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七回頭,疑惑道:“怎麽了?” (4)
以重來,他決計不肯再留雙城一個人了。
葉祯沉默片刻,忽然推開門往雙城的院子裏走。眼下已過子時,院子裏黑漆漆的,僅有幾盞殘燈微微發光。他一徑走至房門口,這才緩緩吐了口氣。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
屋裏燃着紅蠟,葉祯擡腿往裏間走,入眼就見雙城斜躺在床上,一條腿翹得老高,正漫不經心的哼着小曲。
葉祯用拳頭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雙城立馬就跟見到鬼似的,一骨碌滾到了床裏頭。大被子一蒙,甕聲甕氣的大叫:“啊!我睡着啦!哥,你有什麽事情,咱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葉祯眉尖一挑,幾步走了上前,坐在了床邊上。他略一思忖,到底伸手将被子掀開。雙城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驀然撞進了眼簾。
他說:“啊,這麽晚了,哥,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許久,葉祯才道:“無事難道就不可以過來找你了?”
雙城啞口無言,因不确定今夜葉祯是怎麽了,遂往被子裏縮了縮,他可憐巴巴的同葉祯道:“哥,咱們什麽時候回京城?”
葉祯道:“很快。”他頓了頓,手指在床沿上輕輕敲了兩下,淡淡道:“你……很想跟我回京城麽?”
雙城大力的點了點頭,“嗯,我在濱州呆膩了,很想跟你回家!”
如此,葉祯也不多說什麽,他心神全部集中在雙城身上。默默的盯着雙城的眉眼細看,一時又想起他年幼時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
那時爹娘都還在,葉家正值隆寵,一時風頭無兩。雙城那會兒還很小,生就一副機靈模樣,一笑起來兩顆虎牙藏都藏不住。他天性貪玩愛鬧,總能将後院鬧得雞飛狗跳,一衆下人拿他毫無辦法,幾乎每隔一陣,就有一兩個小丫鬟哭哭啼啼的跑前院告狀。
爹娘在世時,十分不喜歡雙城。每每見了,很少有溫聲細語的時候,動辄就把他關到房間裏去,不許他出來。
而小雙城每次闖了什麽禍事,也總愛往葉祯身後一跳,扯着他的衣袖,腆笑着一連聲的喚,“哥,哥,哥!爹娘要把雙城活活打死了,你一定要保護我!”
那時葉祯只微微一笑,回頭蜷着兩根手指,不輕不重的往他腦門上一敲,“又在胡說什麽?爹娘怎麽會把雙城打死呢?”
雙城便立馬作出一副很痛的樣子,兩只白嫩的爪子緊緊捂住額頭,大聲嚷道:“昂,爹娘就是覺得我不中用,要将我打死,再給哥哥添一個機靈乖巧的弟弟!”他又生了悶氣,兩手掐腰,碎碎念,“哼,縱是再添十個弟弟,也不會有我這麽好的了!我可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雙城,天王老子都沒我好!”
每每這時,葉祯總能三言兩語将他哄住,若是哪天葉祯破天荒的沒哄他。那小雙城可反了天了,直挺挺的趴地上,能一連滾上十八圈,任丫鬟、小厮說破嘴皮子都沒有用。
葉祯那時年紀雖小,可到底有幾分管教弟弟的手段。就見小雙城猛的一頭紮他懷裏,像小豬似的亂拱,好半天才悶聲悶氣道,“哥……你可不能像爹娘一樣偏心啊,你一定一定要最喜歡我才行!你到哪兒都不能丢下我!”
而那時,他們都未曾料到,他們的爹娘還沒來得及再給他們生一個弟弟就雙雙逝世。那年濱州冰凍三尺,積雪漫山,雙城穿着一身孝袍,滿臉是淚的往他懷裏撲,大聲哭嚎,“哥,怎麽辦?以後我就是孤兒了!我這麽差勁,又沒有叔叔伯伯喜歡我,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人欺負我,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啊!”
