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去健身房的路上, 唐喆學碰見羅家楠從停車場往辦公樓走, 伸手一把箍住對方的脖子說:“走, 楠哥, 陪兄弟練會,好長時間不活動骨頭都硬了。”
“操,你小子在學校裏沒挨夠打是怎麽着?”羅家楠掰開他的胳膊, 回手把車鑰匙揣進褲兜裏,“行, 規矩你定,誰輸誰結案請客去撸串啊。”
唐喆學說:“老規矩, 三分鐘, 誰肩膀先着地誰輸。”
羅家楠嘿嘿一樂:“我讓你三十秒。”
牛逼是吹出去了,等熱身完上了臺子, 唐喆學一拳招呼過來,羅家楠就發現對方的實力已經遠超他記憶中的程度。那拳頭虎虎生風,要不是閃得快, 唐喆學得把護齒從他嘴裏打出去。
——行啊小子, 長行市了。
身體比腦子快,躲過唐喆學狠拳的同時羅家楠擰身飛踹,照着對方的肋側兇猛而去。卻沒想到唐喆學非但沒避,反而勾手抄住他的腿,肩臂肌肉猛地繃緊發力将他騰空提起,眼看就要摔倒在訓練臺上!
要說羅家楠的身手可不單是警校裏教的那套擒拿格鬥。想當初卧底三年,科班出身對野路子茬架, 動不動還得替老大去打場黑拳贏錢,什麽陰招狠招沒拆過?也只是瞬間的錯愕,他立時提氣收腿,眨眼便反絞住唐喆學,膝蓋順勢壓向對方的臉側試圖快速分出勝負。
敏銳地預測到即将被壓制,唐喆學低頭護臉,頂着絞住自己的人狠狠撞向角柱!
“操——”背上猛挨一記,穿胸透骨的鈍痛給羅家楠髒話都撞出來了——你小子來真的?成!媽的今兒不練服了你老子不姓祈!
啊呸!
他當然不會承認在國外結婚的時候,因為歲數比祈銘小,主持婚禮的神職人員冠夫姓給冠他頭上去了。進教堂之前他還叫傑森羅,出來楞他媽成傑森祈了。
可媳婦高興啊,他也沒地方說理去,好在戶口本身份證上的姓還對的起老羅家的列祖列宗。要不讓老爹知道了,絕得窮盡畢生所學,花式拆卸了他不可。
唐喆學的心理活動沒羅家楠那麽豐富,招數一對上他就直了眼。那些積壓許久的情緒和力量終于找到了發洩口,一拳緊跟一拳,橫豎不往要命的地方招呼就成。
幾番纏鬥下來,發現唐喆學拿自己當沙袋練,羅家楠踹開對方拉大彼此間的距離,摘下護齒吼道:“你他媽想幹嘛?練個手有你這麽玩命的麽?”
爆發性的力量輸出,使得唐喆學健壯的肌肉上布滿汗水,鹽分蟄得脖頸被燙傷的地方陣陣刺痛。他往後退了退靠到護繩上,壓住剛被羅家楠踹中的肋側,朝對方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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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拳套,羅家楠邊解纏手的綁帶邊叨叨:“怎麽了這是?出去翻案受委屈了?跟哥說,哥給你拔創。”
“沒,我能受什麽委屈,天大的委屈有組長扛着呢。”摘掉護齒,唐喆學粗喘着氣,兩道劍眉因疼痛和心塞擰起,重重壓在深邃的眼眶上,“他也真能忍,要我,早他媽跟那幫甩片湯話的打起來了。”
“嗨,攤上那麽大的事兒,不忍能怎麽着?橫不能去死吧。”羅家楠抻抻被撞疼的背,上前拍了把唐喆學的肩膀,岔開話題,“你這身手見長啊,哪練的?”
“在機場派出所的時候還有點個人時間,我爸見不得我閑着,給介紹了一師傅,我跟着學了兩年。”
“師傅不錯,什麽路數?”
“打自由搏擊的,拿過幾次世界級比賽的金腰帶。”
“……”
羅家楠緩過口氣,行,正經練家子教出來的徒弟,今兒就算輸了也不丢人。
—
雖然得罪了黃智偉,但唐喆學還是提前一天拿到了DNA檢測報告。出于對對方敬業精神的尊重,他下定決心,不再回應上官芸菲對自己的噓寒問暖,想着等結案把他倆一起約上,跟羅家楠他們去撸串順道撮合撮合。
要說談戀愛這種事啊,有的時候沒個助攻,還真挺難成的。
回辦公室将報告交給林冬,唐喆學說:“組長,你想的沒錯,确實不是吳昌河幹的,套頭衫裏的頭發經檢測,其DNA屬于死者和吳昌河以外的第三人,也跟黑車司機耿成忠的不匹配,但是——”
“但是手機上有吳昌河的指紋。”連報告都沒還打開,林冬便已作出判斷。
唐喆學一臉愕然:“……組長你偷偷看過報告了?”
