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街王府,游廊曲折,水邊亭,石下花。

李朗由小厮引入府內,王珩的父親向他介紹了王珩失蹤的經過。

“七日前,珩兒一早正常去了私塾,晚上并未準點歸來,我以為他只是和朋友玩耍耽擱,卻沒想,過了半夜也未見歸。我們派人出去尋找,私塾、同窗好友家裏、珩兒經常去的酒肆,遍尋未果。我們第二天一早急急報了官,然而時至今日,官府也未查出進展。”王父約莫五十來歲,眉頭處有兩道明顯的皺痕,一副大家家長的刻板模樣,“但就在青銘小哥你來之前,今早我們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

“什麽飛鴿傳書?”李朗趕緊問。

王父拿出信紙,遞給李朗。一張薄薄的卷紙,上書“兒因近日讀書煩悶,出外散心,不日自歸,父母勿挂。”

“這是王珩的筆跡嗎?”

“……确實很像我兒的筆跡。”王父猶豫着回答。

“呵……那不就得了,你兒子都來信說了不日自歸,讓你們不要擔心,那還要破什麽案。”李朗揚了揚手中的紙,心道真是烏龍。

“哎,”王父慌忙按下李朗的手,小心翼翼拿回紙條,眉頭深鎖道,“并非如此啊,珩兒多日杳無音訊,突然來此字條,不知是福是禍。說不定珩兒是被歹人脅迫,危在旦夕啊!”

“……”李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如是被人脅迫,為什麽只是一封報平安的家書,按理說應該是索要勒索才合理呀。”

“……這,老夫也不清楚。青銘小哥,老夫從縣衙處打聽到,你心思敏銳,對破案頗有能力,還請務必幫忙查探我兒的下落,老夫必有重謝!”王父的聲音裏充滿了期盼。

“……”李朗突然有些忍不住想笑,不知為何,他心中有種竊喜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愛之物被人誇贊了一般,他低頭抿住那不合時宜的笑容,道,“那好吧,麻煩王老爺帶我去少爺的書房查探一下吧。”

王珩平日在院內的一個兩層小樓讀書,一樓主要會客,二樓便是書房。房內書冊上百,擺放整齊,案上還有王珩的一些文章手劄,李朗順手拿起一個案上不知擺放了多久的蘋果,放進嘴裏啃着;另一只手去翻看那些手劄。八股策論,行文工整,想來王珩讀書也算用功。

王父看着李朗散漫的模樣,瞪了身邊小厮一眼,就聽李朗問道,“王少爺失蹤前幾天,是否有什麽異樣發生?”

“這……珩兒每日勤奮讀書,定時去私塾求學,并無什麽異樣。”王父這麽回答時,身邊小厮似乎欲言又止,李朗看在眼裏,心生疑惑。他突然想到,近日失蹤的還有一位公子,便問道,“對了,我聽說,和王少爺一前一後失蹤的,還有一位公子,不知這位公子的情況,你們知道嗎?”

“你是說劉府的劉琮劉少爺嗎?他……”小厮聽李朗一問,張口便答。

“來福!”王父突然喝住了小厮,“劉琮與我兒乃是同窗,但是交交甚淺,聽說,他家也已請了專門幫手探查劉琮失蹤一事。”

“……如果是一前一後失蹤,又是一個私塾的學生,說不定會有什麽聯系,彼此互通消息,也許會有什麽線索。”

“不必了!”王父果斷否決,李朗不解的看着他,見他面上浮現出隐隐的厭惡之色。王父注意到李朗的目光,面色立刻緩和,道,“劉家與我家在生意上有點不對付,這件事情,我們都想分開查探,請小哥也不要旁生支節。”

“……”

李朗扔了蘋果核,在身上擦了擦手,環顧屋內,他走到西窗邊上,打開窗戶,一只胳膊搭在窗框,探身向外看去,西窗前方不遠處便是院牆,下面是條小街。再向左右兩邊看去,庭院楊柳依依,左邊院內一顆參天梧桐,春光正照耀着它豐茂的淡綠新葉。

“對了,王老爺,不知家中是否有王少爺的畫像,我想認一下少爺的樣貌。”李朗突然想到此事,轉身向屋內的人說道。

“哦,對對,來福,去叫阿彬把少爺的畫像找來。”來福依言離開。

“王老爺,我想再比對一下今早那個紙條上少爺的字跡。”

接過字條,李朗走到案邊翻開手劄,拿着紙條對照了一下,他雖不是筆跡鑒定高手,但兩邊字跡,從筆鋒到架構走勢都非常相似,确實很像出自一人手筆。

李朗看的仔細,紙條都湊到了眼前,紙條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傳到鼻尖,他用力嗅了嗅,又在屋裏到處看了看,問道,“王老爺,這飛鴿傳書的鴿子現在何處?”

“唉,今早鴿子落到門口,來福發現字條,只顧拿着進屋找我們,等我們再出門找鴿子,那鴿子早就飛了。”

“那這字條之事,是否已上報官府?”

“這早上剛收到,你就來了,還沒來得及報官。”

“哦,”李朗抱着胳膊再次伸手摸了摸下巴,“那這張字條,從拿到以後,一直放在何處?”

