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席澤升起車窗,隔絕了窗外的霓虹燈火,車廂內陷入一片昏暗。
咔嚓一下,一個紅點亮起來,席澤手裏多了一根煙,煙霧緩緩盤旋上升。他今天話有點多,面對那樣一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拒絕彷佛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席澤眉尾揚起一個微微的弧度,初露鋒芒的璞玉,親手雕琢一二,不失為樂趣,能否成器,他很期待。
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白色,席澤撿起來,一枚拳頭大小的小兔子挂飾,白中帶着粉,頗為可愛,就像它的主人。
相較于席澤的閑情逸致,此時此刻,邵烽的情緒就不那麽明媚了。
若是以往,過完中秋他二話不說立馬飛回申城,但是,今年中秋都過去好幾天了,邵烽還穩穩地待在燕市。
穩得程雁鳴有點慌,他覺得邵烽有病,把京華信息學院翻了個遍之後,又把整個京華的學生名單都翻了一遍,遍尋無果,神神叨叨還沒考上,竟然還想擴大範圍找。
如果這都不算病,還有什麽是病!
程雁鳴汗毛都立起來了,委婉介紹心理醫生,被嗆了回來。邵烽能諱疾忌醫,可他這個當哥的不能見死不救啊,遂約了個權威的心理醫生咨詢:“我一個朋友這麽個情況……”
那心理醫生的意思是邵烽可能有妄想症傾向,具體得面診才能确定,勸他盡量把人帶過去。
怎麽把人帶過去,這是個好問題。他總不能把人綁過去,讓邵烽心甘情願過去,就得讓他承認自己有病,可邵烽壓根不覺得自己有病。以他那剛愎獨斷的性子,自己認定的事,別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
愁的程雁鳴嘴上長了兩個燎泡,當事人倒沒事人似的,應酬應的昏天黑地。
難得他在燕市,在京的哥們兒聞風而動,每天都有聚會,聯絡聯絡感情,交換交換動向。
邵烽每天都喝得一身酒氣,今天也不例外。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程雁鳴那個氣呦。
散場的時候,邵烽已經有七分醉,做東的梁靖就說:“這個點了,就都別回了,樓上開個房睡吧。”
“那不行,我家寶貝兒還在家等我。”邵烽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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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驚了:“烽哥你在燕市還有個小情兒?”
程雁鳴也驚了,就是他的驚和梁靖的驚不一樣,他是驚悚的驚。
邵烽愣了好幾秒,被酒精熏得朦胧的雙眼逐漸恢複清明,他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我走了。”
梁靖傻了眼,看着程雁鳴問:“什麽情況啊這是?”
“醉鬼沒見過。”程雁鳴哪能對外宣揚邵烽那毛病,傳出去不成了笑柄。
糊弄完人,程雁鳴追上去。兩人都喝了酒,自然不好開車,好在這個會所有專門的代駕,兩人坐了一輛車走。
程雁鳴欲言又止地看着邵烽,他閉目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下車時,邵烽突然對程雁鳴道:“明天下午幫我約你那朋友。”
程雁鳴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當即湧上一陣欣慰,想說你丫終于想通了,然而看着邵烽,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邵烽逆着光,夜色裏,他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一種無邊無際的迷惘空洞從他身上傳來。
邵烽上了樓,他在市中心有一套大平層公寓,近三百平。進門打開燈,一室清冷,奢華的家具泛着冷冷的光,沒有丁點人氣。
邵烽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進屋。連澡都沒洗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白色的吊燈極為刺眼,邵烽煩躁閉上眼。
那些點點滴滴,甜蜜的,酸澀的,都是他一個人的幻覺,不是真的?