“沒,我剛拿到。”林冬這才翻開報告,快速浏覽了一遍後摸過電話,“行了,有指紋就證明他是涉案人員,我這就通知龔勇,傳喚吳昌河。”
“咱又要去住那破招待所啊?”
“連夜突審,問不出來,誰也別睡覺。”
沒等唐喆學把“組長你又要搞疲勞審訊啊”念出口,林冬已經接通了龔勇的手機,将檢測結果告知對方。他這兩天都被唐喆學強行拖回家去休息,眼底的黑眼圈淡化了許多,燈光打在臉上,皮膚也比之前看上去多了層亮。
挂上電話,擡眼發現唐喆學不錯眼珠的盯着自己,林冬問:“二吉你發什麽楞啊,趕緊收拾東西去縣裏。”
“哦我——”唐喆學打了個磕,把後面“看你最近狀态比之前好多了嘿嘿這都是我的功勞”的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話鋒一轉,“你晾我那的衣服還沒收呢,我剛想起來天氣預報說有雨,呃……先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過去幫忙收下。”
“那替我謝謝嫂——咳,伯母。”林冬咳了一聲打岔,背過身頂着股幽怨的注視收拾東西。
叫嫂子就差輩分了,雖然他不介意可唐喆學卻超級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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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勇他們是去家裏抓的人。眼瞧着警察給兒子上铐,吳村長老命都嚎丢了半條,一個勁兒地求情,還要下跪,讓副隊長眼疾手快一把給抄住了。
比起父親的歇斯底裏,吳昌河倒是顯得很平靜,仿佛早已預見了這一刻的到來。然而平靜并不一定是好事,坐進縣公安局的審訊室裏後,他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塑,任由訊問人員好賴話說盡,就是一聲不吭。
“你以為一個字不說,我們就查不到了?”龔勇瞪起牛眼,“嗙嗙”敲打審訊臺,“你小子現在是背上人命官司了,明不明白?早交待早立功,要不等我們順藤摸瓜把人揪出來,你包庇兇手到法庭上那就是從重量刑,照着十年判!”
吳昌河不為所動,塌着肩膀,眉眼低垂。林冬在監視屏前看着,思索片刻朝旁邊招招手。唐喆學坐在椅子上滑到他旁邊,只聽林冬小聲說了句“把褲兜裏翻出的那張紙片拿來”。
搓着被熱氣吹起寒栗的胳膊,唐喆學奔出去拿物證。那張紙早給泡爛了,因為夯土時要大量澆水,給弄得完全就是一團重新凝固起來的紙漿。又經過多年微生物降解作用,上面的字跡根本無法還原,只能大致判斷出,這曾經是一張火車票。
林冬拿到證物袋後,敲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這張車票的主人就是兇手,我們只需要查詢購買記錄,按目的地排查必然可以追蹤到他——”林冬将證物袋拎到吳昌河低垂着的臉前,“火車票實名制,恰好在案發前開始實行,你知道這為警方破案省了多大的力氣麽?吳昌河,現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為我們再節省一點時間……有一個好的認罪态度,才不枉你父親為你操的心,灑的淚。”
隔着單向玻璃,唐喆學的目光始終聚焦于林冬的一舉一動。和面對指責自己的人時的隐忍不同,林冬對待犯罪嫌疑人的态度永遠是銳利的,即便他語調平和毫無攻擊性,卻依舊像把利刃,悍然割入嫌犯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在唐喆學看來,林冬似乎特別善于鎖定人性的軟弱之處。就好像被龔勇他們如何盤問也不吭聲的吳昌河,在聽到林冬提及自己的父親時,顫抖着将頭埋進雙臂之間,嘶啞着聲音哭了出來。
他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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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昌富,他比我小不到一歲,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二叔走的早,他被他媽帶着改嫁了,換了繼父的姓。”
平靜下來,吳昌河開始緩緩陳述事情經過。
“就算改了姓他也是吳家坎人,每年春節,他都會回我們家一起過三十……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在村衛生所裏睡覺,睡着睡着突然聽到有人敲窗。我起來打開窗戶,昌富從外面跳進來,一身的血,手裏攥着個手機,跟我說碰上起車禍,見人已經死了就把手機撿了回來。”
林冬問:“你相信他麽?”