“來福拿給我後,我就一直揣在袖籠。”

李朗聽聞,走到王父面前,拎起他的袖子左聞右聞起來,袖子聞完,又湊到他衣服其他地方聞聞,王父被貼的這麽近聞來聞去,不由得往後閃躲,想推李朗。

“啊——!”正在這時,來福和阿彬正好上了樓來,阿彬吓得差點把少爺畫像掉落地上。

李朗收了手,王父面上窘迫的整了整衣服,幹咳了一聲,“小哥這是何意?”

“我想到一些事情,想驗證一下。”

“可是有了什麽線索?”

“……還沒有。”有一絲絲頭緒,但是都是猜測,還是不說為妙。

李朗将字條還給王父,走到來福和阿彬身邊,突然抓起來福的手又聞了聞,把來福下了一大跳。

“給我看一下王少爺的畫像吧。”

“是。”阿彬展開畫像。畫上一介書生,斯斯文文,朱唇輕點,眉目清淡,竟有些女子的秀氣。

“喲,沒想到王少爺長得如此眉清目秀。”李朗不禁感嘆。

“咱家少爺可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阿彬道,他看着李朗的臉,總覺得有些面熟,突然靈光一現,“啊!你是岚山先生,那日你被胡鐵匠在街上追趕,我正巧路過旁觀。你,你,老爺,他是李朗本人,不是他家破案的家仆!”阿彬扭頭向王老爺叫到。

“嘿嘿……”

李朗不用扭頭看,都知道滿屋人此刻應該都黑了臉。

“李先生,我兒失蹤至今,家人焦急萬分,只想借助你家家仆破案能力,幫忙尋人。你不願借人也罷,為何要戲弄老夫!”

“我……”

“來福,阿彬,送客!” 王父想到李朗剛才的舉動,更覺氣憤,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朗被攆出王府。

他理了理被推搡亂的衣服,還想沖上去理論一番,回應他的是關門的重響。

李朗心有不甘,想了一想,轉身去了王府西窗對着的小街。

小街靠近王府後牆的地方有個小攤,一個阿婆在賣泥娃娃,李朗走到攤前,看到一個青衣男娃娃,圓滾滾的身材,濃眉大眼,咧嘴笑着,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青銘那張表情甚少的臉。他拿起娃娃,掏錢買下,随口道,“阿婆,你在這裏擺攤多久了?”

“好幾年啦,我家的娃娃都是自己家裏燒出來的,在錫城可找不到第二家一樣的式樣。”阿婆邊收錢邊回答。

“那最近一段時間,你有沒有注意到對面牆裏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呀?”

阿婆擡眼看了一下李朗,似乎有些警惕。李朗朝她燦爛一笑,他長得模樣周正,露出一口白牙,婦人見了總是喜愛。

“特別的事啊,我倒沒注意。”阿婆想了想,指着王家書房小樓道,“哦,前段時間,那個樓上傳出過很大的吵鬧聲,好像是王家老爺在罵他兒子,說什麽‘再不許’、‘臉都讓你丢盡了’,什麽的。”

“大概是什麽時候吵的?還說了什麽嗎?”

“大概十多天前吧。”阿婆眯着眼想了想,“人老了,耳背,也沒聽清多少。”

“那,還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沒了,哦,要說特別,王家少爺好像冬天很喜歡靠在那個窗戶邊上看風景。這幾年冬天,每月初一、十五,白天總是能看到他在窗戶邊上靠着,有時候一靠能靠好久。我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他長什麽樣,據說他是個美男子,有些閨女小姐的,發現這個事情,湊着時間到小街這邊來圍觀呢。”

李朗心裏笑了一下,有什麽美的,那種病秧子式的美男子,哪有青銘那種清俊不失男子氣的長相好看。

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今天怎麽總是會想起青銘,兀自搖了搖頭,繼續問道,“那王少爺靠在窗邊,一般都在看什麽呢?”

“這我哪知道,他就是這樣斜倚着窗子看呗。”阿婆背過身做了個示意,右手托腮,向左看去。

“他看的是那邊?”李朗指向王府院中梧桐樹那個方向。

“是了是了,小相公,還要不要再看看娃娃?”阿婆有點不耐煩起來。

“哦,不用了。”李朗轉身離開小攤。

一路向左,走到了王府隔壁的宅子,後門一個小小的門匾上寫着“劉府”。

這西街也就一個“劉府”,原來王劉兩家竟住隔壁。要是有什麽機會可以去劉府再打探一下就好了。

李朗左右一看,小街上,位于兩家之間,有棵大槐樹,樹枝繁茂。他心下一動,跑到樹下,手腳并用,連蹬帶扒,蹭蹭爬到了樹半梢。向下看去,劉府後院和王家風格接近,都是水榭樓亭、春花盛開,一座小樓和王家書樓相對而立,俯瞰下去,小樓二樓這面正好是廊檐,沿着欄杆的座椅上擺着一套茶具,似乎有人經常倚欄喝茶。

他還想再看仔細一點,突然一聲呵斥傳來,“喂!你在幹什麽?”原來是劉府後院的家丁擡頭發現了他,呵斥間已經沖到後門,眼看就要出來抓他。

李朗驚慌失措,腳下一滑,直直從樹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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