那時葉祯點頭,毫不猶豫的說,“好。”
年少時的承諾,終也漸漸被時間消磨,葉祯聽從父母遺言,秉承家訓,棄下雙城一個人在濱州,一走就是十年。忽有一日少年得志,位極人臣,成了內閣首輔,深得當今聖上器重,一時風頭無兩。
與此同時,葉祯恰好錯過了雙城生命裏的十年光景。他不知道十年時間可以将一個人改變多少,他細細凝着雙城的臉,只覺得不知何時印象裏的肆意孩子,已經長成如今這般意氣風發的樣子。
突然,葉祯伸手将雙城拽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懷裏拉。雙城趴在葉祯懷裏,耳朵貼在葉祯胸膛上,一聲聲有力的心跳震得他片刻晃神。
片刻之後,雙城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硬。是的,很硬,非常硬。男人的胸膛跟女人的胸膛是不一樣的。他鬼使神差一般的,上爪去摸。一邊摸還一邊碎碎念,“咦?好奇怪?明明這麽溫潤的一個人,胸膛怎麽會這麽硬?啊,摸着手感居然……很不錯?”
葉祯忍了片刻,一直到雙城跨坐在他腿上,雙臂環着他的腰。這才忍無可忍,一推雙城額頭,道:“胡鬧。”
哪知雙城就是被這麽一推,推翻在了床上。他滿床打滾,大聲哭嚎道:“啊!好疼啊!真的好疼啊!首輔大人居然家暴我呀!救命啊!”
葉祯眉心一蹙,他道:“我……沒有用力。”
雙城一聽,立馬道:“我不管,我頭好疼!都是你推我,我才撞到頭了!你給我揉,快!要不然我一定會疼死的!”
聞言,葉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明知雙城又在假模假式的裝樣子,可偏生又生不起氣。許久,他才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雙城的頭。
“你也不小了,眼看着就到弱冠之年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
雙城美滋滋的往葉祯身上貼,一邊貼還一邊将人往床上拽,聞言,十分厚顏無恥的狡辯道:“昂,我這樣都是被你寵出來的,追根溯源,是你的不對!”
葉祯淡笑道:“那既然如此,回頭就分家吧,以後你便不管你了。”
雙城氣得牙根癢癢,他手腳并用,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大聲嚎道:“啊!你欺負我!我不幹了,你總是欺負我!”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蹭玄學,先發上來,麽麽噠~
……
雙城【掐腰】:專業碰瓷二十年,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拖上床
無論雙城怎麽滿床打滾,都絲毫不起作用。他見葉祯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恨得牙根癢癢。二話不說就往前一撲,硬生生的将人拖到了床上。
雙城生怕葉祯走了,手腳麻利的給人家脫衣裳,一直脫到只剩下一身純白裏衣,還不願意撒手。上去兩爪子要給人家脫光光。
葉祯一把将那兩只不安分的爪子攥住,微微吐了口氣,緩聲道:“行了,我不熱。”
雙城哪裏肯輕易就範,把腦袋往人胸口上貼,扯着嗓子直嚷嚷,“啊,我不管!我要哥哥陪我睡覺!我要哥哥陪!不許你走了,你要是走了,以後都別來我房間!來了我也不給你開門!”
聞言,葉祯輕輕颌首,佯裝起身要走,同雙城說了一句,“好啊。”
這下可把雙城急壞了,他震驚的望着葉祯往門外走。連忙惡狼撲食,一把抱住葉祯的腰,開始哭天搶地。
起初,葉祯根本不理他,低頭一根一根的掰雙城的手指。雙城急得拿腦袋往他腰上撞,可惜完全沒有用。
“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了!你從前都不是這個樣子的!”
葉祯笑道:“我從前是怎麽待你的,你想起來了?”
雙城一噎,頓時沒有話講。他自打從王府出來,前塵往事就如過眼雲煙,忘得那就一個幹淨。如此,葉祯從前是怎麽對待“葉雙城”的,他哪裏會知道?
