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裴子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眼前不斷回放着席澤冷淡中又帶着嘲諷的面容,他肯定對自己很失望,她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明明姑姑讓她不要管盛婉婷的事的,她為什麽要對許嘉寧說那些話,還被席澤撞了個正着。

“妍妍,”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的裴歆見她臉色不對,連忙走過去,握上她的手,一陣冰涼,頓時擔憂,“你怎麽了?”

六神無主之下,裴子妍吞吞吐吐地說了。

裴歆恨鐵不成鋼,戳了戳她的腦袋,“我不是讓你不要去摻和她的事,你怎麽偏要沖上去,這次是她自己作死,你替她說什麽情,還,還說那種話。”

裴歆越想越氣:“她背後有人,連你姑父都不敢輕舉妄動,你倒好!還被席澤撞了個正着。婷婷惹的禍,已經讓他很生氣,連老交情都不顧了,施壓要求從嚴處理。你,你,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裴子妍紅了眼眶,後悔莫及:“姑姑,我沒想這麽多。婷婷畢竟是為了我才會和許嘉寧結怨,我就想讓她松松手,放婷婷一馬。”

“分明是她把你帶到溝裏去了。”裴歆氣不打一處來,“她這一鬧,原本不知道的現在都知道你那點事,你知道他們背後怎麽議論你。”

裴子妍身體一顫。

“妍妍,你聽姑姑的,姑姑絕對不會害你。盛婉婷就是個闖禍精,跟她走得近了絕對沒好果子吃。你看看她幹的事,明明是她理虧在先,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人麻煩,一個姑娘家家居然用這麽陰損的招,從根子上就壞了。你可不能被她影響了,那在這個圈子裏就真的沒法立足了。”

裴子妍聽她語氣無比嚴肅,震了震,“那婷婷她?”

“名聲都臭了,就算這次能僥幸沒事,估計也得送走,這燕市她是沒法待了。”裴歆厭煩道,“送走了也好,這家裏九成九的禍事都是她惹出來了,走了我還清淨點。也省的你姑父那點臉面被她敗得一幹二淨。”為了把盛婉婷撈出來,盛開泰是一點都不保留,能動的人脈都動了。也不知道他這會兒有沒有反省,反省他寵溺太過,把盛婉婷寵得無法無天,這回真的把天給捅破了。

盛開泰的确在反省,不過不是反省寵溺太過,而是自己太過輕信,但凡他當年稍微謹慎一點,查證一番,就不會被一騙就是八年。

八年,整整八年,他都在寵愛着別人的女兒,而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卻生死未蔔。

“司長,人來了。”蘇秘書長推門進來。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飯店的包廂,盛開泰約了狄立國和宋春芬夫妻見面。褚麗華嘴裏沒一句真話,這個女人心理素質又好,說的話真假難辨。所以盛開泰想從其他人嘴裏弄清楚一些事,這對夫妻無疑是最好的線索。

狄立國和宋春芬縮手縮腳地進來,這幾天他們倒是嚷着要找盛開泰,但是說實話,真沒敢找,一面是心虛一面是怕,只能寄希望于盛婉婷。想着盛開泰這麽寵她,她好好求一求,盛開泰也許能搭把手救救狄大偉。卻沒想到從律師那知道,連盛婉婷都被扣下了,兩人頓時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蘇秘書長關了門守在門口,他是恨不得自己是聾子瞎子,什麽都不知道的好,知道上司太多私事還是不光彩的事,可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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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立國和宋春芬因為大兒子狄大偉擔驚受怕,憔悴不堪,盛開泰也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

盛開泰直直看着兩人,臉色冷若冰霜,這些年他就是在替這兩個人養女兒,他們是不是很得意,不只一次在背後嘲笑他的愚蠢。

狄立國和宋春芬被他看得心慌意亂,連來的路上盤算好的央求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

盛開泰什麽都沒說,把桌子上的親子鑒定結果扔了過去。

狄立國手忙腳亂接住,看清封面的幾個字後,神情大變。因為盛婉婷的緣故,他對這些個事情特別關注。尤其前年弄堂裏一戶人家,發現養了十年的兒子是兒媳婦偷人生的,所以他知道親子鑒定是怎麽一回事情,是不是自己的種,查一查就能知道,錯不了。

宋春芬大字不識幾個,看不懂,見丈夫抖如糠篩,本能的害怕起來。

“不錯,厲害,騙了我八年,讓我替你們養女兒。”盛開泰皮笑肉不笑,語氣陰森。

狄立國腿肚子忍不住打顫,宋春芬煞白了臉。

他知道了,他還是知道了!

