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7
她最後三個字落地, 如朝人潮中投擲一枚炸彈，空氣中只餘血肉橫飛、塵土飄揚的靜谧。
樓上有人倒水，洗手臺旁的水管響起稀疏的嘩啦聲。
宋伊被她這句話震得愣怔好長時間, 然後才可笑地聳肩，臀靠桌邊對她說：“你開什麽玩笑。”
“就他那樣的臭直男, 會喜歡我這種？”宋伊稀奇地搖頭，“更別說今晚一塊跑步，我就在他旁邊站着他還能走神。”
她過去，到姜雨欣床前，食指挑她下巴, 勾唇, “直男都喜歡你這種溫柔小意的。”
姜雨欣被她調戲的臉一紅, 擡手打她。
宋伊笑着撤退。
“瞎猜什麽呢都。”
“可……”姜雨欣只是看的多, 二十年母胎單身，也沒在現實裏真正喜歡過人, 論起實踐還是宋伊豐富, 她都說不是了, 她再感覺再猜也不一定對，只得作罷。
宋伊把窗簾拉上, 拿着睡衣去衛生間洗澡。
雖然把姜雨欣的猜測給否了, 宋伊洗完澡吹幹頭發，洗漱完躺到床上，還是在微信上發消息問江霖生：「那個耳機你買的多少錢？」
等幾秒他沒回, 她随便扒拉兩個給她發消息的聊着打發時間。
十幾分鐘他才回。
江霖生：「沒多少, 問這個幹什麽？」
宋伊：「我不白拿你的, 把錢給你」
江霖生：「不用, 反正我留着也不用」
他不說, 宋伊去官網扒拉，雖然已經缺貨，但價格還在旁邊顯示着，她把錢給他轉過去。
他沒收，也沒再回複。
宋伊猜以他那麽要自尊心的程度，估計是不會收。
不過收不收随他，做到這已經是她良知的極限，她是不會他不收，她還按着他的手指強迫他去接收的。
心裏這麽狠心地想，到晚上跑步時他還沒收，宋伊良心又沒過去，問他：“給你的耳機錢你還沒收呢。”
江霖生還是昨天那身衣服，灰色毛衣黑色絨褲，正彎腰系緊鞋帶，聽見她的話，往兩邊拉鞋帶的手頓了一霎，又若無其事地去拉緊另一個鞋帶。
而後起身站直身體，垂眼看她，淡聲：“我說過不用了，給你了就已經是你的了。”
說話這麽硬氣呢。
宋伊噘噘嘴，拿了他的東西，不和他一般計較。
半個小時跑圈結束，宋伊又出了一身汗，照例拉開拉鏈，撩起後頸頭發透風。
今晚夜空和昨天一樣晴朗，清晰的能看清深藍夜空中雲層的形狀，就是風吹雲動，那将圓的月亮偶爾會被遮蓋，等遮蓋的雲層飄走，重灑一地的光輝。
冰涼的夜風掃過宋伊的汗水，晃晃悠悠飄到江霖生鼻端，他腳底欲靠近，轉而又稍稍挪遠半步，還是沒忍住輕輕聳動鼻翼，将帶有她汗味的空氣緩慢而持久地吸進去。
“你噴香水了？”
“啊？”宋伊拎起衣領到鼻前嗅嗅，“我下午噴的，現在還有啊。”
“下午噴的？”
“對啊。”宋伊笑說，“下午出去約會噴的。”
昨晚和路志晟聊的開心，今天下午一塊出去玩的時候她也願意多收拾收拾自己，正好之前買的香水到了，噴一次淺試一下。
就是路志晟也噴了香水，兩人走一塊，兩種香水味混合，味道有輕微的刺鼻怪異，她除了在宿舍噴的時候收到姜雨欣誇贊的反饋，還沒收到男生的反饋。
因此問他：“怎麽樣，好聞嗎？”
江霖生沉默地朝前走着，半晌才反問她：“你的約會對象沒說麽？”
“沒啊，我現在在問你，好聞嗎？有沒有一種深處春天，萬物複蘇，百花盛開的芬芳味道？”
宋伊對着他扇了扇衣領，讓風帶着她脖間的香水味更濃重地撲向他。
江霖生低聲：“好聞，有。”
但腳下又挪開一步。
好聽的聲音說着好聽的話，宋伊耳朵舒服了，但心裏不舒服。
她就是讓他聞聞味兒，聽聽男生對這款香水的意見，還沒用眼神勾他撩他呢，他已經這麽嫌棄地避開了。
心裏不高興地哼哼兩聲，直接上手拽掉他耳朵上的耳機，不讓他聽她喜歡的歌。
江霖生偏頭看一眼她睜圓氣眼，呼吸短促深沉，抱胸生氣的樣子，不知道她怎麽又生氣了。
但又覺得很可愛，沉默承受着她的火力，任她發洩。
宋伊說：“我回宿舍了，你自己走吧。”
說完就抱胸挺直脊背，拽拽又袅袅地離開。
剛走一步，胳膊被拉住，江霖生低磁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再走走。”
宋伊一側唇角翹起，輕哼出聲，轉頭問他：“好聞嗎？”
“好聞。”
“怎麽個好聞法。”
江霖生張了張嘴，腦中只有她自己之前描述的，“像處在春天……萬物複蘇……”
“這是我說的，我問你自己聞着什麽感覺。”
“很香。”
宋伊看着他，等他下文。
半分鐘後，瞪眼，“沒了？”
江霖生：“……淡淡的香味……有點像花香？”
