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又到春暖花開時, 也到了動物們求偶的季節。樓下野貓整夜地叫, 如同嬰兒哭泣一般的叫貓聲吵得街坊四鄰不得安睡。不過即便是沒有貓叫, 林冬也撈不着踏實覺睡。唐喆學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一切正常。之前受傷也都好了,折騰起來再不用小心翼翼,于是乎某條金毛的尾巴差不多豎到了天花板上。苦了仨月, 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不好好折騰折騰, 對不起積蓄已久的庫存。
不過對于林冬這樣的“老人家”來說,白天查案子晚上被強制收繳庫存, 确實有些力不從心。連着折騰了三天, 他表示如果再由着唐喆學的性子這樣下去,趁早給他備個骨灰盒。
馬上風了解一下?
“你別騎我不得了?”
唐喆學剛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裝腔作勢地怪叫一聲随即哈哈大笑。林冬沒下狠手,一是唐喆學畢竟颞骨骨折過,二是……他翻身躺回床上, 勾過被踹到床腳的被子裹住冒着熱氣的身體, 靜待劇烈的心跳平複。
炙熱、同樣心跳劇烈的胸膛貼上後背,熱度逼人。唐喆學把林冬抱進懷裏,高挺的鼻尖蹭着對方後腦上半長不短的頭發,“你該剪頭發了,後面都能紮起來了,還是說,你想跟祈老師似的留長頭發?”
林冬背對着他, 輕哼出聲鼻音:“你喜歡那樣的?”
“我還喜歡看大白腿呢,要不給你來條超短——哎呦!”腹部被手肘猛怼了一下,唐喆學登時疼得直咧嘴。他趕忙按住林冬的胳膊,順着滑下去與對方十指相扣,黏糊糊地嘟囔着:“開玩笑,別生氣……我的意思是啊,你用不着故意往頹廢了打扮,精精神神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其實我現在這樣,已經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了……真的二吉,我……”
懷裏的人輕聲嘆了口氣,攏在一起的手指扣得更緊。
唐喆學心裏一揪,伸直枕在臉側的胳膊,把人整個抱進懷裏:“不想了啊,诶,你要不要喝水?”
林冬默默地點了下頭。唐喆學吻了吻他微涼的耳梢,翻身下床。給撩開的被子掖好,走出卧室。先進衛生間清理了一番,再去客廳倒水。等把杯子端進卧室,卻發現林冬已經睡着了。他不想吵醒他,輕手輕腳地将杯子放到林冬那一側的床頭櫃上,以便醒來口渴伸手就能夠到,不用離開溫暖的被窩。
小心翼翼地鑽回被窩,因着胳膊腿在外面吹涼了,唐喆學沒敢再往林冬身上靠。就在他找舒服姿勢的當口,忽聽旁邊的人發出聲半睡半醒間的呢喃:“抱着我……”
唐喆學應聲翻過身,将對方擁入懷中。萬籁寂靜的夜,房間裏緩緩響起均勻的呼吸聲。和心愛之人相擁一整晚的安眠,是幹他們這行的,不可多得的幸福時光。
——睡吧,我在呢。
—
難得的休息日,卻沒辦法好好賴個床。早晨八點半,唐喆學正跟被窩裏賣力呢,手機鈴聲猶如滾雷般炸響。一看是親媽打來的,他趕緊捂住林冬的嘴,用眼神示意對方別出聲,随即接起手機。
“喂媽,啊,是……我在家呢……”
眼看着唐喆學的眉心跟牙疼似的皺起,林冬預感這通電話八成是林靜雯給兒子傳達聖旨。果不其然,等唐喆學挂上電話,剛剛的熱情已幾近冷卻。伸胳膊夠過床頭櫃上的煙盒,唐喆學點上一根,偏頭呼了口煙說:“我二伯今天出來,我媽讓我去接他。”
林冬了然:“保外就醫辦下來了。”
“是,辦下來了,都是史隊幫忙跑的。”唐喆學啧了一聲,“通知的挺急的,我堂姐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只能我去接了。”
“起床吧,趕緊收拾收拾,從這開過去得一個多小時。”
“不着急,下午兩點呢,咱還有功夫——”
“煙頭!”