如此,雙城就跟沒聽見似的,打蛇纏上棒了,死活要葉祯留下來。
雙城抱得使勁,說什麽都不肯撒手。他厚顏無恥的想:橫豎都是自家兄弟,摸一摸,睡一睡,怎麽了?
哪知葉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徑直往外頭走,雙城就直接被拖下了床,地板又冷又硬,蹭的他腿疼。
須臾,葉祯嘆了口氣,彎腰從地上一撈将雙城抱了起來,折身又往床邊走。他剛把雙城丢回床上,脖子就被人一勾,整個人就跌在了床上。
不偏不倚将雙城壓在了身下,雙城笑嘻嘻的,在葉祯耳邊直吹氣,“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你要是不留下來,那我就去你那兒睡!”
葉祯低沉的聲音從頭頂上方緩緩傳來,又低又沉,每吐出一個字,胸膛都微微顫動。他道:“你從前……并不是這個樣子的。”
雙城耳邊如平地一聲雷,驚得他臉色驟然一白。是啊,葉祯從前将“葉雙城”的身份隐瞞的很好,莫說是外人,就連“葉雙城”自己都不知道他們二人并非親兄弟。
而如今,他對葉祯百般糾纏,千般挑逗,必是從前的“葉雙城”萬萬做不來的。他吓得手一松,順勢往床裏頭滾,邊滾邊扯過被子蓋身上,“啊,我一直都這個樣子的。哥,你會不知道?”
許久,未聽見有人回應,雙城以為葉祯這是走了,剛要松口氣。哪知床鋪微微陷了下去,一個身形湊了過來。
葉祯吹滅了床上的燈火,平靜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睡。”
雙城簡直震驚了,甚至還覺得葉祯有些喜怒無常。他搓了搓大腿,趕忙給葉祯空出一大半的空間,這才臉貼着牆睡下了。
他睡得心驚膽戰,生怕葉祯察覺有什麽不妥。外頭蟬聲漸息,漸漸的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早,雙城就被人推醒。他還以為是葉祯推他,連眼皮都不帶動一下的,将那人的胳膊往懷裏一抱,翻了個身繼續睡。
哪知,這胳膊嗖的一下抽了出來,雙城眼睛一睜,頓覺不對,這才翻身往後一看。就見常淙立在床邊,雙臂環胸,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
雙城愣了足足半刻鐘,從床上摸了個枕頭,使勁往常淙臉上一砸,罵道:“你有病啊?大清早的站着跟鬼樣!吓死我了,趕緊滾滾滾,別打擾老子睡覺!”
常淙偏了偏頭,避開了枕頭。他見雙城還要繼續睡,二話不說一把将被子掀開了。他道:“睡你爹的大西瓜!起來!有重要的事跟你講!”
雙城氣得一拳掏在了床板上,他道:“你說!你要是說不出朵花來,今天就弄死你!”
常淙也不惱,他從邊上搬了個小凳子坐了下來,同雙城緩緩道來:“三七,你聽我說。昨晚我連夜回了靖安。”
雙城一愣,驚道:“你回靖安做什麽?可是師父有什麽指示?”
常淙點頭,“不錯。王爺得知濱州的近況以後,命令你我速速将那賬本偷回來!”他頓了頓,不懷好意的拍了拍雙城的肩膀,壞笑道:“吶,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還是得交給你幹!王爺說了,幹得好了,回頭有賞賜,幹不好了,回頭打斷咱倆的腿!”
聞言,雙城嘴角抽搐。他到是了解幾分李殷的為人,對此等威脅總是深信不疑。任何時候,還是先保住小命要緊。
他斜瞥了常淙一眼,幽幽道:“什麽缺德事,你都能想到我。你這幾日不是很孝順,我看陰雨天氣,你還是不要出門了罷。”
常淙啐他一口,“滾!”