宋伊氣結，又自我吐槽，以他的語文理解能力，能誇出什麽詞來，但她還是詫異，他竟然一個像樣點的詞都說不出來。
“算了，就這樣吧，你雖然學的是物理，但語文還是要多學學，以後如果研究出什麽東西，還得自己寫論文，我擔心你連審核那一關都過不了。”
更別說要是交了女朋友哄女朋友了，不把人氣死都是不錯的了。
江霖生點頭，“好。”
宋伊斜眼偷看他，見他臉色平穩，接受态度良好，心裏舒服點，“我之前幫你借的書，你都看了沒有？”
“看了一部分。”
“一部分是多少？”
“……一本的，一半。”
宋伊不跟自己生氣，聳聳肩，“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辦，到時候論文寫不出來，是你自己犯難。”
江霖生抿抿唇，眼睫微垂，半遮深如海底的眸子。
兩個人剩下的小半圈走完，宋伊平和地和他揮手再見。
江霖生回到宿舍，放下書包，徑直拿着內褲和毛巾去衛生間沖澡。
揉頭上泡沫的時候，洗發水的香味竄進鼻腔，忽然想到宋伊身上殘留的香水。
他不知道原本的味道是什麽樣的，但混了她身上的汗水後，确實是身處春天，能讓萬物複蘇的味道。
或許不會讓花草樹木複蘇，但世間萬人萬象……他心髒收緊，低頭，緩緩吐出口濁氣。
他自己是蘇了。
平時十分鐘就能洗完的澡，這回洗了半個小時才出來。
一身清爽舒适地擦着頭發出去，他放在椅子上的書包拉鏈已經被拉開，張存峰正拿着他寫完的作業抄。
見他出來，随口問：“今天怎麽洗這麽久？”
江霖生沒搭理他，找身衣服穿上，坐到桌前，找出之前借的那幾本書，拿下最上面那一本，掀開之前看到的部分，接着往下看。
他看書慢，所有的東西，如果是數字或者圖形組成，他可能過腦就能明白，但一旦轉化成文字，他就需要花費兩倍甚至五倍的時間去理解，去消化。
張存峰用半個小時把他晚自習寫好的作業抄完，過來還給他，看見他正在看的書，奇怪一聲：“你看這東西幹嘛？常見錯別字、病句，不都是上初高中看的？”
“之前去圖書館借的，拿回來了就随便看看。”
張存峰不懂地搖搖頭，走了。
一會兒郭鵬把作業寫完，過來找江霖生的作業對答案，看見他看的書，問一遍同樣奇怪的話。
江霖生把作業本給他，“随便看看。”
十一點他們仨睡覺，讓下面的江霖生幫忙落燈，柯正申說：“霖生，該睡覺了。”
“你們先睡。”江霖生打開自己桌角的臺燈，白色插電款，燈光明亮充足，還是開學時學校發的貧困物資補助，起身去門口幫忙落燈。
張存峰側過身，看見江霖生桌上攤開的書，“江霖生你還看病句錯別字呢？”
“嗯。”
“明兒再看吧，今天先睡覺，明兒個早八。”
“你們先睡，我再看會兒。”江霖生回到桌前，坐椅子上。
“你怎麽突然看這東西看得這麽上頭？”
“随便看看。”
張存峰身體往外探，去瞅他桌上那一角的暖黃燈光，和被暖黃燈光籠罩的半個寬闊背影，“江霖生，我考考你，委qu求全是哪個qu？是九曲回腸的曲，還是屍下面有個出的屈？”
三秒後，昏黃的小屋裏，響起翻頁聲。
江霖生不回答，張存峰不依不饒追問：“哪個qu？”
柯正申無語說：“他不回答你還不明白嗎？管那麽多呢，睡你自己的覺吧。”
張存峰笑：“江霖生，你是不是不知道啊？話說，你保送的，你參加高考了嗎？語文考多少分啊？”
江霖生起身，去門口把他們倆中間的燈重新打開。
張存峰躺在上鋪床上，離燈棒不過半米，白熾燈一開，一剎被刺得猛閉眼，皺眉喊：“江霖生，你開燈幹什麽？”
江霖生淡聲：“不是不困？不困就開着。”
“當然困啊，快關了，我要睡覺。”
“睡覺就閉嘴。”
“我睡，不問你不行了嘛。”
江霖生重新關燈，張存峰閉嘴睡覺。
窗簾拉着，門上的窗戶由報紙封鎖，漆黑的小屋裏只餘這一角的暖黃燈光，江霖生如削竹的手指點在漢字下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右手握筆，将重點摘抄在筆記本上。
一直看到一點，才合上書合上筆記本，忽然想到什麽，收拾的手停了下，重新打開，書翻到最後一頁，筆記本打開在寫的最滿的一頁，拿手機拍照，打開微信朋友圈，發了使用微信以來第一條自己的日常。
關燈上床，躺下後，重新打開微信，“發現”處顯示個數字“1”，他點進去，宋伊給他點了個贊。
屏幕上方也有她發的消息彈進來。
他點進去。
宋伊：「看到現在？」
作者有話說：
這章也有小紅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