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伏遠：“那你剛剛那樣, 他相信了嗎？”

林傾寒：“或許不信。”

啧！

虎大王忽然起了一股暴躁。

今天好不容易看林傾寒有了點普通少年的樣子, 結果一下被打回原形，又是一副老氣橫秋苦大仇深的模樣。伏遠一想到他以後還要這樣很多年，隐忍，蟄伏，像一個苦行僧。

脫口而出：“我去殺了他！”

話一出口, 伏遠是有些後悔的。他久不做王, 又或者說他做王也做的不好。早年建立飛雲帝國，也是憑着一身力量所向披靡。可常言說得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伏遠的腦子不适合做皇帝，否則也不至于被次子姬衡篡位驅逐, 弄的一身狼狽。

他到底是一頭老虎，學不來人類的那些顧全大局, 從長計議。之前是因為林傾寒還小, 而他也只是一只貓，殺不了蘇啓山。可現在不一樣了，虎大王力拔山河氣蓋世, 沒人是他的對手。

至于劇情, 伏遠之前也怕改變劇情會出什麽問題。可現在, 劇情都被改變那麽多了。海因茲死了，封凱修不僅活了下來，還成功轉移到了溫斯特帝國。這說明，只要去争取, 這本書中，伏遠就可以幫助男主改變命運。

既然如此，現在殺了蘇啓山，豈不是一了百了？

“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殺了蘇啓山。”伏遠沉着聲音，再次說道。他想要幫男孩兒擺脫這一切，堅決不願看到這個十四歲的孩子繼續隐忍痛苦。

林傾寒仿佛被他震驚到了。

也的确是。

他看着伏遠。

游樂園五彩的燈光下，伏遠仍然是一身女裝。那眼睫毛和口紅，是自己親自塗上去的。

塗的時候林傾寒就在想，他怎麽也跟那些小女生一樣，打扮起洋娃娃來了，還是一個這麽大的洋娃娃。說伏遠是洋娃娃可能不太合适，但甚至連絲襪都是自己幫他穿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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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一天，着實過的很荒唐。

而青少年又總有奇奇怪怪的幻想。某一個時刻，林傾寒甚至天真的幻想着，溫斯特霍奇真的能打敗蘇啓山。那麽自己有伏遠這樣一個女朋友，也不錯。

三十歲又如何？比自己兩倍年齡還要大又如何？伏遠很好，自己和他走在一起，很寧靜，很踏實。

以至于方才那一瞬間，伏遠忽然殺氣騰騰地說要去殺了蘇啓山，林傾寒還愣了一下。

伏遠第二遍說的時候，林傾寒就醒了。

這不是他女朋友，這甚至不是個女人。

溫斯特也拿蘇啓山毫無辦法，對方甚至能派人來跟蹤調查他。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然後呢？”林傾寒冷下臉來，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一個他生存了七年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現實。

盡管他早就猜到溫斯特霍奇不是蘇啓山的對手，但沒想到實力懸殊這麽大。危機非但沒有解除，反而越來愈大。

這感覺就像他在沙漠裏踽踽獨行，終于看見了繁華的綠洲。然而那只是海市蜃樓，下一刻，綠洲消失了，而且還起了沙塵暴。他不得不拿起微薄的物資，去抵禦更加兇險的局面。

“你以為，這麽多年，我沒有機會殺他？”

伏遠語塞。

是啊，男主連海因茲都能想辦法弄死，要殺蘇啓山機會多的是。關鍵是殺了以後，又能不能達到目的。男主的目的不是要蘇啓山死，他要蘇啓山身敗名裂，要為他父親翻案。

而現在，他又有了更重要的目的，他要他父親，名正言順地從大牢裏出來，好好的活下去。

而這些，是伏遠辦不到的。

伏遠一下垂頭喪氣，他也只是口嗨一下，嗨完了，只有無盡的懊惱。他急于補償他，以至于都忘記了不要太過熱情。

“那你後面，怎麽辦？需要我幫你做什麽事嗎？你可以把我當作朋友，不管什麽事，我都可以幫你。”

林傾寒的眼睛裏幾乎是瞬間起了血鸷，美夢破碎之後的少年，可怕又可憐。

但他看着伏遠那模樣，深吸了一口氣，将目光移到別處。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救了我，我幫你逃出搜查官的追捕，我們兩不相欠。”

