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朱槿使出全力對付魔王分身時, 臨訣和廉貞已經深入地底,尋到了魔王本體的位置。

地底下魔氣湧動,一片黑暗,但以臨訣和廉貞的目力,卻能看清這在凡人眼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其實是座一眼望去遼闊無比的宮殿。

不同于人間宮殿雕欄畫棟的華麗,更不同于天庭瑤宮的清冷仙氣, 這座大殿主色為黑,黑色的地磚黑色的柱子黑色的壁雕,就連大殿上那頂王座也是純粹由黑色的材料制成, 若不是其間還點綴着金色,臨訣估計會以為這宮殿就是個黑窟窿。

啧,真是半點意趣都沒有!

臨訣心中嫌棄萬分,他側頭對廉貞道:“這個被衆妖魔奉為魔王的邪魔, 叫鳴淵。”

廉貞疑惑道:“你怎麽知道?”自從這些邪魔侵入此方世界後,就一直同天庭勢同水火, 落了單、實力又弱仙人被他們吃掉了不知多少,因此天庭這麽多年來一直人手稀缺。仙人眼中,邪魔的罪行罄竹難書,邪魔眼中, 仙人是滋味絕佳的補品,兩者如同天敵不死不休,根本沒有交流的機會和想法,因此直到現在, 除非是那些邪魔主動報上名頭,否則天庭也不知曉這些個邪魔的名號。

臨訣淡淡一笑,“我和他曾經打過一架。”

廉貞:“後來呢?”

臨訣:“後來他就變成了我的樣子。”

廉貞:……

臨訣道:“我之前和你提過,我追蹤這個邪魔很久了。最早是在處理一個采花賊時,從他身上搜出了鳴淵的信物,其次便是在對付千足蟲的時候,那條千足蟲,也是鳴淵的手下。”頓了頓,臨訣叮囑道:“待會兒道長若是見到那個邪魔的模樣,可千萬不要手軟。”

廉貞面無表情地點頭,“你放心。”

臨訣卻看着廉貞欲言又止,顯然不是很放心的模樣,片刻後,他道:“不如,你将那白練戴上?”

廉貞:……

他瞬間就領會到了臨訣的意思,不由有些狼狽地側開了頭,“你放心,那邪魔和你長得再像,我也絕不會受影響。”他在皇都時見到那個和臨訣一模一樣的女人時,不也毫無異常,只有臨訣……只有臨訣……

感覺到周圍湧動翻滾的魔氣,廉貞将心中那點不合時宜的念頭壓下,又向臨訣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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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訣瞅了瞅廉貞的臉,見他滿臉嚴肅,哧的一聲笑了出來,“道長真是太容易當真了,我剛剛也是逗你的。”

廉貞:……

他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脖子,“逗我?”

臨訣嘴角微顫,像是強忍笑意的模樣,“這世上能蠱惑道長、能令道長心軟的,只有我一個,旁的人和我長得再像,我也知道道長不會在意的,不是嗎?”

聽了這一番溫情缱绻的話,廉貞心頭又狠狠顫了一下,他繃着臉,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漠然地收回視線,轉開話題道:“你現在修為還沒恢複,可能對付得了鳴淵?”

臨訣搖頭道:“不能,不過不是還有道長嗎?你我二人聯手,就算殺不了他也能重創他,況且你不是給天庭發了信?”

論戰力,廉貞在天庭中數一數二,上回會被千足蟲重創,不過是由于他先被臨訣打傷了,而現在他的實力回歸巅峰,對付一般邪魔不成問題,對付被稱為魔王的鳴淵卻十分勉強,但如今有臨訣相助,再加上他給天庭發了信,沒過多久上面就能派人下來。應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可不知為何,他心頭隐隐有種不祥之感。

在他這麽想的時候,臨訣卻已經大步向前,邁進了那間大殿中。

與此同時,那以手支額,坐在王座上雙目緊閉狀似酣睡的魔王,睜開了眼睛。

他擡起頭,遮住面容的黑色長發自發向後攏去,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孔便暴露在兩人眼中。

果然和臨訣極為相像!廉貞看着那魔王的臉,微微皺起了眉頭。也不知為何,他十分厭惡這和臨訣極為相像,神态卻完全不同的邪魔,并不只是因為對方邪魔的身份。

鳴淵站起身,身上湧動的魔氣幾乎要凝成實質,他的目光落在闖進來的臨訣和廉貞身上,毫無表情的面孔上充斥着憤怒和殺意。

他一擡手,指向臨訣,聲音穿透耳膜,震得整間大殿隆隆作響。“殺!”