“……不太信……”吳昌河又垂下了頭,“所以我翻窗出去,找到那個死了的女人,發現她的包被翻得很亂,就墊着衣服收拾了一下……回去之後昌富見瞞不住我了,說了實話……他是偷跑出來想去鎮上網吧玩,結果路上看到那個女人躺在排水溝裏,那女的胳膊腿都被撞斷了,求他救救自己,說包裏有手機讓他打個電話報警叫救護車……昌富三歲就沒了爹,我二嬸特別慣着他,他要什麽,只要能力所及一定會滿足,那手機我之前就聽他提過很多次,特別想要一個,可當時賣五千多塊錢,二嬸剛給他買了件名牌外套,就……沒餘錢再給他買手機了。”
聲音頓了頓,他惆悵地嘆息着:“他是我堂弟,我爸又是村長得要臉面……這種事要是鬧得人盡皆知,別說我爸了,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擡不起頭來……我是長子長孫,從小家裏就教育我,當大哥的得能扛得起事,撐得起這個家,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幫他把這件事掩蓋住。”
龔勇皺眉問:“陳昌富給你描述過具體的行兇過程沒?”
“他說那女的見他拿着手機不打電話,開始喊‘救命’,他一着急就去捂對方的嘴,等撒開手卻發現對方沒氣了……”吳昌河擡起眼,用一種自責的目光看向他們,“直到你們給我看那些現場照片,我才知道他當時沒跟我說實話。”
“那你還包庇他?”龔勇又瞪起眼。
吳昌河苦笑:“……我畢竟……我是他哥啊……警官,像我們這種一個村都沾親帶故的,堂兄弟之間跟親兄弟沒區別,而且他依然在祠堂裏的家譜上有一席之地,二嬸也承諾過,等将來昌富結婚生了孩子,還姓吳。”
血脈,宗親,即是值得尊重的傳統,可在這起案件裏,也是綁架道德觀的枷鎖。
透過單向玻璃,唐喆學看到,林冬的眼中隐隐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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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陳昌富的工作林冬并沒有去争取,而是将執行的權利交給了龔勇。唐喆學對此表示不滿,明擺着的事兒啊,他們辛辛苦苦折騰一溜夠,最後抓人倒不去了,功勞沒有光剩苦勞了是吧?
聽出他話裏話外的不滿,林冬心平氣和地解釋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龔勇他們的案子,不論結果如何,最後都該由他們來劃下句號。”
“再立一次功呗。”唐喆學悻悻地偏過頭,反正不是他開車,看哪都無所謂。
林冬輕飄飄地說:“我以為你來懸案組,早就做好了默默無聞的準備。”
“不蒸饅頭蒸口氣啊,組長——”唐喆學拉了個長音,聽起來有些沮喪,“他們當時那麽擠兌你,你還給他們的前途鋪路,哎,話可是你自己說過的啊——別拿自己的善意去包容他人的陰暗。”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二吉,不用覺着委屈,這案子我會寫一份詳細的報告呈交給省廳,上面肯定有你的名字,能在廳長那刷存在感,爽不爽?”
爽。唐喆學正笑呢,忽然想起什麽,問:“你要把我跟縣刑偵大隊辦公室裏踹椅子的事兒也寫進去麽?”
餘光瞄向一臉謹慎的唐喆學,林冬語調輕快地反問:“呦,這會慫啦?”
“不可能!我字典裏就沒‘慫’這個字兒!”
“诶你旁邊有只蜘蛛。”
“哪!?”
要不是彼此間隔着操作臺,唐喆學得竄林冬身上去。等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忽悠了,他眼神幽怨地望着組長大人,忿忿不平地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好玩是吧?”
“沒,就想試試等你以後打嗝打不停的時候,這招管不管用。”說着,林冬斂起笑意,誠懇地感慨道:“有你在身邊真好,二吉,我覺着我現在活得像個正常人了。”
突如其來的肯定讓唐喆學心頭泛起陣感動,轉臉就把剛林冬忽悠自己的事兒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搓了搓手,略顯局促地說:“組長,我其實就是看不下去你屈着自己……我能做的不多,可只要你需要,多久我都陪着你。”
車輪忽然偏離了直線行駛的路徑,林冬立刻收手穩住方向盤,低聲道:“……這話你該留着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去說,擱我這浪費了……”
“這話要跟女人說,那就酸了。”唐喆學坦誠道,“我是真說不出口。”
林冬抿了抿嘴唇,說:“那是你沒聽過更酸的。”
唐喆學立馬來了興致:“組長你說兩句呗,我也漲漲姿勢。”
緩緩呼出口氣,林冬望向道路盡頭的夜幕,嘴唇輕輕開阖——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而守護是最沉默的陪伴……”
這是齊昊當年寫在那張集體照的背面、用來向他告白的摘抄。
TBC
作者有話要說:怎麽感覺案子不是重點了都跑去逗逼談戀愛了,這可咋整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感謝在2019-11-17 21:54:52~2019-11-18 23:2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炭燒瓜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夜隐藍、Tina chang (CTBC) 5瓶;唯諾卓、櫻桃樹上的小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