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霜降（2）
包廂中的頻閃燈亮了又暗, 變幻的光束掃過眼前。
尹夏知擡起頭，借着微弱的光線觀察溫寒聲的神情。
他皮膚白，又不常喝酒, 稍微沾點酒精, 臉頰就染上一層微紅。
連那雙極度冷靜的眼睛, 此刻也泛起迷離。
尹夏知不可置信：“你竟然喝酒了？”
溫寒聲在她旁邊坐下，眉心微皺，不經常喝酒的人突然攝入太多酒精, 難受在所難免。
尹夏知記得溫逢晚提過, 她哥對酒精深惡痛絕, 具體什麽原因, 溫逢晚含糊地應付了句“就是覺得會讓人發瘋, 失去理智”。
所以說，現在的溫寒聲是失去理智的溫寒聲？
被酒精麻痹了腦子，才會問她會不會想起他來。
尹夏知抿了抿嘴唇, 俯身拿過桌上的氣泡水, 她喜歡的蜜桃口味，還沒拆封。
尹夏知擰開遞過去：“喝點清清口, 不然會更難受。”
溫寒聲接過來喝了兩小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尹夏知以為他就随口一問，況且喝多了的人記性都差，溫大會長卻是個例外，還記得追問她的答案——尹夏知緊張地搓了搓指腹，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溫寒聲擰緊瓶蓋放回去, 沒有立刻直起身, 歪着頭, 唇角的笑意模糊：“很難回答？”
距離太近, 尹夏知甚至能聞到他氣息中摻雜的酒精和蜜桃味，混在一起，清冽又甘甜。
尹夏知仿佛被空氣中殘留的酒精因子感染到，大腦發懵，直白地吐出幾個字：“會想的。”
她以為枯燥又漫長的大學生活，因為加入了學生會，因為溫寒聲，變得充實又精彩。
不可否認，跟在溫寒聲身邊，她學到了很多，除了經常被他壓榨，比其他人累點辛苦點，沒別的值得吐槽了。
溫寒聲得到滿意的答案，唇畔的弧度漸深。
他沒有移開目光，清亮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尹夏知見慣了溫寒聲這樣的眼神，對什麽事都了如指掌，但又不顯高高在上的矜傲，抿唇淡笑的時候，黑眸中流露出的幾分溫情，足矣讓對視的女孩心動。
尹夏知的心跳亂了一拍，下意識去摸桌上的水瓶。
手指觸碰到瓶身，突然想起溫寒聲喝過，一時愣在那裏，進退為難。
溫寒聲假裝看不出她的局促，還要添上一把火：“這瓶我喝過了。”
尹夏知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她舔了舔嘴唇，正準備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溫寒聲比她的動作快一步，指尖從她的手背上蹭過去，捏住瓶口，從她手中抽出來瓶子，“我去給你拿瓶新的。”
尹夏知抽回手，飛快答：“不用麻煩了。”
她自己去就好。
這半句話她沒說，以為溫寒聲能懂，可惜喝過酒的溫寒聲壞得要命，兩人的距離本就離得近，他故意往這側一側身子，雙人座的沙發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隙讓她躲藏。
尹夏知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她看到男人隐在暗色中的喉結滾動一下，用接近氣音的音量說：“你想喝這瓶，我也不介意。”
清淺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尖，尹夏知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騰地從沙發上蹦起來。
收緊的神經險些因為他這句話繃斷。
“我、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拿。”她用力掐了下手心，慌不擇路往放飲料的區域走去。
中途被地上的易拉罐絆了下，好在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扶住她。
溫寒聲目睹一切，包括女孩通紅的耳尖，他輕輕挑起眉梢，沒忍住低笑一聲。
始作俑者完全沒有忏悔的自覺，只有尹夏知的小世界在這一刻崩壞了。
她捏緊手中的飲料瓶，蹲在地上扒了扒頭發。
酒精果然不是好東西，竟然讓溫寒聲變異了！
徐澤逸注意到縮在角落裏的那一團，拿着話筒喊了聲：“小尹妹妹，你蹲在那做法呢？”
尹夏知轉過頭，目光幽幽，頻閃燈轉換成幽藍色的光束，打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頗有種陰森神秘的氣息。
“對，我現在缺祭品，我看你就不錯。”
徐澤逸瞪大眼，指着自己的臉：“我這麽帥一張臉你也下得去手？”
尹夏知笑眼彎彎：“我佛慈悲，專渡自戀少男。”
徐澤逸哀嚎一聲，茶味十足地“哼”了聲，尾音拐了八個調，“溫學長你看她！”
“……”
尹夏知在衆人的注視中緩慢站起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去看溫寒聲的反應。
他雙腿交疊，醉後沒有如往常那般脊背直挺，微微垂着肩膀，懶散靠在沙發椅背上。
大庭廣衆的，尹夏知也不好坐到其它地方去，那豈不是折了溫寒聲的面子？
尹夏知艱難移動腳步，走回溫寒聲身邊，坐下。
機械地擰開氣泡水，低頭小口喝着。