言歸正傳,常淙收斂心神,将計劃一五一十的同雙城交代清楚。末了,他直了直腰,瞥了雙城一眼,笑呵呵道:“這回什麽都同你說了,葉祯那裏就全靠你去糊弄了。記住,千萬不要給王爺惹事,要不然被葉祯逮住了小尾巴。我包管他頭一個把你剁了!”
雙城自然清楚自己的艱難險境,此刻聽常淙這麽一說,自己都覺得自己能好生活着,當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道:“常淙,我求求你了,趕緊去死吧,我看到你就煩!”
常淙二話不說,上去就同雙城各種扭打。門外突然傳來一聲,“二爺!您醒了沒有?大人托奴才給二爺送東西!”
雙城一聽,連忙收了手。他對常淙使了個眼色,常淙立馬會意,翻身上了房梁躲了起來。
“進來吧!”
門呲呀一聲從外頭推開,一個小厮提溜着一個食盒打外頭進來。一見雙城的面,先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喊聲“二爺”,這才将食盒裏頭的東西,一一擺了出來。
雙城好奇的偏頭去瞧,就見一排溜擺的都是自己愛吃的菜。那小厮笑呵呵的同雙城說:“二爺,大人今個一大早就去了衙門。吩咐奴才們在府中好生伺候二爺。這些菜是二爺讓人從天香樓裏買的,特意送來給二爺嘗嘗。”
說完,這小厮一溜煙的跑了。雙城單手捏住下巴,忍不住擡眼盯着房梁瞧。
常淙從上頭躍了下來,圍着圓桌轉了兩圈,這才笑道:“啧啧啧,兄友弟恭嘛,三七,你這個假弟弟做的可真夠可以的。在葉府還好吧,順風順水,可比在王府痛快多了?葉祯待你可真好啊!”
雙城聽慣了常淙的譏諷,可唯獨不肯聽他言有他意,惡意中傷葉祯。
他想了片刻,咬牙狠心的将桌上的菜全倒到了窗戶底下。
常淙道:“你幹嘛?你家有礦啊?”
雙城道:“不是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碰一下。”
如此,常淙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笑道:“你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這困得緊,先找個地方睡覺去。”
他餘光瞥見雙城衣裳還沒穿好,十分嫌棄道:“你也趕緊的,把衣裳穿穿。眼下葉祯不在,正好方便你作案。”
☆、偷東西(捉蟲)
将近午時葉祯才從衙門回來,想了想,還是先去了趟書房,這邊才一坐下來,就聽外頭下人道,“二爺。”
随後就傳來了雙城慵懶的聲音,“啊,你家大人回來了嗎?”
那下人立馬道:“回來了,正在書房,二爺要進去?”
雙城輕輕咳了一聲,随後外頭傳來了腳步聲,葉祯微微凝眉,就見雙城推門而進,走了進來,笑眯眯喚了一聲,“哥!”
葉祯淡淡點頭,手裏翻開一頁書,餘光見雙城快走幾步過來了,這才擡眼看他,“怎麽,今日怎麽想着過來了,可是在院子裏待的悶了?”
雙城笑呵呵道:“唔,沒什麽打緊的事,就是想着都來濱州這些時日了,就想着問一問何時回京?我好提前兩天收拾收拾行李。”
葉祯道:“大約還得幾日,濱州還有些瑣事未處理完。”他頓了頓,手指輕輕在書頁上摩挲,淺笑着,“你若是覺得煩悶,可以出去逛一逛,濱州你又熟悉,想去哪兒都沒人攔你。只是不許往煙花柳巷裏頭去,你好歹也是高門子弟,不要整日裏游手好閑的。”
聞言,雙城立馬不樂意了,他遂不服氣的嘟囔幾句,“我怎麽游手好閑了?明明濱州的公子哥都跟我一樣游手好閑,偏偏你愛找我的麻煩。我也是成年男子了,去青樓怎麽了。你自己不也去?”