只這一個字落下,那些萦繞在他身邊的黑色魔氣便在一陣翻湧後化作兩頭頭角峥嵘的黑色兇獸,張牙舞爪地朝着臨訣和廉貞撲了過去。

這兇獸幻化的極為逼真,就連它們身上的鱗片和紋路都一清二楚,足可見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

廉貞微微皺眉,只聽臨訣道:“你擋住這兩頭兇獸,我去殺掉鳴淵!”

廉貞點頭,提着靈劍率先迎上了那兩頭兇獸,臨訣則一揮長劍,朝着鳴淵沖了過去。

鳴淵皺着眉頭立在王座前,他本體的性子和分身的性子完全不同,見臨訣逼近,圍在身前的魔氣便結成一層又一層的防護結界,欲要将臨訣擋在外頭。

但臨訣手中那把劍卻是一把什麽都克的邪劍,碰上魔氣時就越興奮,劍上光華大綻,摧枯拉朽般把鳴淵身前的護盾一一斬了個幹淨。

鳴淵這才意識到對方的棘手,他擰着眉,一雙魔氣內蘊的眸子盯着臨訣,“你是誰?”

臨訣冷冷一笑,“要你魔丹的人。”

魔丹可謂是邪魔的生命之源,同凡人的魂魄、仙人的神魂一樣珍貴,鳴淵除了上次偷襲人界皇都時被衆多仙神圍攻,還從未遇到過膽子大到敢直言奪他魔丹的人。聽得這挑釁之語,他眼中驀地燃起怒火,海量的魔氣在他手中幻化為一柄鋒銳逼人的大刀,輕輕一擡就擋住了臨訣刺向他胸口的長劍。

刀劍碰撞時,兩股力量在半空中炸開一圈浩蕩的波動,臨訣被這力道震得後退了兩步,他甩了甩手中長劍,心道修為還未恢複就是麻煩,打個邪魔都比以往費勁十分。

不過鳴淵的魔丹對于他而言有大用處,從前他修為太低,一直拿不下鳴淵也就罷了,如今得到一位天界神君相助,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塊骨頭給啃下來!

不成便罷,若是成了,他很快就能實施下一步計劃。思及此,臨訣身上戰意愈濃,手中長劍應和地發出陣陣嗡鳴,下一刻,他的身體便如同一道虛無缥缈的幻影,漸漸變淡消失,再出現時卻已經到了鳴淵身後,劍氣勢不可擋地刺向了鳴淵的後心。

鳴淵完全沒料到臨訣會有這樣一手,猝不及防下被他偷襲得手,好在他身上這件衣服是剝了一個仙人的皮制成的,相當于一道防護結界,臨訣那一劍刺穿了這件衣服,卻沒法傷到他的本體。

對于這個結果,臨訣可惜地啧了一聲,卻毫不在意,長劍舞出一片密不透風的光影,成千上萬道劍氣利箭般朝着鳴淵射了過去。

那劍光耀眼極了,竟将這漆黑一片的大殿照得一片敞亮。

鳴淵嘴角下垂,怒色沉于眼底,他手掌一抓一揮,魔氣聚成的濃雲蜂群般湧了過去,同臨訣發出的劍氣撞在了一處,兩者紛紛爆炸,剎那間,洶湧的力量震得整座大殿轟轟作響,幾根是三人合抱的柱子在轟鳴聲中倒塌了下去……

這場關于力量的比拼說來久,實則快,力量尚未恢複的臨訣始終殺不了鳴淵,但鳴淵也沒跟在臨訣身上讨到便宜。雙方頓時陷入膠着之中,一直到……殺掉兩頭兇獸的廉貞加入了戰局。

鳴淵向來瞧不起天上的神仙,他認為除了那些上古大神,其他仙神都是扶不起的爛泥,上回他撕破人間結界虐殺皇族時,被十幾名仙神圍攻不也安然無恙地逃了出來?因而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将明顯是仙人的廉貞放在眼裏,反而對戴着面具的臨訣頗為忌憚,卻沒想到廉貞那麽快就解決了兩頭兇獸,甚至存有餘力,還能和臨訣聯手對付他。

在廉貞加入戰局的那一刻,鳴淵就感覺到他那股足以和上古大神相媲美的修為,心中不禁凝重了幾分。

他此時還不知道眼前的臨訣根本不在巅峰時期,若是知道,只怕他現在就不敢再留下來,而是有多遠跑多遠保命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因而在接下來的打鬥中,他被越來越默契的兩人逼得且戰且退,只能自保,完全沒有了回手的餘地。

