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想通
幾家歡喜幾家憂,那一邊賀緘柔情蜜意,于庚華池焰火玫瑰的攻略芳心,這一邊馨寧趴在章蓉蓉腿上梨花帶雨。
“蓉蓉,你也恨我吧,是我害得你跌落綠心湖。五殿下這是不知有多恨我呢,竟讓一個宮婢一條一條的數落給我聽,每一條都打我的臉,他這是讓宮婢打我的臉啊!”馨寧哽咽道。
章蓉蓉親自絞了塊溫熱的濕帕子遞給她擦臉,“好啦別哭啦,他不也沒給湯宮人好臉色。再說确實是喜鵲那丫頭殿前失儀,按說拖下去打板子都不為過,只挨了一嘴巴,疼是疼了點,說不定将來還能救她一命,讓她明白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也虧得這裏是玉泉山,這種話若是拿回紫禁城,莫說她小命不保,就連你的閨譽也要毀于一旦。”
這樣的道理,浸淫深宮多年的馨寧又豈會不懂?她只不過是咽不下那口氣罷了。那畢竟是她的奴婢,如何懲治管束都是她自己的事,被賀綸的人管教也就罷了,那湯媛又算個什麽東西?
雖說賀綸是為了章蓉蓉,但卻也相當于幫了湯媛一把,否則以當時那種情況,她只需吩咐左右按住湯媛一頓左右開弓,說她頂撞鄉君誰還能說個不字,誰又能證明她沒說?
偏偏他好巧不巧的路過,竟讓湯媛占了天大的便宜!
章蓉蓉知她意氣難平,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無奈的拉長音調道,“你就當看在我的面上,別跟那湯宮人計較了,大不了下回當着你的面兒我也不理她還不成。你且別哭了,快擦擦臉,讓下人伺候着敷一敷眼睛,免得明日晨起被人瞧見了,多不好看呀。”
這下戳中了馨寧的心窩子,她素來要強,怎能讓旁人見到一雙哭腫的眼睛,當下斂去情緒,喚金莺進來,又是煮雞蛋又是芙蓉膏的一通捯饬。
章蓉蓉又安慰了她幾句方才離去,徑直走向水雲苑。
因她帶了五六個婢女仆婦,又與東殿的一衆侍從再相熟不過,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竟讓她輕而易舉的混了進去。賀綸雖不太高興,卻也懶得責備她,這麽晚了跑過來幹什麽?
到底已經不是小時候了,雖不像一般人家那樣的男女大防,但章蓉蓉還是帶了兩名貼身婢女進了賀綸的偏殿,那兩名婢女走至飛罩下便自覺的側過身,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賀綸靠坐正堂的榻上,大概是聽聞她要進來才将将套了件外衫,衣結還有根沒系整齊,此刻正一面整理一面呵斥她道,“你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再有下回定不饒你。”
這話她耳朵都快聽出老繭,嘟了嘟嘴,一臉高深莫測的靠近他。
賀綸淡聲道,“怎麽,是來為你的‘好姐妹’打抱不平?”
“這你可就猜錯了,我只是好奇湯宮人有多可愛呀,把你迷的三五六道的,可憐馨寧還不明就裏,只當你為了我。”說着她就要去揪賀綸耳朵,被他一個眼神瞪得又縮回手。
“如果你是來吃醋的,我勸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此外,別在我跟前提那個宮婢的名字!”賀綸面色如常。
這下章蓉蓉更是樂了,竟沒大沒小的往他身邊一坐,拉着他袖端不放,賀綸沒好氣的推開她。
“原來你真喜歡湯宮人。我就覺得你眼神不對,今早兒還色.迷迷的偷瞄她,又無端端的黑臉,這才試着将湯宮人借走,你看,我把湯宮人和三表哥一拆開,你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章蓉蓉一臉捉到賊的神情,“還有上回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花鳥苑的值房幹了什麽好事,也跟湯宮人有關對不對?別不承認啊,從小到大旁的東西我不敢說,單你偷偷觊觎哪家女孩子我最是清楚不過!”