葉祯眉心一蹙,輕“嗯”了一聲,雙城立馬閉緊嘴巴,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恰好緋色打外頭過來,說是前頭陳大人到了。
這個陳大人是濱州的隸屬官員,那日在畫舫上,原本是盛情款待京城來的官員們,尤其是巴結葉祯。哪知居然同雙城鬧了烏龍。此次過來,許是要報備濱州近來幾年的情況。
雙城不免鄙夷,心裏還記着陳大人當衆罵他的那幾句話。遂不悅的斜了葉祯一眼。
如此,葉祯這才放下手中書卷,起身往客廳去,一邊走一邊淡淡道,“你先回去吧,等下傳飯了,你再過來。”
雙城點頭,站在書房門口,目送着葉祯同緋色都走了,這才折身回到書房。在裏頭一陣悉悉索索,東摸西找,大約半柱香的功夫,才從裏頭出來,大步往自己院子裏走了。
緋色躲在一處草叢後面,盯了片刻,面露怒色,忍不住擡眼往葉祯臉上瞧去,卻見葉祯神色如常,并沒有過多的情緒。
“大人!二爺他……他真的動手了!”
葉祯淡淡道:“終于忍不住了,開始露狐貍尾巴了。”
緋色面露難色,“大人,如今已然知曉此人就是二爺,何不将所有的事都告訴他?若是讓二爺一直蒙在鼓裏,豈不是要任由瑜親王擺布?”
葉祯目光灼灼,盯着雙城的身影若有所思,他緩緩搖頭,“敵暗我明,即使不是雙城也會是旁人,索性順水推舟,到要看看李殷想做什麽。無論如何,雙城必須留在我身邊。”
緋色道:“可是大人,如今二爺必然偷得了賬本,那我們之前所做的事,不就白費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葉祯略一思忖,道:“不妨事,給他什麽不給他什麽,我心裏有數。”
頓了頓,又吩咐緋色:“運送官鹽的船,明日大約就能抵達京城。你立馬飛鴿傳書,命人死守,不得有誤!”
緋色應“是”,飛快的下去辦了。
葉祯又立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前廳走去。他心知瑜親王李殷一定對雙城做過什麽,用以控制,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無能為力。
若此刻他貿然揭穿這一切,雙城豈非成了李殷手下的一顆廢棋。而廢棋的下場就只有死路一條。他不由暗嘆口氣,一時心緒難明。
無論李殷曾經對雙城做過什麽,他必會一樣一樣的替雙城讨回來。即使前頭是萬丈深淵,他也有那個把握讓雙城懸崖勒馬。
……
既然偷得了賬簿,雙城自然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常淙。
常淙二話不說立馬飛鴿傳書,将消息傳給了遠在靖安的李殷。他不知打哪兒摸出了個火盆,雙城立馬會意,大馬金刀的蹲在一旁。一頁頁的撕下來,往火盆裏丢。
雙城邊撕邊看,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直看到賬簿上的條條列據後,這才咋舌嘆道:“常淙,你快來瞅瞅,師父他還真能斂財。你看這個,明明是棺材鋪子,暗地裏設賭坊,專門坑官員們的錢。”
他指了指紙上的列據,拉着常淙繼續吐槽,“還有這個,表面上開布莊,背地裏從邊塞買馬!啧啧啧,挂羊頭賣狗肉,暗度陳倉這種事,師父玩的真有一套!我得多學學!”
常淙懶得聽雙城叽叽喳喳,直接奪過來丢火盆裏,燒得幹幹淨淨。他雙臂環胸,哼道:“讓你辦點事,話這麽多!怎麽樣,沒人瞧見是你幹的吧?”
雙城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葉祯就是想破腦袋,也懷疑不到我身上!”
常淙嗤笑,“但願如此吧,但我還是得給你找個替罪羊。”
雙城一聽,覺得有點道理,遂沒拒絕。他伸了個懶腰,道:“總算是做完了,咱們什麽時候回王府?”
