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子兩個各自靜坐,各懷心思,各自思量。
兒子聰明,可越是聰明的孩子越需要用心養着,作為阿瑪該怎麽教導?
偷溜,賭鬥,被現場抓包,阿瑪會怎麽罰?
四爺保持着一張冷臉。
弘晙盤膝端坐在阿瑪身前,無比乖巧,誠心認錯的小樣兒。
持續的靜寂。
馬車輪子轱辘轱辘地轉動,馬蹄子踢嗒踢嗒。過了好一會兒,約摸着馬車行駛了一半的路程進入鬧市區。街上人群喧鬧,賣糖葫蘆、新鮮柿子、紅蘿蔔……的吆喝聲不斷傳進來馬車。
“嘞———高樁兒的嘞———柿子嘞———不澀的嘞———澀的還有換嘞!”
“蜜嘞哎嗨哎———糖葫蘆嘞!”
“一大一條,二大一條,我不是賣黃瓜的,我是賣大小金魚的哎———”
…………
弘晙左邊的小耳朵動了動,右邊的小耳朵動了動。
北京人的滿街吆喝聲,出自小商小販之口,将販賣貨物用曲藝清唱或口技形式吆喝出來,一腔一調都是韻味十足,讓人聽了豔慕,聽了心動,心癢癢。
類似于最原始的藝術表達,充斥着老百姓對食物、對生活最樸素的向往和熱情,絡繹不絕、抑揚頓挫、生動風趣、繪聲繪色……有滋有味兒。
弘晙聽到他曾經吃過的“烤白果”“糖包豌豆包”等等,連小表情也意動,察覺到親阿瑪的一個眼神兒,趕緊收斂起來繼續裝乖。
四爺眼角的餘光瞄到兒子的饞樣兒,到嘴的話一噎。
考慮到回到府裏就會有福晉側福晉等人幫着求情,甚至會有汗阿瑪派來的人保駕護航讓他根本沒法兒好好地教訓兒子,四爺冷着聲開了口。
一張臉黑沉沉的,黑如關公,眼神兒和聲音一樣嚴厲。
“知道哪裏錯了嗎?”
“知道了--阿瑪。”
“自個兒說說看。”
“弘晙不該偷跑出府,不該參與賭鬥,不該出來太久讓阿瑪和額涅擔心……。”
弘晙一樣樣數出來今兒錯誤,垂頭耷腦的,越說聲音越低。四爺又是心一軟。
想想兒子給他額涅留下的狗爬字一樣的字條兒,想想家裏那只不停念叨“阿瑪不在家”“阿瑪不在家”的小鹦鹉,四爺瞬間胸悶氣短想打兒子一頓小屁股。
硬起心腸。
“《開蒙要訓》、《百家姓》、《三字經》、《急就篇》各抄寫二十遍,在正式進學之前交上來,字要寫的明白規整,明白?”
弘晙……
“……明白。”
眼睛瞪的溜兒圓,小鼻子翕動,要哭不哭,弘晙的小模樣兒實在是凄慘沮喪,小奶音也是無精打采的沒有精神。
四爺……保持住臉色不變,“語重心長”。
“阿瑪不是不讓你出去玩,要養寵物也行,可是不能賭鬥。”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賭鬥不是正道,知道嗎?”
弘晙微微擡頭,大眼睛眨巴一下,委屈。
知道阿瑪不允許,但他真的不大“知道”。
四爺深呼吸。
他并不想兒子過早地接觸世間不美好的一面。
“阿瑪知道弘晙真心喜歡小動物,把小蘆花,小黑背都當成--家人一樣,認為一家人互相幫忙賺錢很應該。
可是賭鬥本身就是不對……它不是賺錢的正道,它乃人生四大忌之一,讓人精神頹喪,害己害人害家,比如你莊親王叔爺爺的侄子……。”
“你的堂兄弟們也都跟着玩,好歹是有個底線,沒有入心。外面很多的八旗子弟不是玩物喪志,就是整天無所事事,甚至因為賭鬥成瘾輸光了家底子,家破人亡……。
阿瑪知道弘晙就是玩個樂呵,想要小蘆花出個風頭,可其他人都可以這樣玩,弘晙不能,阿瑪的弘晙--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一樣……。”
四爺為了教導兒子用盡心思,沉下心來琢磨了一下午的說詞,既怕太嚴厲吓到兒子,讓兒子失去兒時玩樂的開心,又怕說的太淺,他不明白或者說記不住賭鬥的危害性質。
弘晙乖乖地聽着阿瑪的一言一語,這次是真的乖。
大眼睛清透明亮黑白分明,好像有星星在裏頭一閃一閃。
“阿瑪,弘晙明白了。”
“賭鬥是會害人的行為。弘晙做的不對。”
弘晙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個吃喝玩樂的小纨绔,親朋好友家人們一起快快樂樂,輕輕松松,會害人的事兒是不能做的。
“弘晙喜歡玩鬥雞,平時可以和堂哥們那樣玩玩,弘晙是阿瑪的弘晙,是乖寶寶,要和阿瑪一樣給北京城的人造福。”
有錯就認,趕緊彌補錯誤,弘晙端正态度一個勁兒地賣乖,大眼睛“咻咻咻”地朝親阿瑪發射小星星。
親阿瑪本來很欣慰兒子的“領悟”,開心于兒子恢複了精神,可他上翹的嘴角還沒形成弧度,就聽到兒子的後半句。
兒子心裏的“造福”,是和他想的一樣?
可是四爺瞧着兒子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副求誇贊,求認同的小模樣,說不出打擊兒子的話。
馬車快到雍親王府,四爺也沒時間多說抱着兒子下馬車。
府門口果然等候了很多人。
“額涅,十六叔。”
弘晙眼睛一亮,随着喊聲開心地小跑,先抱抱額涅,再抱抱十六叔。
四爺冷着臉,瞪向十六弟。
十六阿哥胤祿嘿嘿笑着裝傻充楞。
汗阿瑪在宮裏頭聽說了弘晙的事兒,還聽說四哥放下公務親自去抓包,生怕“冷面四爺”來個打手心,打屁股什麽的,特意讓他來看看,他自己也擔心來着,就騎着馬先一步趕到雍親王府等着。
“弘晙啊,你--瑪法,”其他的皇孫們都喊汗瑪法,或者皇上,只有弘晙喊“瑪法”,十六阿哥打個磕絆,繼續說道:“你瑪法讓十六叔轉達,弘晙偷溜出府玩,做錯了,做錯了事要認罰,明白嗎?”
弘晙乖乖點着小腦袋,“弘晙明白。”可是想到阿瑪的處罰,要用那個軟趴趴的毛筆抄寫四本啓蒙書二十遍,他又是真的傷心,“十六叔和瑪法說一聲,弘晙要在家裏抄書,要--一個月。”
一個月都不一定能抄寫完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