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再沒戲演,只得回公司待命,順口提了一提合約到期的事情。

公司那方面沒有續約的打算,陳再也痛快的簽了解約意向書,天天在醫院照顧他媽。

他媽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想撞進這個圈子裏來,可惜在片場轉悠了好幾年也就撈了幾個丫鬟的角,後來被騙了,就生下了陳再,還蹲了兩年大牢,出來後為了生計,做起了人肉買賣。

一進病房,陳再就看見他媽床前坐了個人。

“大叔您好。”

那人嘆氣,“陳再啊,我是你王叔,住你家隔壁十幾年了。”

陳再早習慣了,臉色不變喊了聲王叔,在他媽床邊坐下,就聽到王叔嘀咕,“人長得好,也聰明,怎麽就是個傻的?”

他們那一輩人不明白臉盲,也不理解臉盲,只是覺得門對門住了十幾年,陳再幾乎每天都要問自己一遍,你是誰,不是傻是什麽?

陳再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長得好看,他每天都照鏡子,嫌棄得要命,他房間牆上貼了一張吳彥祖的海報,天天一進房就沖着海報一副迷弟臉。雖然他從來不記得吳彥祖長什麽樣。

陳可的手瘦的只剩下骨頭了,摸着硌人,兩頰也因為化療凹陷下去,眼底黑眼圈格外濃重,眼珠都渾濁了,說幾句話就喘氣,再也不能像五年前那樣和陳再對着罵了。

“再兒,現在怎麽有空來看媽了?戲演完了?”

陳再看着他媽折騰得不成人形心裏也有些沉重,沒了往日嬉皮笑臉,點頭,“演完了,休息幾天。”

“你啊,得好好演戲,可不能老往醫院跑,媽沒事。”

“公司給我放了幾天假,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陳可又嘆了口氣,和王叔眼神交彙了一番。

“再兒,媽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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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再一聽這語氣,像是在交代遺言。

“媽,有什麽話您病好了再說。”

“這病啊,媽心裏有數,沒幾天了,不過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訴你。”

“您說。”

“年輕的時候媽叛逆不懂事,做着演員夢學着人家北漂,結果被人騙了之後生下了你,後來幹了些傻事就進去了。”

這些事陳再小時候就聽人說了。

他臉盲不記得人,年紀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直認為是自己蠢,沉默寡言也不怎麽說話,老師和同學們都覺得他是怪胎,久而久之,他怪胎的名聲也就出來了,他媽坐過牢的事情也傳遍了,小時候陳再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打出了名聲才熬完。

“其實啊,你不是媽的兒子。”

陳再眼皮一擡,手覆在他媽的額頭上,“沒發燒啊。”

“我和你說正經話呢,別這麽沒正經的。”

陳再張口就往外大喊,“醫生,醫生,我媽又病了!”

陳可一拍他額頭,“聽媽說,別打岔。”

陳再拿着蘋果削了起來,低頭,“行吧,您說,說出一朵花來。”

“當年,媽在影視基地找活幹,被人騙了,懷了身孕,那男的不負責,給我留了打胎的錢就沒了消息,我孤苦一人久了,也舍不得,就沒打掉,後來快生了,在醫院的時候遇到幾個人,好家夥,一窩哄的把人推進了産房,還拉起了簾子,我和那個女人一起被孩子折騰了大半夜,我倒是沒什麽大事,那個女人差點沒撐過來。”

“生了之後那有個男人進來産房,孩子也不看就推着那女人走了,我倒是看了孩子一眼,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乖乖的,也不哭,還沖着我笑,比我的那皺巴巴的兒子好看多了,我那時候就在想,這個女人怎麽這麽好運,那麽體貼的丈夫和一個這麽好看的兒子,所以我一沖動,趁人不注意,就把孩子給換了。”

長長裹着的蘋果皮被陳再削斷了,刀鋒太快割進了肉裏。

陳可一看出血了,連忙給他拿紙巾包起來。

陳再随便擦了擦,也不在意,“媽沒事,小傷口。”

“你現在是明星了,可要注意這些。”

陳再看着拇指上割出的傷口往外滲着猩紅的血珠,擡頭問道:“媽,您還記得那男人女人長什麽樣嗎?”

陳可搖頭,“那個時候我沒什麽錢,影視基地又在偏遠地方,一個小地方的診所,燈光又暗,我沒看清。”

陳再點點頭,不再追問,“那行了,別想這麽多,好好養病吧。”

“再兒,”陳可眼圈紅了,緊握着他的手哽咽道:“你是不是恨媽?”