常淙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似的,他道:“回王府?想得美!這才辦了幾件事兒,就想回王府去?看王爺不把你腿打斷!”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還得在葉祯跟前當多久的細作?吶,我也想盡早從良啊,咱倆虧心事做多了,以後會遭報應的。”
常淙道:“哎,報應不報應,我可不敢說。到是你啊,一定得裝到底,要是哪天不幸被人察覺了,王爺那裏先不說,葉祯頭一個把你剁了!”
雙城愁容滿面道:“不會吧?不就是冒充他弟弟,又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兒,葉祯……他看起來挺明事理的。”
“哼,那你不信,你試試看呗,反正到時候沒人給你收屍。”
雙城氣得直往常淙身上捶,打鬧了好一陣,才雙雙躺在床上喘氣。
“常淙,說真的,你昨天去靖安就為了同王爺傳遞消息?不可能的吧,你這麽懶,平時讓你洗個澡都費勁!”
聞言,常淙的神色一暗,許久,才苦笑道:“還真被你猜着了。我爹忌日,我回去祭拜,表表孝心。”
雙城震驚了,他猛的坐起身來,道:“啊,常淙,你居然有爹?”
這話說的,常淙立馬就不高興了,他把雙城手指打開,冷冷道:“沒有爹,我是怎麽出生的?”
雙城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以前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常淙吐了口氣,神色幽幽,思緒又飄到了過去,他道:“我爹也是王府的暗衛,曾經同王爺上過戰場,出生入死過。若按輩分來說,魏津那王八羔子得管我爹叫伯父。若按情分來說,我能管王爺叫伯父。”
雙城從旁笑嘻嘻道:“啊,你也想當王府小公子啊?來來,你喊聲爹,我讓給你啊!”
常淙一巴掌把他呼開,罵道:“滾!跟你說正經的,你不聽算了!走了!”
“別別別,我聽,我聽。”雙城立馬拽着常淙不讓走。
常淙默默嘆了口氣,繼續道:“嗨,也就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爹沒幾年就死了,也沒說給我留點娶媳婦的錢什麽的。我這子承父業,一個月例銀也就二十兩銀子,出去狎妓都不夠!”
雙城十分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深覺常淙活得可真夠可憐。他轉念想想自己,頗覺自己處境也十分艱難困苦。
如此,雙城拍了拍常淙的肩膀,勸道:“好了,我知道了。回頭我跟師父說,讓他給你娶個媳婦算了,看把你愁的。”
常淙道:“滾!誰要娶媳婦兒!”
雙城道:“哎,你別不領情啊,就你這樣窮的響叮當,兜裏沒兩個錢,你看看哪家小姐願意嫁給你吶?我幫你,你不感謝就算了,居然還罵我!你不想好啦!”
常淙氣得險些把桌子捶出個洞來,他起身冷冷瞥了雙城一眼,譏諷道:“呦,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跟葉祯不清不楚的,我說你了嗎?你個斷袖,懶得理你!”
雙城老臉一紅,勉強反駁幾句,“你說誰呢?我頂天立地七尺男兒,會同葉祯斷袖?”
“好好好,你沒有。是我有行了吧?”常淙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道:“說起斷袖,到讓我想起來了。葉祯身邊就有一個,長得比你俊,你怕是還不知道吧?”
聞言,雙城眼睛一睜,怒道:“誰啊?誰有那麽大的狗膽!”
“顧連,就是那個大理寺少卿,你見過的。同葉祯同朝為官,感情好得很呢!”
☆、拈酸吃醋
雙城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可顧連是個斷袖,應當同葉祯沒有半點關系吧?