林傾寒冷冷地說道。

他當然還是會繼續在蘇家，只要蘇啓山一天沒有落實他的身份，他就還有機會。這些年，他已經有了一些線索。

溫斯特霍奇做不到的事情，他要自己來完成，而且是獨自完成。他的确需要一些助力，但絕不會依賴任何人。溫斯特霍奇或者伏遠這樣的人，不能夠做他的盟友。

“你的意思……是要趕我走嗎？”

伏遠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傷心。

林傾寒把臉轉到一邊，“你沒有你自己的事情做麽？說什麽趕你走……我們，也不是那種關系吧？”

說道後面，少年原本冰冷堅硬的聲音有了一絲緩和。

但伏遠卻沒有聽出來了，即便是聽出來，他也不太懂。林傾寒說的太對了，他沒有理由跟着他。

伏遠太難受了，合着他千辛萬苦變成人，還不如一只貓讓男主接受得快。在男主過去的人生中只有仇恨這一種主導力量，但現在，伏遠認為至少應該有兩種了。男主可以采用另一種方法去達到目的，但這個孩子固執地仍然要孤身一人。

伏遠也不說話了，低着頭走路。

林傾寒習慣了他跳脫搞怪的性子，他本來就不擅長跟人正常交流，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竟徹底沉默開來。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路，兩人各懷心事。等虎大王被動感的音樂和歡笑聲拉回現實，一擡頭，看到他們已經來到了冰雪樂園後面的酒吧一條街。

伏遠看了一眼，頓時就喜上眉梢：“這裏有酒吧！”

虎大王也是蹦過迪的。他一掃先前的不快，管他呢，日子還不是的照樣過下去。虎大王又不是聽話的人，男主趕他走他就走了嗎？休想。反正以後他都陪在男主身邊，在每一個關鍵時刻跳出來幫助他，他就不信男主能一直拒絕！

“喂，你有沒有去過酒吧啊？”伏遠轉過臉，興匆匆地問身邊的少年。他見過林傾寒在舞會上挽着女主優雅起舞的樣子，一時想象不出少年在燈光閃爍的舞池裏歡快扭動的形象。

一想，還覺得怪刺激。

看他的表情，林傾寒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少年的情緒還停留在方才莫名的沉重當中，哪像這個人，情緒跳脫的如此之快，一轉眼竟然又親親熱熱的來同他說話。

“我不去酒吧，那種地方都是人擠人，有什麽好去的。”林傾寒露出嫌棄的表情，倒也蠻生動的。

“嗨呀，你是沒去過吧？走走走！”虎大王動手就要把人往裏拖。

“不行……我是未成年人，你不能帶我去酒吧！”林傾寒有些慌了，祭出殺手锏，死活就是不進去。

伏遠嘿嘿一笑，“你都有我這麽成熟的女朋友了，還說什麽未成年啊。”

美少年反抗無效，大王把人給拽了進去。

舞池裏面音樂動天，配合着閃爍的燈光，歡呼的人群，輕易地讓人心跳速度加快。

伏遠把林傾寒拖到角落裏一個專座坐下，在他耳朵邊大喊：“放心，不讓你喝酒，也不讓你跳舞。”

伏遠擡手，招了一個服務生過來，笑嘻嘻地對林傾寒道：“你啊，只管付錢就好了。”

“兩位要點什麽？”服務生走過來，伏遠劈裏啪啦點了一堆酒，推着林傾寒給人家小費。

林傾寒看了他一眼，丢出去一張卡。

“不愧是林少爺啊！以後我就跟着你混了！”伏遠哈哈笑起來，拿了酒來倒。過了一會兒看舞池裏熱起來了，伏遠把外套一脫，說：“你看着啊，本大爺給你露一手！”

林傾寒不喝酒，自然也不會去跳舞。

他就坐在角落裏，把手上的腿輕輕搭在沙發上，就那麽坐着，看伏遠在那裏跟人嗨。

林傾寒以前是來過酒吧的，陪蘇妮，還有班上的同學。不過他從沒下過池子，酒也很少碰。

這些在同齡人眼中代表着享受和歡樂的東西，在林傾寒看來，都是會讓他麻痹的毒。他需要保持清醒，随時随地的清醒。

是以，此時此刻，當他看着伏遠在舞池裏肆無忌憚地快活搖擺時，是有一些恍惚的。

看着伏遠高興，林傾寒好像也有一點被感染到，眼中漸漸有了青少年該有的熱度。随着伏遠舞動的身軀，少年的目光往下，然後，他看到了……

“嘭——”

