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意将魚湯炖上,出來就看到沈慕城蹲在堂屋門口,情緒有點低落。走到沈慕城面前,沈意也蹲下身,将他衣服上的連帽給他戴上,這件衣服也是沈意挑的,淺灰色的連帽衛衣,帽子上還有兩個兔耳朵。

此時沈意把兔耳朵給沈慕城帶上,配上沈慕城此時無辜的表情,果然是萌點十足,沈意撲哧一笑,卻引來沈慕城更疑惑無辜的表情,被沈意拎了下兔耳朵,沈慕城才無奈地把帽子摘下來:“小意總像個小孩子一樣,調皮又愛鬧。”

沈意又将帽子給沈慕城戴上,不時拎一下兔耳朵,表情卻有些失落:“只有你才會說我像個孩子,孤兒院的阿姨說,我們都不能和普通孩子一樣,我們要快點長大,于是我就拼命長大;沈叔叔經常說,如果我能一夜之間長大多好;杜天柔說,我已經長大了,別在杜家蹭吃蹭喝了,呵……”

沈慕城摸了摸沈意的臉頰,濕潤的觸感讓他有些失措,這麽多年來,除了上次沈家出事,沈意在他懷裏哭過一次之外,加上這次,他也只見過沈意哭過兩次,他覺得最近的沈意變得有些奇怪,但他又說不出來是哪裏奇怪。

沈慕城對沈意的過去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她是被沈嘉從孤兒院帶回沈家的,那麽她剛剛說的杜家,和那個杜天柔又是誰呢?

沈意卻沒有看沈慕城臉上疑惑的表情,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長大了,也該長大了,不過我貪念這份家的溫暖,只想呆在沈家的羽翼下安穩地生活,所以沈叔叔一出事,我就着急了,我擔心沈家的這種安寧會一去不回。

“所以我拼命工作,只要你在,這裏就還是一個家,可惜,連你也走了,我被逼入現實,當另外一份選擇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它,這一抓就是十幾年……後來,我醒了,不,我以為自己醒了,但剛剛把洗幹淨的魚放入鍋裏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一直沒有醒。”

把沈慕城的手抓住,沈意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你看,我不就像是那條魚一樣嗎,被開膛破肚的時候沒有半點掙紮,一旦被放進鍋裏,似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就忍不住掙紮起來,但是那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逃避,遺忘,龜縮,都不是好辦法。慕城,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生活得太久了,你的人生裏除了沈家和我,還應該有其他東西。我可能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我性格執拗,行事也愛劍走偏鋒。我怕有一天你接觸到色彩斑斓的外界之後,會質疑自己的選擇,我對自己不夠自信,害怕讓你失望,也怕那樣的你會讓我失望,所以,我們做一個約定吧!”

沈慕城回握住了沈意的手,緊緊地,兩人一直沉默着,半晌,他才啞着嗓子回道:“好!”

※※※

深夜,沈意卻絲毫沒有睡意,她不禁想到了幾年前的一個夜晚,早早聽說晚上有流星雨,她搬了兩個小板凳,拉上沈慕城,一起守在院子裏,等着許願。

那時候,沈意問沈慕城想許什麽願,沈慕城只是笑笑:“我都看不見,怎麽對流星許願呢?”

沈意卻執拗道:“我可以許願讓你看見,那樣你的許願就能被流星聽到了!”

沈意至今還記得,那時候,沈慕城的眼神有多亮。可惜他們守了一夜,都沒有守到流星雨。

而現在,有一個能讓沈慕城複明的機會在這裏,沈意不想錯過,也不想讓沈慕城後悔,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幾年前一樣,守了一晚,只是想許個心願,卻敵不過天命。而現在,一個改變的機會放在了她面前,既然她能重活一次,那麽這一次的三爺是不是也是沈慕城重生的機會呢?

沈意睜着眼睛看了天花板,良久,她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戶,這幾天都是晴天,夜空點綴着繁星。沈意就這樣坐在窗前,左手支着頭,望着最亮的那顆星,似是在想着些什麽。

※※※

一門之隔。

沈慕城坐在沈意的房門口,沉默地低着頭。三爺白天的話在他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個小童養媳啊,長得還真是清麗靈秀,特別那雙眼睛啊……

沈慕城自然知道沈意長得好看,從父親把沈意帶回沈家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到曾美玉并不是那麽待見沈意,平時都不許她穿漂亮的裙子,有時候更是讓在給他買衣服的時候,給沈意買同款的衣服,多是運動裝和休閑裝。

能讓比沈意大數十歲的曾美玉都忍不住嫉妒,沈慕城也曾在心裏描繪過沈意的長相,但每每畫完之後,他都有種濃重的失望,不能親眼看到愛人的樣貌,是何等的遺憾。

沈意說她擔心沈慕城見過外界之後會對她失望,而沈慕城又何嘗不是這樣,他一直處于恐慌之中,她生活的圈子太小,A市又如何和B市、S市這樣的大都市比?要是有一天,沈意走出去見識過了外界的繁華,還會不會甘心守着他這個瞎子?

哪怕發瘋般地想把沈意藏起來,想獨占她,想讓她的眼裏只有他一個,沈慕城還是擔心沈意,因為在意,所以想擁有,可還是因為在意,無法擁有……

閉上眼睛,沈慕城喃喃道:“沈意,沈意……我怎麽會後悔,如果你沒有等我,我一定會……”捂住已然猩紅的眼睛,沈慕城也擋住了要出口的呢喃。

站起身,沈慕城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已是深夜,沈慕城卻打開了門,果然聽到外面有人恭敬地說道:“城少,我扶你上車。”

沈慕城穩穩地抓住金不換的胳膊,坐進了車裏。金不換見沈慕城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不禁暗贊,剛坐進車,就聽沈慕城說道:“你說,她會不會知道我離開呢?”

金不換想了一會兒,才反應到他說的“她”是沈意。現在是深夜,他又來得如此悄無聲息,如果不是三爺讓他在這裏守了幾個小時,而沈慕城又果然出來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白天還沒有任何表态的沈慕城居然會在夜裏離開沈家。

所以,金不換斟酌了一下,輕聲回道:“現在已是深夜了,沈小姐想必早就睡了。”車子已經悄然發動,金不換回過頭,卻發現漆黑一片的沈家突然有了一個溫暖的光亮,看了眼沈慕城,金不換暗嘆一口氣,說道:“這周圍都是一片黑暗,誰會知道我們來了,又走了呢?”

溫暖的光芒折射在沈慕城漆黑的瞳孔上,折射出宛若死水一樣的暗芒……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翻了一下舊文的評論,看到12年寫的文被打了負分,還有小天使在後面幫我補分,真是很感謝!一開始寫文,包括現在,都是有了腦洞就寫,可能都沒想過自己有沒有這個筆力,寫文本來就是一件愉快又寂寞的事情,謝謝支持我的讀者們,謝謝你們的包容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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