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娘之恨

小六和九九醒來之後，動身往東南的雲城方向去了，這且不提。卻說秦玦派去東南方尋找異寶的衆人之中，有一人身份特殊。雖然身為女子，卻是秦玦的心腹。在這個故事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位女子也曾出場，只是後來就仿佛被人遺忘一般不再出現了。

并非寫着這個故事的人忘記了這一位特殊的女子。只是她的主人發覺了她對自己的姐姐心懷恨意，便刻意盡量不讓她們碰面罷了。

是的，這位女子就是九九同母異父的妹妹，薛十娘。

她們本來是一母所生的姊妹，年少時家中遭難，一同成為官奴，輾轉淪落到洛陽秦玦的府中。按說這樣的姊妹兩人，應當互相扶持才是，然而薛十娘和她的姐姐一向并不親密。

家中出事的時候，十娘還年幼，并不真正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後來，兩人輾轉到了秦玦府上，秦玦知道她們并非普通的官奴，而是本朝獲罪官員的女兒。因此待她們姊妹很好。

姊妹兩人在秦玦的寵愛之下長大，凡是富貴人家的女孩子所需要的東西，秦玦都派人替她們準備着，她們從來都沒有缺過什麽。

那時候兩人年紀都小，不懂得自己與主人身份上的差異。秦玦也并不在意，并不派人教導她們這些。平時裏，兩人都稱呼秦玦的字，叫他不歸哥哥。

那時候，兩人尚是孩童，秦玦卻已經是翩翩少年。兩人都是一般地憧憬着這位不歸哥哥。他待兩人一樣和藹溫柔，賞賜給兩人的東西，也都是同等分量。然而十娘卻發覺，不歸哥哥的目光，總是更多地落在她姐姐的身上。

在童年時，十娘就一直在渴望着秦玦的目光。

随着時間不斷流逝，薛家姊妹兩個都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秦玦已是意氣風發的青年。他的才學和相貌，變得更為出色，舉世無雙。然而他的性情卻變得陰沉憂郁，讓人捉摸不透。

他年齡漸長，常常流連花叢，卻很少再來和兩姊妹玩耍了。

即使如此，十娘卻一直還在憧憬着他。然而此時，她看着他的目光，已經和從前不同了。

為了能時時追随在他的身邊，十娘跟着府裏的師父學了武藝。

她本來是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為了學武，每天清早就起身，半夜才睡。咬着牙一整日待在練武場上。

只為了學成武功，可以跟在他的身邊，能多看他幾眼。

然而即使她學了武藝，秦玦也從不帶她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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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她在練武場上跌了一跤，弄破了衣衫。回去換時，她撞見了自己的姐姐，在和自己憧憬着的男人相吻。

那時候，秦玦的身邊其實就有很多女人。他長期流連在秦樓楚館，薛十娘再清楚不過。

然而，無論秦玦有多少女人，十娘卻只對自己的姐姐懷有妒意。

她嫉妒着一直都和自己一樣，卻奪取了自己憧憬着的人的目光的姐姐。

然而事情其實并不像十娘所想的那樣。

當初的秦玦，早就調查清楚，知道九九其實是丞相的私生女。他引誘九九，只是為了能讓她心甘情願地做他放在丞相府中的棋子。

他喜歡九九的溫柔袅娜，可是無論何時，一個養在身邊的女人，總是不如一個好用的棋子有價值。

可是十娘并不知道這一點。

她眼看着自己愛慕的人與自己的姐姐越來越親密，随着時間慢慢過去，這種妒意漸漸變成了絕望。

直到有一日，十娘聽到消息，第二天她的姐姐要被作為安插在丞相府中的探子送走了。

那天的夜裏，她本該為姐姐置酒送行，可是她沒有。

她跑到秦玦的住所，向他袒露了自己的心聲。

——如今的薛十娘，常常避免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卻難以忘記。

說也奇怪，她本來看不到自己的模樣，然而回憶起來，她少年時那滿眼淚水，情緒激動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然而秦玦那時候的表情，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之後發生的事情，仿佛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她的衣衫層層落下，他的指腹劃過她的肌膚，她的胸口能感覺到他心髒的跳動……