“是,是宋春雁的主意,都是她逼迫我們的,盛司長,我們就是普通小老百姓,我們哪有那個膽子騙你,都是她的主意。”狄立國兩股戰戰,冷汗如瀑,“是她逼我們做的。”

盛開泰冷冷一笑,“她的主意我信,不過我不信是她逼的你們,甩掉一個拖油瓶還能讓我欠你們一份人情,你們當然樂意。”

狄立國慘白了臉,險些站不住腳。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們算賬,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不跟你們計較。”

狄立國精神一振,猶如死裏逃生,“我說,我一定說。”

盛開泰逼視狄立國:“我女兒在哪?”

“我不知道,我們真的不知道,”狄立國慌亂道,“那會兒,就是八年前,我們也問過宋春雁,為什麽要,要騙……也問過她孩子在哪?她沒告訴我們,她真的沒告訴我們。”

盛開泰:“她就一次都沒提起過孩子。”

“沒,盛司長也知道,我們和她其實一點都不親近,她的事我們怎麽可能知道。”狄立國顫着聲,“當年是我們豬油蒙了心,竟然信了她的話,盛司長,我們知道錯了。”

盛開泰目光研判地觀察狄立國夫妻,心漸漸往下沉,他們真的不知情,難道真如褚麗華說的,她把孩子扔了。

盛開泰穩了穩心神,“婷婷知道自己身世嗎?”

狄立國和宋春芬不約而同瑟縮了下。

“她知不知道?”盛開泰聲音嚴厲幾分。

“她,她剛知道,”狄立國不敢撒謊,但是到底還有幾分舐犢之情,“她也是才知道的,以前她一點都不知道,她就是個孩子什麽不知道的。”

盛開泰咬了咬後槽牙,他們都知道,就把他一個人蒙在鼓裏耍的團團轉,“她什麽時候知道的?”

狄立國顫顫巍巍:“就上個星期天。”

盛開泰回憶了下,醍醐灌頂:“怪不得了,她态度大變,之前一口咬定事情和她沒關系,可那天之後立馬改了口,承認是她幹的,還哭着鬧着要我撈狄大偉。原來是你們告訴了她的真實身世,是你們逼她這麽幹,就用她的身世要挾她,要不然她怎麽肯自己站出來承擔後果。”

養了八年,盛開泰怎麽可能不了解盛婉婷,只不過之前都被慈父之心蒙蔽,所以她犯再多的錯,都覺得她性本善,可撇開慈父之心再去看這個人。盛開泰都訝異,自己怎麽會覺得她本性純善。

回想起盛婉婷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後,還一口一個爸地求他幫幫她幫幫狄大偉,不惜撒潑打滾的哭鬧,她怎麽有臉說得出口。

宋春芬壯着膽子戰戰兢兢道:“婷婷那就是個孩子,她什麽都不知道,那都是,都是她小姨的意思。”

“她現在知道了,可還想繼續騙我,明知道她的事棘手,還又哭又鬧要求我幫她,讓我為了她四處求人得罪人。”盛開泰冷笑着點了點頭,“不愧是你們的好女兒。”

見盛開泰站起來要走,宋春芬慌了神,哭哭啼啼求饒,“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大人的錯,跟孩子沒關系,盛司長,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們家大偉還有婷婷,婷婷怎麽着也喊了你八年爸爸,她是真的拿你……”

“閉嘴!”盛開泰勃然大怒,指着涕泗橫流的宋春芬,“你怎麽有臉求我,騙了我八年,還想讓我救你們的兒女,我不反手踩一腳已經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

狄立國和宋春芬心神大亂,撲上來哀求。被聽着動靜不對的蘇秘書長沖進來隔開。

盛開泰步履不穩地走出去,面容灰敗,狄家夫妻也不知道孩子在哪,孩子到底在哪?

“褚麗華什麽時候到?”盛開泰問蘇秘書長。

蘇秘書長看了看手表忙道:“大概還要一個半小時。”

褚麗華在深圳,盛開泰不便去深圳找人,所以只能讓褚麗華上京。褚麗華不願意,他自然有手段讓她不得不上來。

一個小時後,褚麗華下了飛機,被盛開泰安排的人接到約定的地點。

兩個人對面而坐。

以往每一次見面,盛開泰面對褚麗華都是弱勢的一方,因為是他對不起她,可這一次,他目光冰涼地注視褚麗華,眼底湧動着萬千情緒。

褚麗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難受了?”

盛開泰眼底血絲如蛛網:“你滿意了?”

褚麗華往後一靠,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差強人意。”

盛開泰眼底迸射出冷光。

“恨我,你有這個資格嗎,我不過是把當年你對我做過的事還給你而已,”褚麗華冷笑着道,“當年你不也是這麽騙我,我以為你在學校裏念書,可你在幹嗎?”

