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寒(1)
基于早晨不太愉快的遭遇, 尹夏知一整個晨讀都蔫巴巴的,毫無生機與活力。
剛開學不久,大家的關系不遠不近, 一起軍訓半個月, 彼此的名字還沒對上臉, 再加上剛換了座位,尹夏知連同桌叫什麽都不清楚。
班主任收到德育處下發的處分名單,面無表情站在講臺上, “尹夏知, 溫逢晚, 許志豪, 你們三個給我出來。”
衆人紛紛好奇地擡起頭。
誰也不會想到, 第一次被處分的這三個人,會是未來班級霸占成績表的前三名。
班主任把人叫出來,突然來了電話, 到走廊盡頭接。
三個人表面虔誠道歉, 後悔極了,實際內心毫無波瀾:我沒錯, 我錯在哪裏。
溫逢晚站在中間, 低聲問:“你們兩個為什麽被處分了啊?”
許志豪扭過頭,後腦勺垂着一根長長細細的小辮,長度及腰,看得出留了很久。
尹夏知皺眉,“難道連習俗都不允許嗎?”
許志豪擡着下巴, 目空一切的表情, “不, 因為我飙車進學校, 這辮子太拉風,門口那學長自愧不如。”
溫逢晚:“那個……”
尹夏知像找到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憤憤不平加入吐槽隊伍,“那個學長真的好奇怪,我裙子改短了一丢丢,老師說容易走光,我就問那學長如果走在女生後面會看嗎,他竟然說‘我會’——我差點就說他變态了!”
結果人家只是理智表達出“我只想記你處分”的意思。
許志豪:“他就是覺得我比他帥氣。”
溫逢晚讷讷:“其實……”
尹夏知和許志豪同時轉過頭來,目光炯炯盯着她,“你是不是也被他抓住了。”
溫逢晚眨眨眼睛,“我就是單純遲到了。”
“還有,你們說的那個學長……是我哥哥。”
尹夏知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往右挪了半步,“我什麽也沒說。”
溫逢晚撲哧一聲笑了,“我不會告狀的,你們放心。”
尹夏知坦言:“如果和你打好關系,你哥哥會給我走後門嗎?”
溫逢晚語氣猶疑,手指捏了捏下巴,“據可靠消息,那些找我哥走後門的人最後都被懲治得安分守己,再也不逃課抽煙了。”
尹夏知頓時慶幸,溫大會長還給她留了一絲顏面,沒讓她把剪下來的裙子再接回去。
她皺起眉頭,內心感慨道:“他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溫逢晚垂着眼睛,翹起的唇畔慢慢耷落,很輕地回了句:“他好像,是沒有朋友。”
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上課,高一那年發燒到三十九度,還是老師發現他臉色蒼白,給家裏司機打了電話,讓人來接。
溫逢晚恰好有空,跟着司機一起來學校。
傍晚七點鐘,半明半昧的天光混着路燈昏黃的光束,将少年的影子拖得格外長。
他走路的速度明顯慢下來,眉眼間也彌漫着病氣。
沒有同學送他出來,只有背後那蒼涼寂寥的影子一路相随。
溫寒聲坐進車裏,低頭咳嗽着,溫逢晚從置物櫃裏拿出瓶礦泉水遞過去。
兄妹間的話語不需避諱太多,她看着外人眼中優秀非凡的哥哥,心酸了下,嘴上卻不饒人,“怎麽混的啊,開學那麽久,連個朋友都沒交到。”
溫寒聲止住咳嗽,自嘲地笑了聲,“做不到讓所有人滿意。”
他想要做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就要公私分明。
想交到朋友,就要以權謀私。
高中時的小圈子壁壘分明,好學生忙着學習,以圖下次考試将他趕超,壞學生帶着目的接近,見讨不到一絲好處便轉身離去。
甚至有些人退避三舍,生怕被他逮住錯處。
于是學校流傳着這樣一句玩笑話——怎樣能在人滿為患的餐廳找到座位?
