐棠無奈地看他,苦着臉解釋道:“童言無忌啊,你人這麽好,人緣一定是很好的。起碼我就很喜歡你的,不管有錢沒錢我都很喜歡你這樣的人呀。”
任非桐料不到答案來得這麽快這麽熱切,怔怔地聽完,錯開視線,隔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知道了。”
唐棠:“……”
王瑜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最後瞄瞄手機,斟酌着向任非桐說:“唐姐夫,我媽快下班了……能不能,先送我回家呀?”
任非桐還因為剛才的“表白”而有點失神,茫然地看着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唐姐夫”三個字指代的是自己。唐棠張口就要澄清,一想到那幾十萬就又猶豫了,求救一樣看向他:
老板,現在需不需要演?
任非桐耳朵裏那句“很喜歡你”還熱乎着,只覺得她被風吹得濕漉漉、紅通通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自己,臉上還有被樹枝劃傷的痕跡,膝蓋上的傷口也十分凄慘……總之怎麽看都是無助到了極點,要因為信任而跟自己求助了。
他覺得臉上有那麽點燒,幹咳了一聲:“那你先上車吧。”
唐棠見他直接默認了“唐姐夫”的稱呼,也認命地扮演起了情侶,幫着王瑜拉開車門,叮囑道:“路上小心啊。”
任非桐發動了車子卻沒立即開走,眼珠子在她身上轉了好幾個來回,招手示意她過去。唐棠瞄了瞄已經爬起來,憤憤地站在護欄邊的唐嘉寧,快步繞到駕駛座這邊的車窗邊,壓低聲音道:“有話快說啊,我家的小祖宗再跑了,可真找不到了。”
任非桐将車上備着的幾張窗口貼遞了過去,見少年一直拿防狼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福至心靈,伸手攬住唐棠的頸項,暧昧地湊到她耳畔:“你那個弟弟……是不是,有點戀姐?”
唐棠詫異地想要轉頭,臉頰正撞上他有些幹燥的嘴唇,只餘光瞥到他黑的仿佛望不到邊的右眼。
震驚、慌亂、不解……各種情緒紛至沓來,她一時間忘了推開他,直到他松開了手,駕着車子離去,她才有些笨拙地走回到狹窄的人行道上:“嘉寧——”
唐嘉寧沒聽到他們之間的密語,只遙遙地看到任非桐“親吻”了她的臉頰道別,握拳看着她,又是失望又是憤懑。
“你騙我,你不是說你們只是……只是……”
他說不下去了,舌頭打結,嘴唇發顫,直覺近在咫尺的堂姐就要離自己而去。至于唐僅,那畢竟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弟弟,又那麽小,那麽會撒嬌,就連食量,都跟貓似的只要吃一點兒就飽了。
唐棠不知怎麽安慰他,任非桐口中噴出的熱氣和話語猶在耳畔,可這樣的唐嘉寧又不能不管,磕磕碰碰地撒謊道:
“我……我沒有騙你啊,相處久了,就是同事,也可能産生那個……那個辦公室戀情的。我們……我跟任……我跟非桐,互相了解之後都覺得對方不錯,就……就兩情相悅了……那也是沒辦法預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