可每一個夢都彷佛身臨其境,這要怎麽解釋。
黑暗裏,出現一點微弱的亮光,光點漸漸擴大,成為一幢紅瓦白牆的別墅。
邵烽推開門,滿室暖光傾瀉而出,他走了進去。
哈士奇興奮地撲上來,邵烽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它的狗頭:“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撲人。”
芳姨迎了上來,一開口就是告狀:“……吃了四個冰激淩……她自己拿的,我怎麽可能給她,她還把吃光的盒子藏在垃圾桶最下面,以為這樣我就不知道,可冰激淩有幾個我每天都是數過的。正在調養身體,怎麽還能這麽貪涼,你不好再買這些東西了,家裏沒有,她就想不到吃嘞。”
“那扔了吧,”邵烽唔了一聲,“留兩個巧克力味的別扔。”
阿姨用一種都是你慣得譴責目光看着他。
邵烽無辜地笑了下:“藥煮好了嗎? ”
“還要十分鐘。”
邵烽便在樓下洗了澡,洗去一身應酬時沾染上的煙酒味,她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
待他穿着浴袍出來,藥也煮好了。邵烽端着黑漆漆的還冒着熱氣的木桶進入二樓卧室,擡眼就見她穿着一套灰色睡衣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頭發烏黑柔亮,反襯得面白如雪,側臉線條細膩美好。
邵烽欣賞夠了才笑着出聲:“來,泡個腳。”
許嘉寧擡了眼,眉心微皺:“我洗過澡了。”
邵烽聲音低沉地笑了下,很有耐心地哄她:“這東西是難聞了點,可對你身體好,寶貝兒乖,就泡十五分鐘。”
說着話,他伸手去拿筆記本:“芳姨說你今天吃了四盒冰激淩,要不是她發現了,你是不是還能再吃兩盒。醫生的話你忘了,你體寒,冷的要少吃。”
許嘉寧怕他強行關了電腦,急道:“我還沒保存。”
保存好文件,許嘉寧合上筆記本,邵烽就拿過來放在床頭櫃上,還笑:“這麽重放在腿上你就不難受。”
許嘉寧垂了眼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是邵烽常見的,也是他無能為力的,他能強行把人留在身邊,卻沒法逼着她接受他,對他笑,對他撒嬌,哪怕他想死了那麽想也無計可施。不過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邵烽掀開她腿上的被子,她穿的是十分保守的長袖長褲款真絲睡衣,只露了一雙腳在外面,白淨又秀氣,和她這個人一樣。
許嘉寧皺着眉頭看着黑漆漆的木桶,渾身上下充滿了抗拒。
邵烽彎下腰,一手攬住她的背,一手穿過膝蓋,把人抱起來。其間她撲騰了兩下,沒掀起什麽浪花,人就已經坐在床沿,邵烽又去卷起她的褲腳,她下意識避了避,還是沒避開,腳踝被他握在手裏。
褲腳卷到膝蓋下,露出筆直纖細的小腿,形狀漂亮的腳踝,骨肉勻亭,皮膚光滑。
剛剛升起的那股郁氣不知不覺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貓抓似的發癢,邵烽忍不住摩挲兩把,察覺到她往後縮,反倒握得更緊,還低頭在小腿上親了一口,狎昵極了。
他低聲笑道:“那老中醫還有點本事,腳沒以前那麽涼了。”
許嘉寧掙不開,便用力往水桶裏踩,邵烽托住腳底,無奈又寵溺地搖了搖頭:“水溫你還沒試過,要是燙了怎麽辦。”說罷他慢慢放了手。許嘉寧試了下水溫,剛剛好,兩只腳全部浸沒在其中,濺起的水花打在邵烽臉上,他滿不在乎地抹掉。
“今天媽又打電話問我了,什麽時候讓她抱上孫子。寧寧,我們生個女兒吧,像你一樣的女孩。”
一擡頭,入眼就是她堪稱恐懼的臉,幾近透明的蒼白,邵烽心裏就有點說不出來的發堵,就像有一根鋼絲一圈又一圈在收緊。
他還是繼續道:“正好你現在課不多,學校那我會打好招呼,小家夥我來帶,不會影響你學業。”
靜默了好一會兒,邵烽才聽見她說:“等我畢業再說吧。”
語氣裏帶着幾分罕見的示弱,若是以往,但凡她這麽央求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邵烽都會想辦法去摘,可在這件事上,他寸步不讓。
“你讀了碩士還想讀博士,等你畢業,多少年後的事了。早晚要生,還是早點生的好,咱倆這年紀正好。”
邵烽說着就去拉她的手,一碰之下就發現她的手指在發抖,溫度涼的似冰塊,帶着他的身體也冷起來。
倒了藥水回來,許嘉寧已經躺在床上,裹在被子裏,側着身子,面朝窗戶背朝着他。
邵烽看着,心裏軟的一塌糊塗,關了燈,從後面抱着她,低低喊了一聲寶貝兒。
“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你稍微喜歡我一點點,不喜歡也沒關系,你別抗拒我,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良久沒有等來回應,久的邵烽都要以為她睡着了,親了親她的側臉,他閉上眼,睡意慢慢湧上來。
“不會有那一天的。”輕緩又淡薄的聲音打破寂靜。
睡意朦胧的邵烽猛地睜開眼,卻久久沒有動靜。在她看不見的背後,他臉色變得極為可怕,臉部線條緊繃到至極。邵烽深呼吸了好幾下,貼上去蹭了蹭她的頸窩,重重地親吻,輕輕地舔咬。
仰躺在床上的邵烽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收了收手臂,雙手穿過空氣落在自己身上。
心口所在,彷佛也跟着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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