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臌脹

阿依眨眨眼,認真地說:

“我是我們先生的藥童,大哥你若是不讓我進去,耽誤了你們老爺的病情可就糟糕了。”

“你是藥童?”那仆從不太相信地上下打量她,女藥童?

“是的,因為許多病人都需要細心地照料,女子又比男子細心,所以先生就收我做了藥童。所以大哥你若是再攔着我,也許你們老爺的身子會不舒服,到時候被責怪的可不是我。”阿依一臉平板地說,無半點心虛,大有“你愛讓不讓”之意。

那仆從将信将疑,想了想,最終還是讓了路。

阿依順利進入房內,秦泊南和紫蘇均在病房裏,見她居然進來了,雖然微訝,卻沒管她。

阿依乖乖地站在一旁,聽那土地主自稱姓胡,是個員外,陪着他的管家姓王。據王管家說,他家老爺某一天右上腹疼痛,開始輕微,逐漸加重,但他只以為自己上了年紀,并沒在意。後來腹部逐漸鼓脹,因為一直肥胖,也只以為是長胖了。哪知肚子越來越鼓,體重卻越來越輕,全身乏力,請大夫來診治,吃了許多藥都不好,直到最後連走都走不動才終于害怕起來,只得從阜陽縣千裏迢迢地前來求診。

秦泊南讓解了衣裳,露出皮色蒼黃,脈絡暴露,鼓脹高聳的腹部,輕叩之,發出一串濁音。雙下肢凹陷水腫,關節疼痛,全身有多處皮下出血點,皮膚黃染如橘皮,面色灰暗,聲音低微。輕按肋下,十分疼痛,舌紅而黃膩,脈細弦。阿依看着他的大肚子,忽然聯想起幾日前閱讀的醫案,立刻便斷定這症狀是典型的臌脹之症。

臌脹簡單來說是腹積水的意思,由氣滞血瘀而致症塊生,氣滞淤中則脾胃氣衰而食納減,致化源不足,外不能為肌膚而形日消,內不能充髒腑而氣日虛,致三焦之決渎失職。更兼症塊之阻塞,使水道越加不暢,濕無所去,蓄于腹中漸成臌脹。因此健脾利水化濕,行氣活血化瘀缺一不可。

秦泊南撤了手,從懷裏掏出帕子擦了擦,對胡員外輕聲說:“我先開個方子,先服上十五劑再看,這段期間胡員外就安心地住在百仁堂裏吧。”

“大夫,我家老爺的病能否痊愈?”王管家焦慮地問。

“并不是什麽疑難雜症,之前百仁堂也有治愈過的病例,但最重要的還是需要胡員外安下心來配合接受治療,不要思慮太多。”秦泊南一邊溫聲說,一邊已經起身走到桌前。

阿依剛要搶上前研墨,紫蘇已經搶了她的工作,她只能眼看着秦泊南寫好藥方,交給紫蘇出去吩咐備藥。她不甘地抿抿嘴唇,悄悄地溜出去,追上前面的紫蘇,走在他身邊偷瞧他。剛開始紫蘇不理她,可每走一步她就偷瞧他一眼,到最後紫蘇實在受不了,生硬地問:“做什麽?”

“我能看看那方子嗎?”阿依眨巴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棺材臉表現得可愛點,小聲問。

她的表情讓紫蘇無語地抽抽嘴角,大方地遞給她。

阿依如獲至寶,忙接過來,只見上面用秀逸的楷字工整地寫着:白花蛇舌草六錢,炒三棱、炒莪術各三錢,丹參、茵陳蒿各六錢,栀子、大黃各二錢,茯苓十錢,車前草三錢,澤瀉四錢,白茅根六錢,赤芍十二錢,炒鼈甲四錢,炒山楂三錢,大腹皮三錢,砂仁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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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臌脹。”她自言自語道。

“你怎麽知道?”紫蘇一驚,看着她問。

“因為和醫案上的方子一模一樣,就是那個,千秋元年的格子裏髒腑症第六卷第一百零七頁上數第十行。真古老的方子,不過看上去好像很管用的樣子。”她認真回答。

紫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阿依已走到樓梯前,見小棗正在樓下跳來跳去提醒她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再不回去芳憐會發脾氣的,這才想起自己下午還要研藥,忙将藥方往紫蘇懷裏一塞,飛奔下樓說:“我去磨藥了!”

紫蘇抱着方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秦泊南從後面越過來站在他身旁,微微一笑:“她很聰明吧?”

紫蘇沉默了半晌,不甘地點點頭。

春天随着落花一同跟風飄走,夏天披着一身綠葉在日益炎熱的氣溫裏蹦跳着走來。午後的天空沒有一片雲,頭頂上一輪火紅的日頭将街邊的花花草草照得沒精打采,懶洋洋地立在那裏。

阿依帶上芳憐給她的地圖,捧着以上好楠木匣子包裝的三參玉容丸共十盒,獨自向城南的護國候府去。這十盒玉容丸是護國侯夫人在百仁堂定制的養顏滋補丸劑,阿依此行是去送藥。

護國候府與濟世伯府在同一區域,相隔并不遠,阿依按照地圖走得順利。初次外出送貨,地點又是侯府,她心裏自然打怵,可轉念一想她只是送藥,又不是去做壞事,應該不會有人為難她。再說以後作為大夫會與更多的達官貴人打交道,現在就膽怯了怎麽行?

拐進一條寬闊安靜的長巷,前方不遠處便是候府,她深深吸了口氣,為平息心中的忐忑,從懷裏抽出一本《本草寶典》一邊走一邊讀,想減緩內心的緊張。

就在這時,忽見一輛紫色的豪華馬車正停在前方不遠處,帶着一股濃郁卻不膩人的香氣,車頂挂着的一串紫晶風鈴随着吹來的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雕琢着各式薔薇花的黑色車壁是時下貴人圈裏最流行的镂空樣式,可以看見車內襯着的淺紫色紗幔。阿依并沒有刻意去聽,但裏面的對話還是在她經過時毫無遺漏地傳來。

“……公孫柔雖好,可說到底不過是公孫老兒十幾個孫女之一,你娶了她好處又不多,公孫老兒也未必肯。我知道,公孫柔不過是你為緩和與公孫氏的沖突想要利用的一顆棋子,可要我說還是八公主更适合,金枝玉葉,對你頗有好感,兄長又是最有前途的皇子,怎樣,要不我幫你牽線?”

這是一個清脆年輕的男子聲音,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車內才傳來一聲冷語:“哼,無趣!”

有些耳熟的嗓音,阿依的心髒莫名地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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