聽着他的呼吸聲就在她的耳畔，她幾乎要停止了呼吸。

她成了他的女人了。

那天晚上，他告訴她，他和她的姐姐除了接吻以外，什麽都沒有做過。

她本來應該高興，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他告訴她，他有過很多女人，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女人。如果她只是在他的身邊作為他的女人存在着，那麽她和別的人也就沒有什麽區別。

聽到他這樣的話，十娘的心涼了。

從那以後，十娘變了。

她不再稱秦玦為不歸哥哥，她只稱他為殿下。她不再是那個迷戀着秦玦的小女孩，她不僅僅是他的女人，她還是他的劍。

從那以後，她就常常穿着男裝，追随在他的左右。秦玦身邊的女人們來了又去，而她卻始終穿着男裝，侍立在他身側。

即使是秦玦要去打獵，或是去什麽女人不适合去的地方的時候，她也會跟着他。夜裏的時候，她會和他睡在一處。在這樣的時候，她會感覺到，身邊的這個男人不屬于別人，他是她一個人的。

她也确實地成為了在他身邊待得最久的女人。這足以讓她感到驕傲。十娘取得了她想要的生活，只除了有一件不足之處。

他不允許她孕育他的孩子。

秦玦在府中豢養了許多女子，他也願意讓她們給他生一個孩子。他如今雖然還沒有子嗣，但未來總會有的。十娘可以想象得到，當他成為了帝王，他的膝下會有數不清的皇子。然而那些孩子之中，卻不會有任何一個是她的。

每一次和他一起度過夜晚，他都會命人端來避孕的湯藥給她喝。

她雖然覺得遺憾，甚至痛苦，卻從沒有抗拒過。她只是閉着眼睛，一飲而盡。

她不僅僅是他的女人，她還是他的劍。有誰聽說過一柄劍會懷孕的？一柄懷孕的劍還能稱之為劍嗎？如果她懷了孕，她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他無數女人中的一個，藏在深閨之中，等着，盼着，等着他出現，等着他想起她來。

薛十娘不想這樣，所以她選擇喝掉面前的那碗湯藥。

然而，越是這樣，她的心中就越是恨。

很奇怪地，她并不恨秦玦，不恨給她端藥的侍從，甚至從來不恨秦玦的那些女人。

她只是恨着遠在丞相府中的，她的親姐姐。

為什麽她會這麽恨自己的姐姐呢？她也不知道。也許從她年幼時，追尋着秦玦的目光而不得時，她就已經在恨着那個贏得了他全部矚目的姐姐了。這麽多年來，她把她所有的恨都傾注在自己姐姐的身上，這個恨的對象，不會再換成別人了。

對于這件事，秦玦覺察得很晚。

當秦玦察覺到他身邊的這個女子那深重得簡直難以掩飾的恨意時，他并沒有責備她。那時他雖然還沒有行動，但京城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下了。

等到他登基之後，他也并沒有封十娘為妃。對此，十娘沒有任何異議。

她知道她不能做他的妃子，她是他的劍。

然而當他下诏要蕭家姊妹入宮時，十娘還是覺得心痛了。

秦玦知道她的心思，就命她和其他人一起到西南去，尋找欽天監從天象變化上發現的秘寶。

薛十娘明白他的意思，他既然已經下诏要蕭家姊妹入宮，他的決定是不容更改的。讓她此時離開京城，也是為了安撫她的心情。

這數年之中，十娘未曾離開過秦玦身側。

然而此時，她正在去往西南方向的路上。

薛十娘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倉惶逃離了京城，此時的她不想看見殿下，不想看見姐姐，也不想看見她自己。

盡管她可以安慰自己，稱自己是殿下的劍。然而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這一場她和姐姐的較量之中，她已經輸了！

她的姐姐被宣召入宮，而她卻被發配到千萬裏之外，尋找那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異寶。

她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