陳再沒有說話,笑了笑,“您別激動,好好養病。”

“是媽的錯,一時沒想清楚就……不過你放心,我把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給你登了個報,能上五個月。”

陳可從枕頭後拿出一張報紙,油墨的氣息撲面而來,陳再把那報紙翻開,在報紙最下邊看到了一則尋人啓事,關于他的。

二十三年前在XX影視基地生過孩子的女人,咱們倆孩子抱錯了,麻煩盡快聯系我,陳可:138XXXXXXXX。

陳再沒心情,把那報紙還給她,起身走了出去。

王叔想喊住他,偏偏被陳可拉住了。

“老王,我對不起他,我真是沒臉見他。”

老王也只是不停的安撫他,什麽話也說不出。

陳再杵在醫院樓梯的吸煙區,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口。

濃濃白色煙霧氤氲,徐徐往上,迷得陳再眼睛都有些酸。

啧啧,演戲一樣的。

戲裏不是主角,戲外倒成了主角了。

指尖夾着的煙燃了一半,陳再盯着那火光,隔着霧氣朦胧,恍惚的就像是一場夢,颠覆你前半段人生的認知,也同時颠覆你後半段人生的路途。

陳再突然就嗤笑了一聲,把煙頭往窗邊一摁,扔進了垃圾桶裏。

知道了能怎麽樣呢?這操蛋的人生還不是得繼續下去?

都已經過了二十三年了,苦日子都過去了,日子越來越好,找得到找不到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陳再狠狠抹了一把辛酸淚,擡腳就往病房走。

他舍得下錢,給他媽住的VIP病房,直接就包年了。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遇到不少的人迎面而來,陳再下意識偏下臉。

他低調,偏偏有人認識他。

低沉又威嚴的聲音直接在他耳邊響起,“陳再?”

這三個字穿過四周稀薄緊滞的空氣傳到陳再的耳畔,只覺得抑揚頓挫,低沉性感,格外好聽。

陳再不記得人,但好聽的聲音他總有些印象,可這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詫異擡頭,再仰頭。

眼前這這男人陳再一點印象也沒有,一只袖口挽起,手臂纏滿了繃帶,身上襯衫還沾了不少的淤泥和血跡。

看這樣子,像是出了車禍。

要不說陳再在圈子裏浪名遠揚,一見人合胃口就想撩兩句。

“诶?你認識我?我粉絲?”

那男人眉心一凝,久居高位的人,情緒自然不會因為小事而有所動容。

這氣勢委實有些駭人,陳再想不到為什麽他身後那些人一個個急的跟什麽似得,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過也明白了眼前這男人,不是他能調戲得起的,“先生認識我?”

那男人盯了他半響,這才附在身邊人耳邊說了幾句,那人将一張名片遞給他,他又遞給了陳再,“聽說你解約了,有空來我公司。”

陳再接過那名片,細細看了一眼,登時喜上眉梢。

“原來您是千娛娛樂的,您好您好,遇到您十分有幸。”

如果說映星是娛樂圈有名的娛樂公司,那麽說娛樂圈的半壁江山都落在了千娛的手裏也不為過,有人說,千娛是造影帝影後的地方,沒人反駁。

江城這地方,幾大集團說不清又道不明,旁枝末節,錯根複雜。

男人身上有傷,陳再也就堪堪握着他沒受傷的左手,那男人身邊的人等不及了,“顧先生,您該去檢查了。”

陳再一聽識趣道:“打擾您了,您快去檢查吧。”

顧摯輕輕嗯了一聲,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大步離開。

陳再沖進病房,“媽,我要簽約千娛了!”

顧摯這次出了車禍,可把一行人吓壞了,慰問電話響個不停,終于将一切都料理妥當之後,他的助理這才将手機交給他。

“顧先生,都料理妥當了,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先下去了。”

“等等,今天那個陳再,明天你派人去和他接觸,簽下來。”

秘書不明白一個三流明星為什麽能得到顧先生的關注,但他們哪裏有什麽發問的餘地,恭敬道:“是。”

等到人出去,他這才閉眼小憩,想起剛才的陳再,靜靜回想着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一言一語,眉飛色舞,喜形于色,驕傲,十指碰撞到的肌膚的溫度,孩子氣的和前世一模一樣,所有的感覺觸覺,一點一點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開。

仿佛是極為美味的饕餮盛宴,值得他一遍一遍的回味,品嘗。

顧摯十指交叉,嘴角突然蹦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

沒人知道,在他的目光裏,深深隐藏在其中,壓抑着的,努力克制着的,幾乎要将他吞沒的瘋狂的觊觎與……愛意。

因為只有他知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要這個人,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确定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

啧。

小崽子。

這輩子你最好乖一點,再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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