伏遠正嗨着呢，忽然身後一陣騷動。他回過頭，看到剛剛跟他一起跳貼身熱舞的老弟倒在地上，滿頭都是血。

下一刻，人群中一個眉眼陰鸷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上來，手上拎着一瓶紅酒，二話不說，又砸在那正要往起爬的老弟頭上。

“！！！”

音樂還在放肆，但周圍的人群都停下來，楞楞地看着這一幕。

林傾寒發起瘋來很吓人，他砸人頭不算，還将碎酒瓶子往人家腿中間砸。

旁邊有那人的兄弟，這時候都反應過來，沖上去把林傾寒按住：“幹什麽呢你？！”

“神經病吧！”

“靠，揍他！”

人群都尖叫着往後退。伏遠回過神來，看到林傾寒被幾個大漢圍在中間打，一下也上頭了。

沖過去，一手拎着一個，腳上再踹兩個。那些大漢連人都沒看清，就一陣天旋地轉、被扔出五六米遠。

伏遠拉過林傾寒，拽着他跑出了酒吧。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群人跑出來，竟還都揣着家夥事兒。

啧，黑澀會啊！

伏遠暗道麻煩，一邊護着林傾寒，一邊跟那些人周旋。

他先前脫了外套，現在身上就是一件貼身的翡翠長裙，後背還是镂空的，白花花的腰肢都露在外面。

人們就見一個身材婀娜的金發美人，掄起膀子舉了兩個至少一米八的壯漢在半空中，然後擡手一扔。像砸保齡球似的，把一群黑澀會砸成一團。

“快走！”

一回頭看林傾寒愣在後面，抓住他就往外跑。

不是他虎大王慫了，但畢竟是林傾寒莫名其妙打人家在先，萬一等會兒把警察招來了，麻煩就更大的是他們。

等終于跑到一個無人僻靜的小公園裏，伏遠才停下來。身後沒有追兵他，他松了一口氣。

正要質問林傾寒他發什麽瘋，一回頭看到林傾寒彎着腰撐着旁邊的垃圾桶，右腿微微耷拉着。

他穿着黑色長褲看不出什麽，然而低頭一看，地上都有血印子了。

林傾寒的腿昨天就受傷了，剛剛那麽一通跑，傷口出血了。

伏遠面色一變，忙扶着他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一看那血跡有點大，他急着摸了一圈，最後把脖子上的綠色絲巾扯下來，給林傾寒綁腿。

“……”

林傾寒也不吱聲，臉上煞白一片，額頭上都是冷汗。伏遠回想剛剛他們狂奔了至少有兩公裏，這小子竟然一聲也不吭，頓時心疼又生氣。

“你有病啊！”

半天了，伏遠吼出一句，臉通紅。

林傾寒看了他兩眼，以為他是在生氣他打擾了他跳舞，也沒好氣。悶了半天，啞着聲音道：

“名義上，你到底還是我的人。那人不規矩，我要是不做點什麽，不是個男人。”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伏遠聽了後大概一想，明白了。明白後，頓時就哭笑不得。

“你啊……”

他回過頭，本想損他兩句，卻看到燈光下少年的側臉。冷汗濕潤了鬓發，滑在蒼白的臉上，勾勒出一個模糊卻堅毅的輪廓。

伏遠心中一時又是憐惜，不由放緩了聲音：“你還只是一個男孩兒……”

他想說，你還是一個孩子，你應該好好享受長輩的庇護，不需要你這樣拼命。可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這樣說太矯情了。

在林傾寒心裏，他只是一個認識了兩天的陌生人。想要讓林傾寒依靠他、受他庇護，林傾寒是不會接受的。更何況，林傾寒剛剛還趕他走。這只小狼狗防備心重的很，誰也別想輕易靠近他。

林傾寒沒有說話，伏遠也怕說出什麽話徒惹他生氣，便也不說了。兩個人沉默着。

忽然，林傾寒悉悉索索脫了外套，遞給了伏遠。

“拿去穿上。”

伏遠的外套落在酒吧了，現在身上只穿了一條很單薄的裙子。林傾寒這樣說的時候，臉還朝着另一邊，語氣冷冷淡淡那的，非常別扭。

伏遠忍不住笑了。

這小子……

他擡起手去接過林傾寒的西服外套，卻忽然動作一頓。

他的手背上，起了一層橘黃色的絨毛。

啊，神奇的魔法要消失了。灰姑娘的舞會，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