卻聽常淙接着道:“你有所不知,從前葉家二老還在世時,同顧家交好,兩家來往也頻繁,一來二去便定了娃娃親。若顧家生的是個女兒,就在及笄後,嫁給葉祯。”
如此說,那雙城便懂了,顧家生出了個顧連,是個實打實的男人。原本就該同葉祯沒什麽關系了,頂多做一對兄弟。可壞就壞在顧連是個斷袖,硬是要提起這門親事,到時只怕事情又很麻煩。況且……他倆同朝為官,肯定交往密切,那葉祯該不會被顧連那股子騷沖天的斷袖熱情給燙彎了吧?
雙城不由又厭惡了顧連兩分,忍不住破口道,“呸,人家不喜歡他,非死皮賴臉的糾纏!若換成是我,割袍斷義,半點不同他往來!”他又回想起那日,顧連同葉祯在畫舫上喝酒,忍不住又生回悶氣,也只按在心裏不說。
常淙不由自主的看了雙城幾眼,鄙夷道:“啧啧,葉祯喜歡誰,不喜歡誰,跟哪位官員交往的密切,同你有什麽關系?你吃他的喝他的還想睡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門當戶對懂不懂?你一個三流暗衛,一個月能有幾個錢?”
雙城二話不說,掄起拳頭追打常淙,咆哮道:“你滾!看到你就煩!有多遠死多遠,今晚要是進老子屋,打斷你狗腿!”
常淙冷哼一聲,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到了晚間前頭傳飯,雙城繃着臉,往上房去,快至門口,又遇見了緋色。
如今雙城已經漸漸将葉祯身邊的人都摸了個清楚,自然認得緋色,于是便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緋色拱手回禮,也不多說什麽,只側過身子給雙城讓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雙城總覺得緋色看他的這幾眼,暗藏疑慮和打量。他手心驀然出了一絲涼汗,鎮定自若的擡腿進屋。
葉祯很顯然才從外頭回來,眉眼間還帶着淡淡的倦色,一見雙城過來了,臉上才露了些笑,“來,吃飯了。”
雙城板着臉不吭聲,可是腦中驀然就想起了顧連。若是記得不錯的話,葉祯同顧連說話時,語氣很是溫和。他不免暗自腹诽,覺得葉祯都沒對他這麽溫柔過,顧連憑什麽?憑他是個斷袖?德性!
葉祯眉頭微微一皺,也察覺到雙城的情緒。但也不多說什麽,只輕擡了手,讓下人将飯食擺上了桌。又是滿桌雙城愛吃的菜。
一頓飯期間,雙城都靜默不語,埋頭扒着飯,就連葉祯要給他夾菜時,都不動聲色的躲了開。
葉祯便又多了幾分疑惑,忽見有下人回報,“大人,顧大人過來了,說是有事相商,請大人過去一趟。”
葉祯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好生招待着,莫要怠慢客人。”
下人這才拱手要告退,卻聽“嘭”的一聲,雙城将碗砸在了桌上,濺了一桌的飯粒。
“我吃飽了!”
說着,嚯的一下站了起來,氣沖沖的往外頭走。
葉祯斂眸,一拍桌面,喝道,“回來!”
雙城身形一頓,抿唇梗着脖子一聲不吭,葉祯捏了捏眉心,好半晌兒才無奈道:“你不要跟我鬧了。”
“哼!”
葉祯眉心狠狠一跳,回眼見那下人直勾勾的盯着雙城看,頓生不喜,又擺了擺手,冷聲讓人下去,那下人立馬垂着頭三步并兩步跑下去了。
葉祯見雙城碗裏還剩下許多飯,知道他并沒有吃飽,一時又皺了眉,起身整了整衣袖,這才往前廳去,一邊走,一邊淡淡吩咐,“回去吃飯,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雙城憤然的折回身坐好,洩憤一般将筷子和碗碟碰的叮當亂響,葉祯的身形一頓,微不可尋的嘆了口氣,擡腿跨出了門檻。
回了院子後,雙城越想心裏越是不痛快,他蹭蹭幾步從牆上抽出長劍,劍花一翻,數招如火樹銀花,削落了一樹的花葉。他由不解悶,又要拿劍去劈,卻被常淙攔住。
“三七,大晚上的你發什麽瘋?”
