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托孤
沈伶語事後想起來,将那個撲通跪在地上磕頭的出格舉動,歸咎于體內的另一個思想對身體的暫時性控制,她才沒有那麽感性呢,哼!
沈伶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着老大夫乞求,“大夫,血人參我找到了,能直接在這煎藥嗎?”
老大夫瞧着沈伶語是個孝順孩子,連忙把小徒孫叫了起來煎藥,一番折騰終于将藥熬制好了,沈伶語激動的都要掉眼淚了。
老大夫看着沈伶語道:“我同你一起去吧,看看夫人還有沒有一線轉機。”
“小紅,小紅,我回來了!”
剛到門口按捺不住心中喜悅的沈伶語就嚷嚷起來,在桌子前打瞌睡的小紅,趕忙揉揉眼睛跑到門口迎接她。
“小姐,你可算回來!”小紅聲音裏帶着哭腔,她走得急切差點撞翻了沈伶語手中的救命藥。
“娘怎麽樣?”
“還剩一口氣吊着……”
沈伶語端着藥帶領着大夫進門,她把托盤放到桌子上,顫抖地伸出手在花滿月鼻息處一探,一顆忐忑的心放了下來。
還好,還有氣息,還趕得上。
“大夫,咱們先喂藥嗎?”沈伶語征求了一下大夫的意見,但見大夫又伸手替花滿月把脈,感嘆道:“死馬當活馬醫吧,且先把藥都灌進去,看看情形。”
沈伶語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冷着臉吩咐小紅,“小紅,跟大夫結一下欠款。”
沈伶語目光炯炯,心道:“喂,你娘都能不能走過這關,要看自己造化了,我可是盡我所能了。”
那個氣若游絲的聲音說道:“謝謝你,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不客氣,正如你所說的,我霸占了你的身體,理所應當要為你的家人承擔一些責任。”沈伶語手腕一抖,一點點喂花滿月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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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老大夫,小紅回到了草屋內,看着一夕之間長大成人的小姐,一時間感慨萬分。
“小姐,你這身衣服脫下來讓奴婢洗洗吧。”
沈伶語除了身上這套白裙子,其餘的衣服都被沈伶熙搶走了,昨天忙着打掃房子本就沾染了一層灰塵,下午又上山去采血人參,期間又斬殺了一條蛇,血液噴濺出來沾染到了衣服上,這紅的灰的黑的都有了,把一件白衣服染成了五顏六色。
如此這般折騰到半夜,沈伶語真的連洗洗涮涮的心情都沒有了。
“小姐,你要是不嫌棄,奴婢有兩套衣服。”
“好啊,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有什麽好嫌棄的。只盼着有幹淨衣服穿,就再舒服不過了,不過明日的吧,身上這麽髒,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弄髒了。”
“奴婢的衣服不妨事的。”小紅掏出一件粗布麻衣的的裙子,裙角有幾個補丁,但是洗的很幹淨。
沈伶語低頭看着自己指甲蓋掀翻的手,一雙原本白淨的手已經被土覆蓋住,看不出本來顏色了,她瞧着花滿月氣息平穩,估摸着應該沒有大礙,起碼命是被血人參拴住了。
“小紅,我去洗個澡,你幫我看着點。”
“這是奴婢分內的事,要我幫你燒水嗎?”
