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香主人
司予其實拿不準戚陸到底愛吃什麽,冰箱裏存貨都差不多了,他也沒什麽別的選擇。
他前幾天在廚房翻了翻,在冰箱最底層的冷凍櫃裏頭找着幾只毛蟹,個頭還挺大,手指往殼上敲敲就發出幾聲咚咚悶響,看來肉也挺結實。
司予當時想着螃蟹凍久了也不好,但這麽多蟹蒸了煮了炒了一次也吃不了,幹脆做成醉蟹好保存。櫥櫃裏有幾瓶白酒,他用酒先把螃蟹泡了一個多小時,再用黃酒、生抽、姜片、陳皮和白糖腌制,放進冰箱裏存着。
這會兒他把腌足味的螃蟹取出來,自己先開了一個嘗嘗味道。背殼剛一剝開,鹹鮮味道立刻撲鼻而來,司予陶醉地深吸一口氣,嘬了一口殼裏的汁,海鮮的鹹鮮混着淡淡酒氣,剎那間味蕾就和開了花兒似的活躍起來。
蟹黃已經完全凝固,司予拿鐵勺子挖了嘗一口,醇香酒味既蓋住蟹肉的腥氣,又不喧賓奪主,蟹黃的鮮香軟糯保留的恰到好處。
他把螃蟹挨個拿刀從中間切開,擺進白色瓷盤裏,焯了幾朵西蘭花圍在碗邊做裝飾,最後往湯汁裏倒了一點米醋提鮮。
高壓鍋裏小火煨着山藥排骨湯,濃郁香味飄了一廚房;電飯煲“叮——”的一聲響,飯就快要熟了,司予趕緊放下手頭的活,先斷了電飯煲電源,掀開鍋蓋,把前幾天醬好的牛肉倒進夾生米飯裏,又加進去一碗炒好的蠶豆,拿飯勺把米飯、牛肉、豆子摻勻,再重新合上鍋蓋,把火力調到微火。
小福年紀下,沒法吃醉蟹,司予打算給他做個豆皮金針菇,樣子看着也好看,小孩子估計會喜歡。寬條豆皮卷着金針菇,本來是要拿牙簽紮串固定,他又擔心牙簽會不會把小福紮着,于是用香菜梗捆着做固定;小福愛吃蝦,他燙了幾尾九節蝦,剝好殼後把蝦肉裝進小瓷碗;蝦殼最補鈣,司予也沒浪費,用刀把殼切成能吞咽的小塊,和白菜一起下鍋翻炒。
他做這一桌子飯菜有條不紊、游刃有餘,同時在心裏列出清單,反複默念今天這餐飯主要有三個目的——首先,問問戚陸那張辟邪符和阮阮到底是怎麽回事;其次,和戚陸拉拉關系,再過十來天就開始上課了,他和戚陸搞好關系辦起事兒來也能順利點;最後,得和戚陸解釋清楚,自己對他絕對沒有非分之想,一丁點都沒有!什麽霸占什麽勾引,完全不存在的!
司予在心裏着重強調了最後一點,他這麽個正直純良的男性青年,腦子裏怎麽可能想着那種龌龊東西?
最後一道菜剛端上桌,林木白嚷嚷着“好香好香”,雙眼冒着綠光沖了進來,司予護犢子似的護着餐桌,半哄半趕地把他弄走了,讓他明天再來。
林木白不依不撓:“明天有螃蟹嗎?!”
“有有有,”司予把他往門外推,“你想吃多少都有……”
費了老大勁兒總算把傻大個倒騰走,司予關上院門,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鐵門又被人敲的砰砰響。
“哥哥!哥哥!”小福清脆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小福吃墜蟹!哥哥!墜蟹!”
司予身形一頓,左腳在右腳腳踝上踢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個狗吃屎。他拿手扯了扯衣擺,心髒又開始加快跳動頻率。
小福邊敲門邊興奮地念叨着墜蟹,沒有聽見戚陸的聲音。
司予心頭一沉,忐忑地想着戚陸該不會沒來吧?那他忙活了一上午,不是白忙了嗎?
但旋即他又搖了搖頭,他早就想過戚陸不會來,不來就不來呗,他有什麽可失望的?反正有林木白這個飯桶在,一桌子飯菜也不怕浪費。
司予強行壓下胸膛裏彌漫着的淡淡失落感,手掌拍了拍臉,嘴角上勾,調整好面部表情後上去開了門。
“哥哥!”戴着大帽子的小福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抱住司予的腿,仰頭問,“有墜蟹對不對!主人說沒有墜蟹,小福說有,主人還不相信!哥哥,我們帶主人去看墜蟹!”