臨訣的修為雖然還未恢複,但戰鬥的意識和技巧還在,只要他全力以赴,足以彌補修為上的不足。尤其是在和廉貞配合越來越默契的情況下,兩人簡直是壓着鳴淵打。

鳴淵能被衆妖魔奉為魔王,實力自然不可小觑。面對臨訣和廉貞兩人的聯手合擊,他尚能在自保的前提下還擊一二,甚至拼着被打傷一次奪路逃走的機會也是有的。

然而就在他被這兩人壓得火大,正思量着是否要放下這魔王的威嚴轉身逃走時,忽然感應到自己十分重要的分身被人殺死!

噗!鳴淵頓時噴出一口血來,黑色的血液裏混着濃郁的魔息。一個分身就相當于他力量的十分之一,分身被殺,他的本體頓時遭到了致命打擊,原本密不透風的防禦也被臨訣二人看出了破綻。

臨訣看準機會,在廉貞的配合下,抓住鳴淵失神的那一瞬間,藏鋒劍如同一條狡猾的毒蛇,刁鑽地蹿了過去,一擊捅進了鳴淵的胸腔內。

拳頭大小的青黑色魔丹被藏鋒的銳氣逼出,還沒來得及逃走,就被臨訣抓進了手裏。

這麽多年來,臨訣捕獵的魔丹不知有多少。他對付魔丹可謂是駕輕就熟,縱使眼前這枚格外強大,卻也費不了他多少工夫。

很快,他就将鳴淵的魔丹煉化,變作一枚比拳頭略小一些的黑珠,收進了儲物袋中。

而魔丹被人煉化的鳴淵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氣勢,他的人形已經維持不住,沒過多久就化出了原型,是一頭額生銀色雙角,似牛非牛,似虎非虎,渾身披着黑鱗的怪物。

廉貞見狀,道:“這也不是邪魔本來的樣子,天書中寫過,邪魔本無形體,是來了此方世界後才化出的形體,若是被取出魔丹,他應該會像千足蟲一樣軀體化作灰燼,可他現在卻是這個樣子,想來是融合了本土的妖物。”

魔丹既然已經到手,臨訣對鳴淵便再也沒有了興趣,聞言他掃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魔物,嗤笑道:“長成這副鬼樣子,他融合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廉貞搖頭,他也不知。

臨訣和廉貞能殺掉鳴淵,也并不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傷。臨訣看了一眼廉貞已經被鮮血浸濕的白衣,道:“先找個地方療傷?然後等你那些援兵下來?”

對于天庭援兵總是遲到這點,廉貞也有些不滿了,方才若不是那邪魔不知為何突然重傷,他們也沒法這麽快就殺掉他。也許臨訣還會面臨更多危險,想到這裏,廉貞心中有些愧疚,他點頭道:“也好。”

兩人轉身正要往回走,廉貞忽然聽見身後的臨訣叫了一聲,“小心!”

下一刻,一具軀體便砸到了廉貞背上,随之而來的,還有猛然炸開的魔力。

那一瞬間,廉貞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雙目發紅。他駭然回頭,才發現本來該死透的鳴淵突然爆發,靠燃燒最後生機得來的力量襲向他的後背。

是臨訣!是臨訣擋在他身前!

明知鳴淵的力量已經耗盡,廉貞卻還是下意識地一掌擊了過去,将撞到臨訣身上的那頭怪物擊飛。

見臨訣口中不斷冒出的鮮血,廉貞驚得眼前一片片發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發抖的手。他攙扶着已經無力站起的臨訣,看着對方微微閉上的雙目,心裏突然慌得像是懸了一塊巨石。

“你……你怎樣了?”他慌亂地擡起手,想要給他輸送靈力,卻忽然想起他們兩人力量相沖,如果他真那樣做了,反而是害了臨訣。

臨訣嘴裏大股大股地往外冒血,像是一個被擊破了的水桶,連帶着身上的氣息也迅速衰弱了下來。

廉貞是第一次手足無措到了這個地步,他抱着臨訣,看着他迅速虛弱下去的模樣,茫然地不知該做什麽。

他見過臨訣笑容燦爛的模樣,見過他勾着唇卻冷眼以對的模樣,見過他摘下面具,笑容戲谑的模樣,卻從來沒有見過臨訣虛弱成這個樣子,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虛弱無力地躺在他懷裏。