溫寒聲不是愛講話的性格，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幾乎保持雙方靜默的狀态，各自忙碌手頭上的工作，尹夏知第一次覺得，這段沉默如此煎熬。
她小幅度偏了偏頭，餘光掃過溫寒聲此刻，他閉着眼睛，眉心輕陷，不太舒服的模樣。
尹夏知壓低音量，小聲叫他名字：“溫寒聲。”
男人的長睫顫了下，但眼皮沒睜開。
尹夏知大着膽子湊過去一點，“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意識都不清醒了。
她正好奇着，溫寒聲倏然睜開眼睛，尹夏知被吓了一跳，跌坐回原地，惱怒地用腳尖踢了下他的小腿：“你故意的是吧？”
“沒有。”
溫寒聲眨眼，雙眼皮的褶皺因為倦意顯得更深。
“尹夏知。”他聲音有點啞，低沉地念着她的名字，漆黑的眼眸專注地看着她，“我有些累，借我靠一會？”
尹夏知大腦空白了一秒，是她理解的靠在肩膀上休息的意思嗎？
姿勢會不會太親近了些。
但他難受的樣子不像裝的。
尹夏知快速環視四周，沒人注意到他們所在的小角落，借他靠一會兒，應該沒多大問題。
她慢吞吞調整了下姿勢，拍拍左肩，示意他靠過來。
溫寒聲低下身子，下巴抵住女孩的肩窩，他閉上眼睛，鼻息間攏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大概是尹夏知沐浴露的味道，莫名平心靜氣。
包廂中的氣氛被徐澤逸重新炒熱，曲庫中的歌單不全，體育部的那群男生便嚷嚷着一起去KTV續場，這一鬧騰估計要很晚。
他們大四生管得不嚴，夜不歸宿也沒關系。
尹夏知不行，她想起宿管阿姨兇神惡煞的臉龐，撇了撇嘴巴。
她要是回宿舍了，肩膀上這只醉鬼怎麽辦？
“我送你回去。”
就在她躊躇之際，醉鬼本人發話了，溫寒聲依舊閉着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掙紮地顫了下，但沒力氣擡起眼皮。
尹夏知覺得好笑，唇角微微翹起：“溫大會長，到底是誰送誰回去啊？”
就他這姿色，往紅燈區一站，想領他回家的姐姐成群結隊。
尹夏知掏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快速叫了輛車來，一臉做好事不留名的慷慨，“算了，就當是替晚晚照顧你了。”
出租車停在京大南門，入夜吹起寒風，路上行人漸稀。
尹夏知不放心喝醉酒的溫寒聲一個人走夜路，打算把他先送回去，恰巧國交學院的宿舍就在附近，奈何溫寒聲不同意，他态度太堅決，尹夏知沒辦法。
兩人走在林蔭小道上，窄窄的一條路，兩側栽植着葉片寬大的喬木叢，風過樹梢，發出簌簌的陰森響動。
尹夏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玄乎的鬼魂。
宿舍組團看鬼片，開場才十分鐘，她閉着眼睛，陰森的BGM從四面八方灌進耳朵，無孔不入似的，吓得她抱頭竄出了電影院。
這事兒被梁晗笑了一整個學期。
尹夏知不由自主地攥緊衣袖，默默往溫寒聲那靠了靠。
凜冽的秋風一吹，溫寒聲的酒醒的差不多，意識清醒後，收斂起外露的情緒。
他似笑非笑盯着女孩握緊的小拳頭，喉嚨中溢出低啞的笑，“怕什麽？”
說來也奇怪，這條路尹夏知晚上走過不少次，都沒今晚這麽恐怖，她用餘光打量身後，總覺得有影子飄來飄去。
這條小路徑直通往心理學院和外院，小姑娘走得多，難不成陰氣太重？
尹夏知的聲線有些發顫，“學長，你覺不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
溫寒聲腳步一頓，施施然回過頭，樹影搖晃，哪來的人影。
他心底存了逗弄的小心思，刻意沉默半刻，突然拔高音量：“——小心！”
尹夏知瞬間蹦起來，閉着眼沖到他面前，吓得雙手雙腳都纏在他身上，“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看見……”
溫寒聲的雙手順勢搭在女孩的腰側，把人往懷裏又緊了緊，鼻尖萦繞着尹夏知身上淡淡的果香，不再清淺、一觸即散，多了幾分真實感。
這是你自己越界的。
溫寒聲勾唇，放在她腰側的手上移，輕拍了拍尹夏知顫抖的脊背，“別怕，是飛蟲。”
“……你确定嗎？”尹夏知半信半疑，抓住溫寒聲肩膀的手松開力道，慢吞吞擡起眼睛，快速掃視四周，七上八下的小心髒落了地。
她長舒一口氣，後知後覺他倆此刻的姿勢，太親密。
小心髒又“撲騰”一下跳老高。
尹夏知觸電似地縮回手，眼睛不敢看溫寒聲此刻的神情，“我怕那些東西。”
溫寒聲“嗯”了一聲，“那怎麽辦？”
尹夏知緊張地抿了抿嘴唇，看了眼長而不見盡頭的道路，黑夜如同細密的薄紗，籠罩住前路。
她眨眨眼，伸出兩根手指，輕捏住溫寒聲的衣袖，細聲細氣和他打着商量:“我借你肩膀靠，現在你借我牽一下，好不好？”
溫寒聲垂眸，動了動被她拉住的衣袖，“你這麽牽，我有點不舒服。”
尹夏知皺眉，苦惱地搜尋他身上還有哪裏能牽住。
“牽這裏。”
男人修長的手指撥開衣袖，将她的手牽引到手腕處，指腹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尹夏知愣住，但沒有松開手。
她緩緩擡起頭，對上溫寒聲含笑的眼睛，他薄唇微動，輕聲提醒着，“牽緊一點，就不怕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