“呦呦,忘了忘了。”
掐滅煙頭,唐喆學争分奪秒解決完問題,拖着林冬去沖澡。洗完涮完,唐喆學收拾屋子洗衣服,林冬做飯。本來唐喆學計劃的是下午去射擊俱樂部的靶場練練手,頭天已經跟羅家楠約好了。結果他媽這道聖旨一來,只好放棄。
專供警員訓練的子彈數和訓練場地有限,想練出準頭基本不可能。不過上警校時教官說過,打人是狙擊手的活兒,他們要練的是腦子。槍法準與不準、身手是否過硬,不能用作判斷一個刑警好壞的标準。能兵不血刃地抓捕到嫌犯,才是他們應該具有的專業素養。
接到唐喆學的電話,羅家楠倒是無所謂:“把你會員卡號告我,我帶祈銘去玩玩。”
“報我手機號就成,應該還剩三百多發子彈,你們敞開了玩。”對于羅家楠慷他人之慨的行為,唐喆學毫不介意。那天要不是羅家楠把避彈衣給了他,這會他的墳頭都長草了。再說了,兄弟嘛,算那麽清楚沒意思。
林冬端着兩盤菜從廚房裏出來,看唐喆學歪在沙發上打電話,沖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趕緊盛飯。唐喆學挂了電話,起身湊過去聞了聞,由衷贊道:“你這手藝可越來越好了,再這樣下去,我該進不去食堂了。”
林冬挂上付“老子早已洞察一切”的表情,問:“吃食堂不用你刷碗,這個理由夠不夠你進去啊?”
唐喆學一邊從電飯煲裏往出盛飯一邊嘟囔:“我早說買個洗碗機了,你不讓吶。”
解下圍裙挂好,林冬反手指了指廚房:“擱哪啊,你看你家這廚房,多一個人都轉不開身,切菜還得把案板放洗碗池上。”
“老房子嘛,就這格局,要不咱把這套賣了,付個首付買套大的。”
“用賣這套的錢付首付,那你知道一個月要還多少貸款麽?”
“呃……”腦子裏瞬間冒出的不完整複利公式讓唐喆學明顯地打了個磕——應用數學真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林冬緊跟着說:“至少一萬六,就你那點工資,別想了。”
“不是你要不要算這麽快啊?”跟不上組長的節奏,唐喆學忽覺腦仁疼。斜眼望向林冬無名指上的戒指,他故作委屈地嘆息道:“哎,這就開始了,嫌棄我賺的少,果然吶,談戀愛跟結了婚就不一樣喽。”
林冬抿嘴笑笑,揚起手,遲疑了一下輕輕拍上對方的背:“咱倆還沒結婚呢吧?”
唐喆學回過頭,嬉皮笑臉地反問:“你打算穿婚紗?”
但見林冬雙眼一眯,奪下他手中的飯碗,嘴角危險地勾起——
“想吃飯啊?自己做去。”
—
市一監唐喆學來過幾次,都是為工作,雖說二伯唐華關在這裏有幾年了,從來沒探望過。不是他不想見,而是按規定一個月就一次探視機會,只能去倆人,都留給堂姐夫妻了。他媽會把準備好的換季衣物送到堂姐家,讓堂姐給捎過去。二伯在裏面的生活費,老太太那邊安排給,不讓小輩們操心。
按理說像唐華這種生活能自理的人,辦保外是辦不下來的。可去年,就在唐喆學進懸案組沒多久,他在牢裏犯了次腸梗阻,做完手術身體一下子大不如前。得虧史隊長幫忙,跑上跑下遞材料催進度,前後不到半年的功夫就把手續全辦完了。
唐喆學靠在車門邊等人,說兩點接,三點能出來算快的。在押人員離開監獄之前得接受番遵紀守法再教育,核對返還被捕時的收繳物品,走一堆流程。有些人還得哭一會,感念自己獲得重新做人的機會。
不犯罪好不好?每次看到罪犯聲淚俱下地悔過,唐喆學都想這樣問他們。唐華是這樁跨國洗錢案中的一個小角色,可案發時由于他抱有僥幸心理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沒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結果從重量刑,還連累自己三弟唐奎被審查。當時唐喆學他爸聽說這件事差點氣犯了心梗,要不是媳婦攔着,得沖看守所去揍親二哥一頓。
二伯剛坐牢的那段日子,唐喆學沒少見他爸給堂姐打電話,打聽哥哥的情況。讓她轉告唐華,在牢裏該怎麽樣處事才能少受罪。想來畢竟是親兄弟,血脈相連,當弟弟的不忍心看親哥年過半百還去吃苦。然而終歸是沒能等到兄弟再見的日子,他爸就走了,也沒來及的留下只言片語。
作為一個把半生都奉獻給刑偵事業的警察,唐奎心裏壓着多少事,曾經年少的唐喆學無從得知。只是看着那個如山的男人日漸蒼老,回家除了睡覺就是睡覺,連話都疲于多和他們母子倆多說一句,卻在接到隊上打來的電話時立刻原地滿血複活,他多少能感受到這份職業的壓力所在。等他自己當上警察,尤其是調到刑偵口後,沒日沒夜的跑案子抓嫌犯,才徹底體會到父親的不易。
現在他有個家了,有同樣能理解他的愛人,而且林冬比他還忙,他們肯定不會像他爸他媽那樣争執不斷。
三點一刻,監獄大鐵門角落的小門開啓。唐喆學看到唐華從門裏出來,立刻掐了煙頭迎上去。和管教揮手告別,唐華回身看到高高大大的侄子迎面走來,鼻子不禁一酸,緊走幾步過來和對方擁抱。
唐喆學用力搓了搓唐華的背,只覺手底下一片瘦骨嶙峋,不由得有些心疼。唐華被捕之前胖乎乎的,臉上沒幾條皺紋,看着比他爸還顯年輕。可眼下,經過幾年牢獄之災和病痛的摧殘,佝偻成個單薄瘦弱的小老頭兒,臉上溝壑叢生,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至少十歲。
他塞給唐華張紙巾,輕聲安慰道:“別哭了二伯,身體要緊,我媽在家準備好晚飯了,奶奶也在家等着你呢啊。”
唐華用紙巾抹了抹臉,抽着鼻子問:“你爸他今兒有空回去吃飯麽?哎,我這事兒連累他了……這麽長時間了,他也沒來過,是不是還怨着我呢?”
