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人等于行兇者?

菜做好後,因為是去裏院露臉,周大娘也不敢草率,只點了少語寡言的阿依随她一起去。

正值秋季,宅邸西邊的花園裏,一大片高潔雅致的蟹爪菊生氣勃勃,幾株垂柳種在已經凋敗的荷塘邊,随風輕擺,娉婷袅娜。

阿依捧着食盒跟在周大娘後面,對于官宅的華麗她沒有多少好奇心,一路上只是低着頭,并不左右看,這讓周大娘很滿意。

穿過綠柳,近些時,她看到留着山羊胡、身體肥胖的楊知府正坐在桌子一頭,面帶讨好。端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一襲紫色團花蠶絲華袍加身,名貴的衣料服帖地伏在身上,隐約描繪出衣服下纖長卻結實的身體。

阿依無意識停下腳步,因為那背影莫名地熟悉而危險。

周大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阿依無法,只得硬着頭皮上前。

兩人站在餐桌旁稍遠一些的位置,周圍沒有丫鬟,只有兩個年輕小厮垂手侍立着。周大娘帶領阿依無聲地屈了屈膝,兩名小厮過來,打開她們手中的食盒,把菜往外捧。

風吹來,挾帶一縷似有若無的熏香拂過她的鼻端,那令阿依神經最為敏感的香氣讓她的心髒驟然縮緊!

“楊大人任蘇州知府已有五年了,可還自在?”讓她記憶深刻的男中音随之響起,似淡雲輕風。

“是,下官能在這樣繁盛的地方為官五載,全都是托了楊公公和墨大人的福……”楊知府勉力賠笑。

“繁盛?哼!”

一句意味不明的冷笑如雷在阿依的腦海裏炸開,她忍不住擡頭,當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張線條優美卻冰冷得令人發寒的側臉上時,烏黑的杏眸陡然瞠大!

平緩的血液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慌幾乎撐爆身體地膨脹着,誘人的熏香氣在這一刻似轉化為濃郁的血腥味,毛骨悚然的感覺讓她的身體緊繃到發抖,捧着食盒的手一顫,盒子啪地掉落,菜灑了一地,油膩狼藉。

響聲驚動桌邊的人,楊知府和墨硯齊齊回過頭來。

阿依眸光恐懼地望着他如雪玉明珠的臉上,煙灰色的淚痣在陽光下令人無法直視地妖冶着,一雙森如冰川的眼眸似能穿透人心一般,強烈的存在感令人膽寒。

“大人恕罪!”周大娘吓破了膽,見阿依仍傻站着,一把拉扯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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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知府當着客人丢了臉面,勃然大怒,厲聲喝道:“笨手笨腳,驚擾了大人,來呀,拖出去打二十板子,讓夫人叫人牙子來發賣喽!”又忙忙向墨硯賠不是:“這丫頭是才來的,擾了大人興致,還望大人勿要見怪!”

墨硯不說話,就那麽淡淡地看着垂首跪在地上身體緊繃一言不發的阿依。

阿依雙手抓着衣擺,她是應該說點什麽,比如奴婢該死、大人饒命之類的,可話卡在喉嚨裏,她就是喊不出來。再說喊出來也沒用,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在客人面前落了主家的面子,這對一個奴婢來說是天大的罪。

有小厮上來拉她,就在這時,墨硯忽然涼涼地開口:“本官的興致只是一個丫頭還擾不着。”

楊知府是個油滑的,聽這話裏有話,揣度着問:“大人的意思……是要饒了她?”

“都下去吧,本官今日是來與楊大人商談要事,不是來喝酒聊天的。”墨硯平聲說,淡如流水的語調,卻因為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心底發涼。

楊知府立馬領會了他的意思,板着臉手一揮,命所有人退下。

阿依意外獲救,忍不住擡頭看了墨硯一眼,然而入目那張冰冷卻标致的臉孔讓她的心再次顫了顫,忙又低頭。

回去的路上,驚魂未定的周大娘把她好一頓數落,阿依老實聽着,也不敢反駁。好容易等到周大娘消氣,做完一堆雜事,她沒精打采地往下房走,剛走到影壁前,門房阿棗小跑過來說:“阿依,門房有人找,快去吧!”

阿依一愣,心先是高高提起,轉念一想又覺不可能,随阿棗來到門房,正坐在裏面喝茶的王淵霍地站起來,叫道:“阿依!”

“阿淵哥,你怎麽來了?”阿依很驚訝。

“你還問,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娘要賣了你,趁我不在你就走了,我去問我娘,她又不告訴我把你賣去哪兒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打聽到你在這兒!”

“能賣出來不是好事麽,我以為大娘告訴你了。”

一句話噎住了王淵所有氣憤的話語,他看了她片刻,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阿依,你先忍耐一下,等我考取功名,一定會來贖你出去的。”

阿依覺得這不太可能,又不好怫了他的心意,便點點頭。

兩人敘了會兒話,阿依心不在焉,王淵是托被王大娘介紹進知府家的阿棗才進來的,也不敢久留,阿依便送他出去。

“我會再來看你。”王淵說。

“不用再來了。”阿依是好意,知府家的門房一個小民怎麽可以随便出入,被發現還了得。

然而這話卻讓王淵大受打擊,直勾勾地瞪了她一陣,撂下一句:“我會再來!”賭氣跑走了。

阿依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哪兒得罪了他。

轉身,剛要往內院走,毫無預兆地,一片冷豔的紫色沖入視野,優雅如竹、華麗似畫的男子背靠在垂花門旁,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阿依頭皮發麻,但她感覺若此時逃跑麻煩更大。努力忍住尖叫,她繃着快要顫抖起來的身體,壓低了頭,小步上前,屈了屈膝:“奴婢給大人請安!”

大人不動,也不說話,阿依猜想這或許是讓她別打擾他的意思,于是她邁進垂花門。就在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忽然聽見他低聲說:“那晚……你看見了吧?”

恍若幽冥鬼使的輕喃瞬間冰封了阿依的心髒,鼻端仿佛再次嗅到令人恐懼的血腥,風起,她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大人在說什麽,奴婢不懂。”下一秒,她擡起頭,堅定地對上他投來的目光,淡定地問。

絕不能承認,否則會死無葬身之地,她告誡自己。

他望着她,冰冷的目光刺進她的眼,剝開平如鏡的眼波,望見了內裏隐隐的顫抖。

“小老鼠很有膽量呢。”他的聲音好聽到讓人起雞皮疙瘩,“今夜子時,到楊府的西角門來。”

他落下這目的不明的一句,緩步離開了。

阿依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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