胡說八道!我觊觎誰了!賀綸見她越說越沒邊,幹脆起身,她卻還不松手,竟脫鞋站在了他的榻上,居高臨下道,“哼,休要騙我,就算你不喜歡她,肯定也多多少少感興趣了!我不管,咱倆可說好的,我要嫁給你,你得給我建椒房殿。”
最後一句話,她聲音壓得極小,笑容可惡。
“那是你自己說的吧。”
“可你也沒反對啊。”她搶在賀綸動怒之前,嘟着嘴繼續道,“如果你不能讓我獨寵後宮,那就得答應我第二件事,給我造最大的公主府,我要做公主,把林潛賜給我做驸馬,我宣他,他得來跪拜,我不要他,他就得滾。”
你怎麽不上天呢!賀綸神情變得嚴肅,“蓉蓉,這種與謀逆無異的傻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
父皇如今正值壯年,身體康健,何來他的皇後和公主之說。即便這是自己的地方,但不該說的話一旦開了口,誰又能保證他日不在外人跟前說漏了嘴。
章蓉蓉最怕賀綸認真的樣子了,立時不敢再胡鬧,怏怏的穿好鞋子下榻,絞着兩只小手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可是人家真的有一點兒吃醋,但還得保持微笑。”
賀綸愣了下,問她,“吃醋是什麽感覺?”
“吃醋就是嘴巴裏冒酸味兒,譬如你在避險坑連哄帶騙的親湯宮人,沒錯,就是莘堂兄跟我說的,你要是敢找他算賬我就跟你絕交!再譬如你偷瞄湯宮人,我也渾身不舒服,總之呢就是希望你的眼裏和心裏只有我。”
然而賀綸卻又接着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對林潛也是這樣?”
“他怎能與你相比,不過是我退而求其次的東西罷了。”章蓉蓉偏着頭不屑道,“反正我就是要做你身邊最重要的女人。”
皇後或者大公主,前者是他獨一無二的妻子,後者是他獨一無二的妹妹,哪怕是他的親妹妹,除了和熙,誰能與她比肩?況且公主和皇上在宮闱裏有點小暧昧,誰敢多嘴?嘻嘻,章蓉蓉用胳膊拐了拐他。
“你是不是聽見我要林潛也有點吃醋了?”她眨眨眼,從身後抱住他,“那你就乖乖娶我嘛,我幫你得到湯宮人如何?你這種脾氣若是沒有這副皮囊和皇子的身份真的很難讨女孩子歡心呢,對付湯宮人那種自制力極強的,就得用曲折的法子,比如……”
她故弄玄虛的停了停,打量他有沒有被勾起好奇心。
賀綸面無表情,眉毛動都沒動一下。
“驕傲個什麽呀,得,等你想要的時候再來問我吧。”章蓉蓉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松開他。
就不信他忍得住,世上可沒有不偷腥的貓兒。章蓉蓉又纏着賀綸下棋,賀綸喊來馮鑫,半是強硬半是驅趕的将她哄了出去。章蓉蓉氣的直跺腳。
馮鑫倒是一派和氣,告辭之前還叮囑了她一句話兒,“五殿下的意思是鄉君畢竟是太後身邊的人兒,小姐您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章蓉蓉神色一凜。
不過賀綸這麽考慮确實也有他的道理,前朝後宮本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馨寧這邊出了什麽不好的事兒,難保不讓甄閣老作妖。
章蓉蓉離開之後,賀綸再無睡意,仰面躺在榻上,目光盯着虛空的某一點出神。
他是個生理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對湯媛有需求也沒啥不好承認的,但人家不願意,那他何必上趕着自讨沒趣?蓉蓉說她能幫他得到湯媛,他毫不懷疑,說一點兒也不心動是假的,可一想到那晚避險坑中湯媛臉上的淚以及她凝在喉間的嗚咽,惶惶如小獸,無助而可憐,無一不說明這個女孩子真的不喜歡他,那麽他用欺騙的方法得到她又有什麽意思?
再說事後如何處理也是麻煩,總不能真給她随便配個人吧?只一想到旁的男人以後會如他一樣夜夜壓在她身上,他就說不出的惡心,可是留在身邊的話,她又委實太過精明,一般手段哄不住。
萬一沒人鎮得住她,他該怎麽辦?
