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的黎明

程六并不知道，他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正如他所聽見的那樣，皇帝确實已經死了。

從某種角度上講，殺死了皇帝的其實并不是別人，就是程六本人。

只不過用的并不是刀劍，而是那一杯茶。

程六進殿時，聽見皇帝要茶，便出來尋茶水。伺候在外面的總管太監汪如海，遞給了他一壺茶。

茶裏早已經下了無色無味的毒藥，程六卻不知道。

秦玦是何等缜密的人，怎麽可能把一切都托付在程六身上呢？若是程六沒有殺死帝王，帝王也沒有喝程六帶來的茶，他總還要喝別的茶，而汪如海身上帶有足夠的毒藥可以加在茶裏。

卻說那汪如海，過了一陣子，聽見殿中沒有動靜，便推了門進去看。只見帝王已經斷氣了，手中卻還握着茶杯。

汪如海苦笑一聲，出了殿，向衆人宣告一聲：

“皇帝駕崩了！”

殿外的衆人紛紛慌張起來，四處跑動，四處宣告。殿前頓時變得空蕩蕩的，只留下了汪如海一人。

他跪在殿前，雙手顫抖着，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紙包，紙包裏有些粉末，他狠狠心，閉上眼睛，把紙包裏的粉末倒進了口中。

汪如海只感到五髒六腑一陣劇痛，之後就倒了下去。

他死了，他的死狀正如帝王一般。

帝王被人毒死，總要有一個人出來頂罪。

他也不想謀害帝王，更不想死。只是他一家老小，父母兄嫂，連同一個侄兒都被扣在二皇子秦玦手上，他實在不得已。

宮中亂起來了，宮門全都關上了。早已有人報告了等待在宮中的秦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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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成功了，秦玦卻并未覺得歡喜，仍然十分平靜。

西門外的人也來禀報，說是程六并沒有出現。對此，秦玦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倒是并不怎麽在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一晚上宮中人心惶惶，可是宮門一關，宮外就不會有人知道，宮中此時已經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然而到底是走漏了消息了。東宮的太監得知此事，趁着宮門還沒關上，偷溜了出去，報告太子秦環。

秦環本來還在夢中，聽見太監的禀報，連忙起身，想要入宮。不想，他的宅邸已經被無數士兵團團圍住了。

他被軟禁了。

這一場政變，秦玦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早晨開了宮門，群臣來上早朝，拜過了帝王，擡起頭來時，才發現座上的帝王已經換了人了。

秦玦下了诏書，說是先帝已經被奸人所害，臨死前命他登基。至于先帝的廟號、谥號，新帝正式登基的日期，都由禮部來試拟。

朝中衆臣，大多最懂得見風使舵。見事情已無轉圜餘地，皆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蕭丞相跪在群臣的前列，心裏想着種種的計劃，哪些人需要拉攏，哪些人需要打壓。對于新帝，他要采取何種的行動，最終獲得新帝的信任……

秦玦最終獲得皇位的這個可能，他并非沒有想到過，卻沒想到過這事情竟然來得這麽快。倒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丞相在這裏做着新帝登基之後的規劃，卻一點也不知道，其實自己的府中已是亂成一鍋粥了。

卻說前一天，如月得知了自己要嫁太子秦環，嘴上不說，心裏卻痛苦萬分。雖然曾經躲起來悄悄哭過，心裏的郁結卻沒能消散。到了夜裏晚飯時，如月歇在房中沒有出來。丫鬟前去查看的時候，才發覺她已經發起燒來，嘴裏不住說着些胡話，竟是人事不知了。

小丫鬟們吓得不得了，不敢怠慢，連忙報告了管事的蘭夫人。蘭夫人看過了如月的情況，派人請來了太醫，太醫看過之後只說不礙的，開過藥方就走了。

蘭夫人怕丞相擔心，便隐瞞不說，只是讓下人去抓藥，在小廚房煎了藥喂給如月吃。

九九并不知道如月的事，她自己也有着讓人頭疼心疼的事情要擔心。

清晨之前，小六悄悄來到了她的卧房。

他肩上中了一箭，九九見了，大驚失色。

他流了那麽多的血，衣服都浸濕了，粘在皮膚上。

她取來剪刀替他剪斷了箭杆，又小心地剪開了傷口附近的衣服。這些都還好辦，只是箭頭被深埋在肉裏，不能直接拔出來。這得有多疼？九九想象着，打了個寒戰。

“用匕首把箭頭兩邊的肉割開就行了。”他說。

幸好她這裏還有一把匕首。九九咬了咬牙，拿過匕首，看着小六的傷口，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割下去。