這座宮殿在鳴淵死後就開始坍塌,眼見周圍的柱子就要朝着他們倒下來,廉貞才顫抖地把臨訣抱起,帶着他離開地底。

地面上那棵巨樹早在鳴淵分身死時就已經倒了下去,寄存在那上面的妖魔全都尖叫着逃了下來,剛好叫趕來援助的天兵天将逮了個正着。

廉貞帶着臨訣出來時,就見到文曲和素心水神帶着神将正在剿滅妖魔。

他擔心臨訣被他們看到,立刻帶着他隐蔽起來,躲進了百裏之外的一處山洞之中。

臨訣的情況看上去卻比之前還要糟糕,氣息微弱到幾乎為無。廉貞慌亂之中忽然想起臨訣先前心疾發作時,吃下邪魔的魔丹以後明顯好過很多的情況,決定出去抓兩只試試。

他離開前布了個結界将這裏封了,而後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去抓邪魔。

等獵殺了兩頭邪魔,取了他們的魔丹,廉貞就立刻趕回來,将新鮮的魔丹喂給了臨訣。

魔丹入口後,廉貞又坐在他身邊等了許久,見臨訣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才終于放下心頭那塊大石。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全身早已被汗浸透,額頭一抹,滿手都是濕漉漉的汗水。

仙人不畏嚴寒,不懼酷暑,更不會流汗,他身上濕漉漉的這些汗水,全是因為太過慌亂恐懼,致使力量失衡,才會從體內溢出的靈氣。

只因為臨訣有可能就此殒命!

廉貞坐在臨訣身邊,看着他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回憶起方才的恐懼、迷茫、慌亂……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意。

從什麽時候起的?自己一個下凡緝拿邪神的神君,居然愛上了這個自己一開始厭惡不已的邪神?

廉貞此刻的心緒複雜到了極點,他看着躺在那裏,雙目緊緊閉着,好似安然入睡的臨訣,手指微微顫抖着,伸向了他臉上的面具。

恰好一道忽然浮現在眼前的靈光打斷了他的舉動,廉貞看着眨眼便要成形的通靈水鏡,立刻起身離開臨訣身邊,等他走出山洞時,浮在他面前的水鏡剛好成形,顯出文曲星君溫潤儒雅的臉來。

“廉貞,你這回可是立了大功!”文曲的語速比以往快了些,溫潤如玉的面龐上透出幾分興奮,“那魔王我們調查了許久都沒找到,你是怎麽發現他在這裏的?”

廉貞沉默。

文曲繼續道:“你如今殺了這一域的魔王,可為天庭人間除了一大害。将來天庭讨伐邪魔,又能省下不少力氣。”

廉貞淡淡嗯了一聲。

文曲見廉貞身上帶血,以為他在殺掉那魔王時受了傷,忙道:“你如今在哪兒,傷得可重?”

廉貞搖頭道:“只是小傷。我……立刻過去與你們會合。”

文曲聞言颔首,笑道:“正好骨将軍也在。”

廉貞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點頭道:“你放心,我立刻過去。”

通靈水鏡破滅的同時,廉貞回頭看了一眼洞內,臨訣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裏,好在如今已沒有了性命之憂。他松了口氣,卻不敢再留下去,而是又在山洞內設了幾層結界後,才轉身離開。

廉貞不知道,在他離開這裏後,躺在山洞內好似昏迷不醒的臨訣忽然彎了彎嘴角,說不清是譏诮還是愉悅……

廉貞到達岐山附近時,那些個依附于鳴淵的妖魔,無論是本來就是邪魔還是入了魔的妖物,統統被文曲等人帶下來的神将斬殺了。

在一片仙神施法的靈光中,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些無堅不摧的骨兵,他們力大無窮,不懼刀劍術法,除了動作僵硬了點,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而操縱它們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坐在一匹全身裹着銀铠的骨馬上,面容剛硬冷酷,手中持着黑色銀頭長槍,腰間挂着個葫蘆。正是骨将軍許堯。

“這位是骨将軍,他如今已被天帝封為正三品降魔大将軍。”見廉貞來了,文曲立刻為他二人引見,介紹完許堯,他看向廉貞,道:“這是我們七星中的廉貞星君。”

他就是廉貞?許堯看着廉貞星君清冷霜白的面容,略有些詫異,他目光沉沉,在廉貞胸口的位置看了許久。

廉貞發覺他的目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許堯沉着臉,冷硬道:“廉貞星君這身子金貴得很,可得好好保護。”

廉貞:……

文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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