賀綸郁悶的翻過身,以手扶額,倒不是沒考慮過蓉蓉,可是蓉蓉這丫頭不動手則已動手便是斬草除根,萬一真把湯媛弄死了他……他也不知自己會怎樣,但想想就感覺窒息。
他就這樣腦中一團亂麻的睡了過去,連夢裏都是她,她壓根就沒正眼瞧過他,卻讓賀緘牽着手走了,始終不曾回頭。
這日天一亮,他就以随駕狩獵為由起的比任何人都早,卻磨磨蹭蹭的在東西兩殿的交接的花園裏移動,眼看就要移動至月洞門,還沒見湯媛出現。
就在他以為今天是沒希望了的時候,她提着一只紅漆食盒悻悻然走了出來,身邊跟着一群人,目光一發現他,立時垂下臉,屏氣斂聲的與衆人一道向他行禮問安,還不等他開口,她又夾在人群裏飛快的逃走。
沒錯,她是用逃的。
此後直至玉泉山之行即将結束,他也沒能再見到她。
湯媛倒是沒想到又遇到賀綸,也不是不害怕,但仗着人多,他不一定會注意到自己,沒多會,她便成功的溜走。
而昨夜那個如夢似幻的美妙生辰就像來的那麽突然一樣也去的突然,被她一嘴巴子拍結束。
确切的說賀純開口之前她就要去抽賀緘了,等他甫一開口,她正好已打上去,當時賀緘的表情……她已是不敢再想象。
反正她闖禍了。
為了不讓人發現臉上的巴掌印,賀緘一早便稱病閉門不出,甚至錯過随駕狩獵。
可她不是故意的,如果他的手不往裏伸,如果她沒有看見一些奇怪的浮光幻影,她又怎會失張失致?湯媛逼退眼睛裏的淚意。
說到浮光幻影,她自己就是穿越過來的,對鬼神方面深信不疑,而那些栩栩如生的夢境分明已超越了自然,再根據夢境時快時慢的片段,她驟然有種大膽的猜測,猜測那是她的未來。
可她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也不信賀緘會那般放.浪.形.骸的折騰她,但卻……卻無端的相信……箭亭石林那件事是真的。
以賀綸的所作所為,她深信不疑。
這便是晨間冷不防撞見他時,她驚恐之極的緣由。有限的生理知識告訴她,那種情況下她絕對受了嚴重的傷。
當預知了這個男人可能會傷害她,就像害只阿貓阿狗那樣容易,她不恐懼才怪。
但她絕不會像阿珞那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如果有人非要逼她去死,她定會在對方出手之前以命相搏。
話說當昨夜那一場焰火玫瑰的浪漫化為了泡影,湯媛對于賀緘的最後一絲妄想也随之破裂,不得不重新正視現實。現實就是玉泉山之行一結束,她自會前去叩見太嫔娘娘,争取今年上半年定下親事,下半年成親。
羽不羽林衛的真沒關系,只要能過日子并與她在京師立足即可。銀錢方面她還是不愁的。
她知道只要自己下定決心,太嫔娘娘就能幫她實現,她老人家一直猶豫不決不就是怕挑的人不夠好,委屈了她麽?
其實沒啥好委屈的,她相信太嫔娘娘看男人的眼光。
一夜沒睡方才想通此節,湯媛眼底雖還藏着些許疲憊,但步伐相較從前已是輕盈許多。
她深深吸了口氣,神色如常的邁入賀緘屋內,伺候他用膳。
這日直至金烏西墜,鳴號收兵,賀綸才終于逮到單獨與賀純談話的時機,賀純一臉不快。
他問,“你的字最近練得如何?字太醜的話去上書房還不夠丢人的。”
“一直沒停,每天都寫滿二十張字帖才敢出來玩呢。”賀純拍着胸.脯道。
“是了,你昨夜怎麽回來的那麽遲,玩的可還開心?”賀綸仔細的擦拭手中箭矢,似是不經意的又問一句。
顯然是不開心,賀純氣哼哼的抱起小胳膊。
“一點也不好玩,我去的時候焰火已經放的差不多,三哥身邊的人又攔着不給我往裏進,最後廢了我好大的勁才得逞。原來他和湯宮人在角落裏打架,還咬嘴巴,我覺着好玩,也想咬,可是湯宮人不願意呢,她好委屈的,還撓了三哥一把,我看着怪吓人的,便也不敢再提此事……”
還沒說完只聽“咔擦”一聲,原是賀綸折斷了将将擦淨的箭矢。
賀純一臉費解,“既然是折來玩的你還擦它作甚?”
賀綸笑了笑,“那……三哥身上有沒有穿衣服,特別是褲子?”
“穿啦。為啥要問這個,不穿還能打贏麽?”賀純一臉無語,不想再跟五哥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