“別怕，閉着眼睛割下去就是了。我不會叫出聲來的。”他說着，咬住了衣角。

九九深吸了一口氣，用刀子劃開了箭頭兩旁的肉。然後握緊了箭頭，閉着眼睛一用力，把箭頭拔了出來。

傷口又深又大，皮肉都翻開來，實在是觸目驚心。

又有血流了出來，九九手忙腳亂地替他擦着。這裏又沒有酒精，又沒有傷藥，九九只得用一塊幹淨的布浸了酒，把傷口邊上擦拭幹淨，權當是消毒，又替他包紮了，這才問道：

“你出了什麽事啦？”

小六将之前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苦笑道：

“我也不知現在是個什麽狀況，只能聽聽風聲再說了。能讓我在這兒躲幾天麽？好在也躲不了幾天了，若是秦玦過兩天登基了，咱們就能一起回去了。”

聽他又提起這事，九九一下子沉默了。半晌，她才又開了口：

“小六，”她說，“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凡是故事裏的主人公說了這句話，那一定意味着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小六也非常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看着九九，緊張得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傷口有多痛。

九九的緊張也并不亞于小六，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以極快的速度說道：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一瞬間，小六發現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塌了。

他沒發問，應該說，他甚至沒有勇氣和力氣發問。他只是聽着九九繼續說道：

“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真相……我不能回去……因為我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裏……已經死了……那天我覺得很孤獨也很痛苦……所以我躲在自己家裏上吊了……那時候我多傻啊……可是……原來那個世界的我已經不存在了……”

她說不下去了，啜泣了起來，随後……她發覺自己落入了小六的懷抱之中。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小六抱着她，柔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愛上了別人不要我了。回不去也沒關系，我們可以一直生活在這裏。”

九九苦笑一聲：

“這怎麽行？我在那世界已經毫無牽挂，你卻有父母家人。怎能陪我在這裏蹉跎歲月？你應該回去，等你回去之後，就把我忘了吧……”

九九淚眼朦胧，神情極為凄楚。她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出這些話來的。想到日後他走了，在這世界，她又是孤身一人了……她泣不成聲。

小六卻有些無奈地微笑着：

“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未免也對我太沒信心了吧。”

九九睜開迷蒙淚眼，看着他的面容。他清秀的臉顯出無奈的神情來。

“我怎麽可能抛下你一個人啊……”

小六看着九九楚楚可憐的模樣，對于她的自作主張雖然氣惱，卻也不忍心責備。只是伸出手，輕輕抱住了她……吻上了她的唇。

好多天都沒有見過她了……在去皇宮之前，小六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念她。想念她會讓他分心……可是現在事情暫且告一段落，戀慕她的情緒就像潮水一般湧來，簡直要侵吞了他的所有理智。

可是她呢？她在做什麽？她居然在考慮與他分開！他輕咬着她的唇，作為對她的懲罰，她的唇是這樣的柔軟美味，她的氣息如此芬芳，讓他神魂颠倒了。

九九亦沉醉于這個吻，小六的身體因為失血而冰冷，她也擁抱着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着他。他的唇濕潤而冰涼，他的舌靈活而柔軟。這已經不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接吻，然而九九卻覺得，每一次與他的接吻，都仿佛初吻一般，好像是一場夢境。

他是對的……大概……我已經不可能過沒有他的生活了吧……她這樣想着。

兩個人擁吻着，忘記了身在何處，也忘記了時間的流動。天地之間，他們此時只能感應到彼此的存在。其他的人、事、物，此刻都已經不重要了，能不能回去，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有光漸漸從窗口透出來，照在他們的臉上，太陽的光芒仿佛神靈賜予的聖水一般流淌着，能洗去了黑夜裏的所有慌亂和痛苦。

天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