盛開泰臉色忽青忽白。

“你在和別的女人花前月下。”褚麗華哼笑,“現在你知道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了。”

盛開泰徒然垮了肩膀,蓬勃的怒氣一洩而空,半響他苦澀發聲:“當年是我對不起你,現在你也報複成功了。”

褚麗華端詳着他,看得出來,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整個精神都頹了下來,都不像那個意氣風發的盛司長了。

“孩子到底在哪兒?”盛開泰盯着褚麗華的眼睛。

褚麗華神色頓了頓,緊接着她掏出一根煙點上,缭繞煙霧浮在面前,讓她面容都模糊起來,“我不知道。”

她抽了一口煙,“我把她扔了,從火車窗口扔了出去,是個晚上,外面下着雪,你覺得她現在在哪。”

盛開泰如墜冰窖,豁然站起來,怒指她:“宋春雁,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彼此彼此,”褚麗華擡眸睨着暴怒的盛開泰,“當年你不要她硬塞給我,現在又來裝什麽慈父。怎麽,還指望着我一個人把她養大,然後等你找上來坐享其成。”

褚麗華嘲諷地挑了挑嘴角:“盛開泰,誰都有資格罵我沒人性,唯獨你沒有。”

盛開泰跌坐在椅子上,眼眶發酸發脹,連聲音都在顫抖,“你怎麽能這麽狠,你再恨我,可那也是你的親骨肉。你不想養,你可以送人,哪怕放在路邊放在火車站都好,你怎麽能把她,把她扔了。”

褚麗華夾着細長香煙的手抖了抖,是啊,當年她怎麽就扔出去了呢,她已經回想不起當時自己在想什麽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不知什麽時候起,窗外飄起了雪,漸漸細密起來。

盛開泰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腔憤怒和恐懼,一字一頓問:“哪一段鐵路,具體時間。”

褚麗華看了看他:“畢節到安順之間,12月24號,晚上八九點。”

“你找過?”

褚麗華沉默不語。

盛開泰深看她一眼:“我們倆扯平了,我不欠你了,以後我都不欠你了。”

褚麗華一哂,“扯平了。”

離開後,盛開泰立刻派人去畢節到安順之間鐵路段上查訪,論起找人來,他比褚麗華更方便,只已經過去了十八年,希望渺茫,尤其是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那個孩子能熬下來嗎?盛開泰不敢深想,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試一試,不然寝食難安。

同時,盛開泰也停下了撈人的動作。這一刻的盛開泰無比冷酷又涼薄,他對盛婉婷的一切寵愛都建立在血緣上。是親生女兒,他就是豁出去了也得想辦法把人撈出來。不是親生女兒,哪怕有八年感情,他也不可能再為了她絞盡腦汁,尤其她已經知道真相卻隐瞞不說。

正如他之前所說,沒有報複性的反踩一腳已經是他仁至義盡。

被放生的盛婉婷頓時着急了,盛開泰不來探望她了,她只能抓着律師問。律師哪裏知道盛開泰為什麽不來,他倒是察覺到盛開泰态度變了,不再像之前那麽緊密地聯系他想對策。他主動聯系想商量商量,盛開泰說全權交給他,讓他盡力而為,說實話律師有點方,形勢變得非常不利。

沒了盛開泰在背後頂着,案件處理速度加快。

狄大偉那邊出現了突破口。在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審訊下,他終于硬撐不下去,吐露實話。盛婉婷的确向他抱怨了許嘉寧,但是沒有指使他去對付許嘉寧,是他為了讨好盛婉婷自作主張。

而盛婉婷那邊除了在盛開泰面前,為了保狄大偉承認過,對外是從來不認的,到了審訊室,更是不敢認。審到後來,除了死死咬着自己身世這一點不肯說出來,其他什麽都說了。警察這邊也傾向于相信不是她所為,她在醫院承認只是為了逼迫盛開泰救狄大偉。不禁同情盛開泰,可真是攤上了一個來讨債的。

查到這,真相已經水落石出。

得到消息的邵烽很不滿意,雖然和盛婉婷沒關系,但是事情因她而起,就那麽放過她,他不樂意,想做點什麽,又想起了許嘉寧,不覺笑起來,總不能平白給人安一個罪名上去,讓她知道了,還不得影響他的形象。想收拾人,可以用另外的手段。

邵烽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新的手機卡,他每次打過去都是正在通話中,顯然手機號已經被拉黑,好在他別的不多,錢挺多,備用手機卡有一大盒,拉黑一張換一張,起碼能換到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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