答案一,下課鈴打響後立刻沖出教室。
答案二,慢悠悠走去餐廳,然後找到溫寒聲。
所以,溫寒聲低頭吃飯,餘光瞥見相隔兩個座位的男生急匆匆收拾起餐具,拉着朋友跑去其他位置時,他并不感到奇怪。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有人慢悠悠晃過來,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
溫寒聲握住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女孩撇着嘴巴,将水煮肉片中的豆芽一根根挑出來,嫌棄地丢到垃圾桶裏。
“肉沒幾塊,豆芽倒是一大堆。”
她從校服口袋裏掏出兩盒牛奶,草莓味,一盒放到他面前,“晚晚給的,分你一盒。”
周身稀薄冷寂的空氣,仿佛因她的到來灌入膩膩的甜味。
那天,孤獨的人摸到了太陽。
溫寒聲的目光落到女孩捏着奶盒的指尖上,決定放她一馬。
尹夏知沒有塗指甲油,她的指尖天生就是淡粉色。
溫寒聲這樣麻痹自己。
書本碰到書櫃角,滑落在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溫寒聲的睡眠淺,很容易被輕微的響動驚醒。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尹夏知伏在床邊,安靜的睡顏。
不太舍得叫醒她。
床頭櫃上的時鐘顯示,淩晨三點,也不知道她這樣睡了多久。
溫寒聲思考了下從主卧到隔壁的距離,抱過去很容易把人弄醒,他湊過去一點,沒有離得很近,用手指碰了碰女孩的睫毛,彎唇笑了笑。
尹夏知的睡眠質量尤其高,被戳睫毛沒反應,被抱上床也沒有反應,她的腦袋碰到柔軟的枕頭,還自動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張臉埋進被子裏。
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望着天花板的吊燈,遲鈍的神經開始歸位。
她慢動作地轉過頭,只看到有些褶皺的床鋪,屏住的呼吸松開。
還好沒看到溫寒聲的臉,不然大早晨真的會心肌梗塞的好嗎!
不對,她昨晚竟然和溫寒聲睡了同一張床?!
尹夏知猛地坐直身,扒了扒頭發,神志不清地回憶着昨晚的事情。
房門被人輕敲響,她讷讷說了句“請進”,溫寒聲推開門,語氣平靜道:“醒了?出來吃早餐。”
他穿着昨晚那件深藍色的睡衣,像故意保留罪證一樣。
尹夏知心如死灰,說睡沙發的是她,到最後爬到人床上的還是她。
溫寒聲看着她空洞無望的眼神,忍住笑,“發什麽呆?”
“……知道了。”
尹夏知垂下頭,下巴幾乎貼到鎖骨上,一副“當事人十分後悔”的姿态。
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她爬下床,去衛生間洗漱完,出來時溫寒聲已經在餐桌前坐好,優雅地往可頌上抹醬。
刷牙的三分鐘,尹夏知已然想好對策,只要不主動提,這事就自動翻篇。
餐桌上一派寂靜,偏偏兩人吃飯都沒有聲音,這份安靜就顯得詭異了。
尹夏知正想找個話題,對面的人先開口,“昨晚……”
尹夏知的神經頓時緊繃起,“我回去給你錄個音頻,以後你睡前聽一聽。如果不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溫寒聲挑眉,沒繼續說下去。
尹夏知把最後一口面包塞進嘴裏,“我去換衣服了,上午有校慶彩排。”
溫寒聲也沒打算在酒店多呆,去側卧換好衣服,等尹夏知收拾好出來,“一起回去。”
時間還早,街上行人不多,等車的空隙,尹夏知在彩排群裏通知大家準時到達,發完消息,餘光瞥了眼身側的男人,他看着遠處,沒有說話的欲望。
尹夏知高懸的小心髒才稍稍落下來。
但沒到兩秒——
溫寒聲歪頭,晨光落入他眸底,襯得他的黑眸宛如一泓幹淨的泉水。
“科學研究确實有效。”他似笑非笑,“我打算回去買個抱枕,你覺得怎麽樣?”
尹夏知:“……”
該來的總會來,她幹巴巴笑了聲,“那你記得挑一個手感好的。”
畢竟不是任何一個抱枕,抱起來都有她的效果。
她可是活生生一個人啊!
溫寒聲不再逗她了,點到為止,“也是,側卧的枕頭抱起來是硬了點。”
尹夏知的目光倏地側過去。
溫寒聲笑着對上她的眼睛,“忘記從主卧拿一個過去了。”
所以,昨晚他發現她在床邊睡着了,把她抱上床後,就去睡側卧了。
尹夏知那些擔憂、顧慮和隐秘的小心思,瞬間消失了。
其實他們就算睡在了一張床上,她也不會有什麽怨言。
但溫寒聲的分寸感,讓她覺得有被尊重。
對他而言,她的意願很重要。
昨晚的吻是這樣,主動去側卧睡也是如此。
尹夏知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掐了下手心,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需不需要我推給你我用的抱枕?”
溫寒聲勾唇,開玩笑地說:“我身邊再出現女生的東西,徐澤逸會把我當變态丢出去。”
宋濤的處分既然不對外公布,其他人也不會知道小賊的真實面目。
宋濤依舊是國交學院的優秀學生,依舊是保送進入外交司的未來棟梁。
尹夏知對他不齒之餘,仍然為溫寒聲感到委屈。
但她不說,因為她覺得溫寒聲會做得更好。
“沒關系,他趕你出來,我收留你。”尹夏知仰起頭,眼睛笑彎成月牙,“溫大會長流落街頭的樣子,應該也挺帥吧?”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嗚吱吱可要珍惜這唯一一次純潔的酒店經歷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