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林冬并未急着聯系張卓, 而是一大早起來, 奔去市第二看守所提審林玥。這在唐喆學看來屬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關自己, 林冬總是顯得不那麽上心。去看守所的路上, 唐喆學忍不住念叨他,要是能把工作上的精力挪出十分之一放在生活上,他肯定過的比現在好。

林冬白了他一眼:“那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對哦。唐喆學心虛了一瞬。但凡林冬早一點重視感情生活, 昨兒晚上哪輪的着他半夜下樓去買套啊。澎湃之際,之前剩的那倆套卻怎麽都找不着了。雖然林冬說沒事, 可他不敢造次,裹得嚴嚴實實下樓沖進便利店, 急吼吼地抓了東西喊人結賬, 吓得店員以為遇上搶劫的了。

倆傷病號,還勤折騰, 可就是忍不住。事後看林冬疼得抱着胳膊在床上縮成一團,唐喆學心疼之餘未免自責,盡管是對方起的頭。至少對于男人來講, 愛和性确實可以分開, 但有愛的性才是充實、圓滿和美好的。這樣的結合不單受到欲念的驅使,更多的是想和對方貼的更近,靠得更緊,以最赤誠的方式感受彼此。

凝視着林冬認真開車的側臉,唐喆學的目光細細描摹着被晨光籠罩的俊朗線條,想着對方在自己懷中的樣子,胸腔幸福感滿溢, 同時升騰起莫名的悲壯。他必須承認,一開始是原始的沖動和無法克制的保護欲促使他接近林冬。現在,這份沖動早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悄然轉化為愛意。

除了死亡,他想不出,還有什麽能把他們分開。

第二看守所偏安鬧市中的一隅,隐藏在臨街的兩棟老式六層紅磚住宅樓之後。從主路上下來,拐入條單行道,盡頭是被荷槍實彈的武警把守的灰綠色大門。被歲月留下斑駁痕跡的大門洞開,“霸天虎”緩緩駛入院子,停進空閑的車位。

唐喆學下車撞上車門,仰臉望向莊嚴肅穆的建築。聽說這裏快要搬遷了。城市不斷發展,周圍的房價已經突破六萬一平米。老樓拆遷,商品樓拔地而起,業主多是年輕一代,法制觀念高權益意識重,相當不樂意與罪犯做鄰居。像是怕被關在這裏的人,能溜出來潛入他們家中一樣。老實說這真是杞人憂天了。看守所和監獄的安防等級基本一致,鋼筋水泥組成堅固的堡壘,人員進出需要嚴格審核。誇張點說,蒼蠅飛進來都得辨個公母。想從這裏逃出去,真得有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事才行。

鑒于林玥的危險性,看守所将她單獨關押。這是一份殊榮,至少對在押嫌犯來說。要知道不管什麽罪犯,哪怕是将來上了法庭會被判死刑的重刑犯,進來也都是多人間。單獨關押多是保護性監禁手段,一來是防止被人弄死,二來是防止畏罪自殺。而對于林玥來說,顯然看守所是怕她把別人弄死。

辦好手續,林冬和唐喆學分別從窗口遞進配槍、手機、鑰匙等物品,然後跟随工作人員前往審訊室。這的審訊室和局裏的臨時審訊室不一樣,中間有道明晃晃的栅欄,以鋼鐵之力分割正義與罪惡。他們在屋裏等了一會,林玥被帶進來,拖着沉重的腳鐐,在水泥地上擦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她的手铐被打開,重新鎖在椅子上,處理完一切,工作人員離開了房間。

看守所裏沒有條件供一個女人來精致的打扮自己,然而坐在他們對面的林玥,并沒有因缺少護膚品和彩妝的滋潤就顯得暗淡無光。她還是原來那樣,梳着整齊的馬尾,眼裏凝着光芒,毫不掩飾看淡一切的神情。她知道重判不了她,襲警而已,盡管林冬已經被鑒定為構成輕傷,但比起他們想要指控她的罪名,這點兒罪過簡直不值一提。

每個罪犯或多或少都會有愧疚感,久而久之,這份愧疚在重重重壓之下會轉化為傾訴欲。這也是為什麽有的罪犯在潛逃十多年後被緝捕歸案,甚至不等警方擺出多少像樣的證據,自己巴拉巴拉就全撂了。然而從林玥的表情和眼神裏,林冬看不出絲毫的愧疚,仿佛她才是執法者,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粉碎世上的不公。

更何況警方手裏連丁點像樣的證據都沒有,該如何從這個心思老道、心狠手辣的女人嘴裏撬出想要的答案呢?

唐喆學看林冬站起身,繞過桌子,邁步立于鐵栅欄之前。那副稱不上寬闊的肩膀平緩起伏,背在身後的手指,緩緩碾動。

“不想你爸媽麽?”他聽林冬問,無關案件,而是嘗試打開對方的心扉,“你十四歲就被收養了,在此之前,你也是你爸媽的掌上明珠吧?”

林玥錯開視線,漠然地勾起嘴角:“你沒別的可問了吧,林警官。”

“确實,你把一切都想到了,讓警方無從下手。”林冬的語氣堪稱平淡,和之前在辦公室裏摔東西砸椅子時判若兩人,“你有位好老師,他把你培養得如此出色,從個人角度出發,我敬佩他。”

唐喆學緊盯着林玥的眼神變化,他看出來了,林冬的話讓她心裏有了波動。提到父母,林玥表情冷漠,提到導師,她眼裏出現了對長者的仰慕之情,以及,一絲自豪。

不過她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轉而将視線投到唐喆學淤血未盡的臉上,笑問:“臉很疼吧,唐警官?”