“……”
唐喆學一時語塞。沒讓堂姐把他爸的事告訴二伯,是林靜雯的意思。老三已經沒了,老二再想不開出點什麽事,老太太也別活了。唐華在牢裏心裏壓力肯定大,不好拿弟弟去世的消息刺激他。畢竟為了哥哥的事,唐奎沒少受委屈,更沒少操心,在唐華心裏一直覺得愧對兄弟。
見侄子不說話,唐華讪讪道:“他……還不肯見我麽?”
“不是,二伯,我爸他……”唐喆學深吸一口氣,憋住盈上眼眶的淚水,語調凝重地說:“他已經走了兩年了,媽說,等你出來再告訴你。”
這消息無異于一記晴天霹靂,唐華當場呆立,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少頃,淚水再次湧出眼眶,他失聲痛哭,人眼看着往下軟。
“阿奎啊!哥對不起你啊!”
唐喆學眼疾手快,一把撐住他以防人跌坐到地上,促聲說:“我爸是太累了,突發心梗,不是因為你啊二伯,不是因為你,你千萬別瞎想。”
連拖帶拽的,他給人弄進車裏。林冬從駕駛座上回過頭,看着哭天抹淚的唐華,抽出面巾紙遞過去:“叔叔,別傷心了,出來該高興才是。”
陌生的聲音讓唐華暫時控制住了情緒,擡眼望向林冬,遲疑道:“您是……”
唐喆學趕忙替他們介紹:“這是我們組的組長,林冬,哦,這車是他的,我今天借他車過來接你。”
“謝謝,謝謝領導,還麻煩您也跟着跑一趟。”唐華在牢裏習慣了,張嘴閉嘴都是領導。
“呃……叫我小林就行了……”林冬忽覺尴尬,從唐喆學那論的話,他得管人家叫一聲二伯。現在讓人喊自己領導,怎麽聽怎麽別扭。
安撫好唐華,唐喆學回到駕駛座上,發動汽車往家的方向開去。老媽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叫他必須帶林冬回來一起吃飯,說史隊長也去。要是擱平常日子,唐喆學糊弄兩句也就算了,可唐華的事多虧了史隊長的幫忙,于情于理得好好謝謝人家。史玉光同志沒別的愛好,就好喝口酒抽口煙,今兒他得陪着喝幾盅。林冬讓他上樓時記得帶兩條1916,收不收是人家的事,給不給是份心意。
望着車窗外倒退的街景,唐華感慨了一陣城市建設的飛速發展,忽然話鋒一轉,問:“吉吉,你現在,還在機場派出所?”
唐喆學看了眼後視鏡,随口道:“沒,調任市局了,幹刑偵。”
唐華遲疑了片刻,喏喏地問:“哦……那……舊案子能查麽?”
“能啊,我現在就專門查懸案。”
唐喆學說着,飛快地看了林冬一眼,只見對方也凝神等着聽唐華接下來的話。罪犯們交待罪行時未必有多坦誠,但在牢裏,不管是吹噓也好還是交流溝通也罷,總會或多或少的向獄友坦白一些沒透露給警方的消息。有些沒被警方查到的陳年舊案,或者甚至都沒人發現過的罪惡行徑,就背在某個因其他罪名而被投進監獄的罪犯身上。
唐華咽了咽唾沫,謹慎道:“有個獄友,我聽他提起件事,說……他懷疑自己的姐姐是他姐夫殺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第五卷 開啓
最後一卷了,謝謝支持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感謝在2020-02-08 12:23:18~2020-02-11 20:32: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紅顏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紅顏、水至清則無魚、鳥老板包馄饨、勤奮寶寶、唯諾卓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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