“不用,我自己來。”沈伶語提了水桶,去廚房燒水,又将燒好的水提到浴室木桶。身體泡進溫水中,才得到徹底的舒緩,奔波了一天的沈伶語終于有片刻的寧靜了。
“沈伶語?”沈伶語問向腦中的另一個思想。
“嗯?”軟糯的回應。
“給我講講你們家的八卦史吧。”
“什麽是八卦,我不懂周易。”
沈伶語翻了個白眼,解釋道:“八卦就是說你們這些兄弟姐妹之間的勾心鬥角啊。”
明白過來的她開始了娓娓訴說,簡單來說沈亮作為入贅女婿和原配姜婉兒生有一子,但和姜婉兒一個姓,名姜尚,是姜家正統繼承人,這是嶺南首府姜闵濤的唯一孫子。
姜氏自從生育了姜尚就不肯再生了,因而對沈亮有所愧疚,翌年沈亮在勾欄裏買下一個侍女作為自己的妾,轉年生下了第一個沈家孩子,也就是沈伶俐。
三年後經商的沈亮偶然窺見一美女,用極其卑劣的手段,強行霸占了那名女子,女子走投無路,只能下嫁于他。
沈伶語心思微動,用她的聰明腦袋一想,這個女子就是她現在的娘——花滿月。原來其中曲折,竟然是這般無恥。
女子同年和二姨娘各生一個女兒,取名為沈伶語和沈伶熙。
這年大夫人重病,不幸離世,姜老爺便把沈家家眷一并從姜家宅院,送至別院,生活雖不至一落千丈,但細微之間總有差別。
後來本覺絕後的沈亮突然有了沈睿,喜出望外,不僅把心懷不軌的二姨娘家全部趕至城南別院,甚至連帶着對沈伶語都有了幾分暖意。
不過好景不長,沈睿才五歲,沈亮就撒手人寰了。
哇,這一家狗血的勒!
沈伶語穿上粗布麻衣,簡單整理了一下,便回到草屋照看她娘。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沈伶語不施粉黛卻飽滿紅潤的臉頰上,猶如頑皮的孩童在臉龐上起舞,不一會就喚醒了沉睡的沈伶語。
她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她娘,然而眼前床鋪除了呼呼大睡的沈睿,哪裏還有花滿月呢?
沈伶語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立馬搖醒了同樣趴桌子上睡覺的小紅。
“夫人呢?”
“不知道,分頭找。”
還沒等腳踏出門,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那個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的花滿月居然起床了,不僅起床了,還做了早飯。
血人參真的有這麽立竿見影的效果嗎?
沈伶語張着嘴難以置信,“娘,你醒了?”
花滿月本就長得極美,此時也不過三十二歲,正是好年華,她微微一笑對着沈伶語召喚道:“快來嘗嘗娘的手藝。”
一碗白粥,滋味妙不可言,沈伶語紅了眼眶,“娘,你才恢複,不要下地幹活,家裏有我和小紅。”
花滿月柔軟的指腹,輕輕滑過沈伶語柔嫩的臉頰,那裏昨天被野草劃過,現在還有一道紅痕,“我兒受苦了。”
沈伶語靜靜擁抱住花滿月,這一刻她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親娘,“娘,娘……”
“一晃,我家語兒都十五歲了,為娘真是疏忽了。”花滿月從衣襟內掏出幾張紙,放在沈伶語手心裏,“娘給你的嫁妝,前日娘的嫁妝和攢下的銀子,都被那對母女搜刮走了,好在我有先見之明,地契房契都藏在娘心窩窩裏。娘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可是看見你,娘總是……”
“娘,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沈伶語淚雨如下,她心底不安愈演愈烈,阻止花滿月繼續說下去。
“娘今日不說,怕是沒機會說了。”花滿月苦笑着。
沈伶語忽然懂了,娘不是好了,娘是回光返照。
“房契雖說在我手裏,但是你舅舅一味嫌棄你姥爺偏心,一直居住在此處,你此去要好生和他們講道理。至于良田十畝,一直是周管家在打理,說是租出去收租,只是每年收成都馬馬虎虎,所以銀兩勉強攢了十幾年才有二十幾兩,都被那母女二人搜刮走了。”
“娘,別說了……”
“娘把這些嫁妝提前交給你了,也把睿兒交給你了。娘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怎能不累,沈伶語連忙和小紅把花滿月擡回床上。
可是沒過一會,揉着眼睛的沈睿卻說,“姐姐,娘是不是病了,怎麽這麽涼?”
沈伶語衣袖帶翻了碗,那碗白粥到底沒吃到嘴,灑在了地上。
花滿月就這樣去了,沒有一絲痛苦,嘴角挂着安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