唐喆學沒接茬,攝頭拍着,走廊盡頭的房間裏有人看監控,她這是要他在其他同僚面前難堪。沒真挨過林玥的打,很難對他的遭遇感同身受,現在他被人提起時,往往是“哦,那個被女的打進醫院”的家夥。

林冬向旁邊跨出半步,阻隔了林玥的視線。肋側的斷骨隐隐作痛,左胳膊只能擡到胸口的位置,然而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林玥用槍指過唐喆學的腦袋。曾經他問過唐喆學如果被槍指頭時會不會害怕,那時唐喆學說沒經歷過不知道。前幾天再問,唐喆學回答他說,沒腦子害怕,那時的念頭唯有把人抓住。

這不是匹夫之勇,更非吹噓之語。那一刻,林冬在唐喆學那雙總是溫柔的望向自己的眼裏,看到了身為刑警的血性。

“有時間關心別人,不如考慮下自己地處境,”林冬對林玥說,“林玥,從你被拘捕的那天算起,警方有三十七天的時間來對你的住所、車輛等進行搜查,而且是有搜查證、合法的,同時和你有過聯系的人,會一個一個被叫到公安局進行詢問……我們有數百名警力進行偵察,而你只有一個人,我相信,思維再缜密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事做的天衣無縫。”

林玥的眼神沉了下去,與林冬冷冷對視。透過那冰冷的視線,林冬看出這個年輕女人試圖隐藏的東西——和他一樣,擔心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傷害。

他很确切的知道,她現在一定在想“我到底有沒有疏漏的地方”以及“警方能找到什麽來挖出我背後的那個人”。他更知道,毒蜂必然對林玥做過對抗審訊的心理訓練,然而那人大概無法想象,一個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所愛,能做到什麽程度。

長久的沉默過後,林玥聽似輕飄飄說:“你不就是想我死麽?只要你能拿出證據來,我保證認罪。”

聽到她的話,林冬笑了。然後就在那看似無害的笑容中,他猛地一把拍上鐵栅欄,震出惱人的噪音——

“我不想你死,林小姐,我想毒蜂死。”

車從看守所裏出來,唐喆學看着車窗外倒退的綠化植物,沉默了一會說:“組長,你看林玥剛才出屋時的眼神了沒,恨不能殺了你一樣。”

“她早就想殺我,”林冬面無波瀾,“咱倆那張照片是她寄的,當我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我意識到她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

“……”

唐喆學僵在了副駕駛座上。他覺着這大概就是蝴蝶效應的體現:林冬收到照片,以為是毒蜂寄的,把他轟走;他被HIV陽性的嫌犯咬了,兩人才又重歸于好;如果他沒回來,就不可能上齊震宇的車,那麽線索很可能不會追蹤到林玥身上;另外如果不是為了追照片的線索,張卓的DNA也不會留在法醫辦公室,被證實和林冬有相同的父系血緣。

“那她為什麽要寄照片給你?吓唬你?”

“嫉妒心作祟,林玥不會允許在所愛的男人心裏,有超越自己的人存在。”

“你覺得毒蜂暗戀你?”唐喆學嘴裏發酸。

“什麽?不,不是。”林冬皺起眉頭,唐喆學的臆測令他深感不悅,“我并不清楚為什麽毒蜂會留我一命,但是很顯然,讓我痛苦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且他确實做到了……我猜,這大概是對我無視他第一條警告的懲罰,讓我知道忤逆他是個什麽下場。”

唐喆學哼出聲鼻音:“嗯,不是暗戀你就好,要不然我就得學楠哥了,找個由頭合法擊斃他。”

“學點好。”要不是開着車,林冬得翻個白眼給他。

唐喆學撇嘴笑笑,擡眼看了看路,說:“組長,前面路口右拐,我要去取個東西。”

大概知道他要去取什麽東西,林冬但笑不語,到路口打輪右拐。果然,唐喆學讓他在一家金店門口停下,自己推門下車,不一會又跑了上來。撞上車門,唐喆學等了一會,見林冬還不開車,問:“怎麽不走啊?”

林冬垂眼看着他揣在兜裏的手,反問:“你沒什麽要給我的麽?”

“沒有啊,”唐喆學眨巴眨巴眼,“哦,我是來幫我媽取項鏈,她那根斷了,送這來修,讓我今天順道幫她取一下。”

“哦。”林冬淡淡應了一聲,發動汽車。

唐喆學不動聲色地打量林冬,看着對方極力隐藏失落情緒的樣子,心裏冒出小小的罪惡感。然而他确實很享受眼下這個狀況,畢竟一向都是自己被林冬牽着鼻子走,好容易找個機會讓對方求而不得一次,怎麽着也得過足了瘾。

他這正美着,結果林冬那邊接通了林靜雯的手機:“喂?伯母您好,我是林冬,小唐說您項鏈修好了,現在順路給您送過去。”

他戴着藍牙耳機,唐喆學聽不到自己親媽說了什麽,可光聽林冬的話,冷汗已經順着後背往下淌了。

“哦,這樣啊……知道了,那好,有空我去看您,再見。”挂斷通話,林冬打輪靠邊停車,笑裏藏刀地看向心虛得不敢與自己對視的唐喆學,“你媽說,沒送修項鏈……唐二吉同學,我們警方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還有你給我記着,下回想耍人玩,記得先把供串好了。”

當面被拆穿詭計,唐喆學只好戰戰兢兢地雙手奉上戒盒,勉強擠出絲笑:“嗨,我不是想……跟你開個玩笑麽……”

然而林冬沒有拿戒盒,他只是看着唐喆學,眼中漸漸被幸福與愛意填滿。他并不在乎唐喆學買了什麽樣的戒指,而是這枚戒指,證明了他被愛着的事實。

憑證據說話,做警察的職業病。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二吉還得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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