司予刮了一下小家夥的鼻子,糾正說:“是醉,醉……”他“蟹”這個音發到一半話突然卡住,眼前的地上多出來一片陰影,把他和小福蓋住。
戚陸站在小福身後,把熾熱日光擋在身後。司予踩在他的影子上,目光順着影子裏他勁瘦的腰身、修長的雙腿上移,戚陸背光站在門前,兜帽帽檐在眼下鋪出一片陰影,他的臉在光線明暗中漂亮的有幾分失真。
戚陸披着長及腳踝的黑色鬥篷,穿了一件黑色修身毛衣,高領包裹着他線條修長流暢的脖頸,猶如油畫中一尊精致的人像。純黑毛衣襯得他膚色更加蒼白,司予幾乎要在他耳根下看見皮膚裏青色的血管。
司予看見戚陸的瞬間,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被撫平了,就在剛剛還不安的細胞都妥帖地去到了該去的位置上。
戚陸擡手揭開兜帽,略微颔首,司予對他笑了笑,側身說:“戚先生,請進。”
戚陸沒有和他客套,擡腳跨進了門檻。
司予這才注意到戚陸手裏拎着個什麽東西,他定睛一看,表情立刻僵住了。
那個草綠色的玩意兒,不就是他早上跑丢的那雙拖鞋嗎?這會兒那只鞋正被戚陸拿在手裏,鞋面上那只粉紅兔滑稽的不行,呲牙咧嘴的樣子仿佛是在嘲諷他。
戚陸發覺司予僵硬地盯着他的手看,他挑了挑眉,遞上那只鞋,語氣裏帶着戲谑:“物歸原主。”
小福奶聲奶氣地說:“是小福撿到哥哥的鞋!”
小家夥挺着胸膛,眼睛瞪得老大,就差把“求表揚”三個字明晃晃寫在臉上。
司予嘴角抽搐了兩下,在戚陸打趣的視線下硬着頭皮說:“小福好棒!”
他接過戚陸手裏的那只棉拖鞋,扔到地上後又踢到牆角,幹笑着說:“謝謝。”
“司老師客氣了。”戚陸說。
他手裏拿着一條黑色手帕,司予才發現戚陸剛剛原來是隔着帕子拎着他的鞋,他臊的厲害,連忙說:“要不我幫你洗一洗……”
“不用。”
戚陸随手把那張帕子疊了兩疊,随後塞進了褲子口袋裏。
戚陸很小心地避開手帕和鞋子直接碰觸的地方,把手帕放進口袋後甚至還撚了撚手指。
司予擡手摸了摸鼻子,多少有點兒難堪。
——戚陸一個大老爺們,人高腿長的,怎麽這麽多窮講究?他鞋又不髒不臭,至于還得弄條手帕隔着嗎?
小福在院子裏就聞見了屋裏傳來的香味,拍着小手,一邊喊着“墜蟹”一邊蹬着小皮鞋往屋裏跑。
司予這會兒還沒從尴尬裏緩過勁來,幹脆追着小福進了屋。
他前腳剛蹦進屋裏,又立即扒着門框,從裏邊伸出來一個腦袋,目光閃避,沒有直視戚陸,快速說:“那個……是醉蟹!”
他聲音清清脆脆的,瞳孔在陽光下是柔軟的棕色。
司予說完這句話就縮回腦袋跑了,戚陸聽見屋裏傳來小福的歡呼聲,還有人類耐心溫柔的聲音:“哥哥抱帶你去洗手。”
“洗完就是香香小福嗎?”
司予嗓音帶笑:“對,洗完手就是香香的小福。”
“哥哥也帶主人洗手嗎?”小福天真地問,“洗完是香香主人!”
“好,香香主人。”
——香香主人?
明明只是人類哄小家夥的一句話,戚陸卻聽出了別的意思。
這個“香香”,到底是形容詞,還是動詞?
戚陸手指尖泛起一陣并不熟悉的酥麻感,喉結在黑色衣領下狠狠滑動了一下。他側頭瞥了一眼牆角那只拖鞋,粉紅兔子豎着耳朵,兩條前腿蹦在空中。
——蹦跶的樣子更像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