雙城用肩膀撞了常淙一下,低聲吼道,“我心情不好!發瘋也不用你管!”
哪知就是這一撞,常淙立馬往後急退了幾步,一張俊秀的臉迅速蒼白下來,滿臉虛汗。雙城大驚,心知自己并未用什麽力道,于是趕緊上前幾步,果然見常淙用手緊緊的捂住左肩,鮮血就透過指縫流了出來。
雙城皺眉,伸手将常淙一扶,低聲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受傷?誰下的手?”
他不待常淙回應,随手将劍丢在一旁的石桌子上,半拖半扶的将他領進了屋,又翻箱倒櫃扯出了件白色裏衣,随手就撕成了布條。
雙城還欲出去找傷藥,常淙出聲将他攔住,“別去,我身上有。”
如此,雙城二話不說,調頭又坐回常淙身側,直接動手将礙事的上衣撕開,露出了白皙光潔的胸膛。
常淙猛提一口氣,身子繃的緊緊的,忽而伸手攥住雙城的手腕,道:“你……你幹嘛?”
雙城不悅,直接掙脫開來,伸手往常淙身上摸了一圈,什麽也沒摸到,這才問他,“傷藥呢?”
常淙深吸口氣,從腰間摸出一小瓶傷藥出來,雙城接了過來,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做暗衛的,身上何時何地都備着傷藥。”
“那是,哪像小公子啊,要打要殺的事兒,全是我這個苦命的人幹,你只需要在外頭拈花惹草,拈酸吃醋就行了。”
雙城聽不得常淙跟他嘴貧,壞心眼的使了使勁兒,常淙疼的立馬鬼嚎起來,堪比殺豬般的慘烈。
“三七!你要死啊!手腳不會輕一點啊!”
結果就是,雙城真的不會手腳放輕,他從前從未給旁人包紮過,動作自然不輕柔。常淙疼的滿臉大汗,恨不得起來跟雙城大戰三百回合。
好容易才包紮好,雙城這才有空閑問他,“說說吧,怎麽回事,你可別告訴我,這是被誰家的狗咬的,你說了我也不信。”
常淙伸手拽過衣裳,卻不料被雙城撕碎的太狠,已經完全不能穿了。雙城一瞥,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随意從櫃子裏拿了件自己的衣服遞了過去。
“吶,趕緊穿上,像是誰願意看你似的。”
常淙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劈手奪了過來,穿戴整齊後這才緩緩道來。
就在方才,常淙偷襲了葉府,打傷了府裏的侍衛,還假裝揣了一本賬簿逃跑。
聞言,雙城忍不住罵道:“你說你要給我找個替罪羊,敢情就是你自己啊?你瘋了不成!葉祯身邊有多少高手,你難道會不知道?”
常淙喘了口氣,道:“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才事先讓你去偷賬簿。我此次偷襲,旁人自然就想不到是你動的手腳。萬一哪天葉祯查下來,定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雙城抿唇,不知做何感想。他擡眼望了望房頂,總覺得心裏悶悶的不痛快。許久,他才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二爺,二爺!請二爺開一開門,我等奉命前來追查刺客!”
雙城跟常淙飛快的對視一眼,随後将他往床上一推,被子一掀,蓋得嚴嚴實實。他深深吐了口氣,大步往門邊走,唰啦一聲将門打開,驚悚道:“什麽?刺客?在哪裏?快,保護我!”
緋色凝眉看了雙城一眼,這才進屋要搜。雙城連忙撲到他懷裏,大聲叫道:“啊!我哥呢?他去哪裏了?我好怕!我哥快來救我!”
幾個侍衛飛快的往屋裏頭沖,将櫃子房梁都查了個仔細,這才要退出去。哪知緋色忽然道:“床上還沒查!去查!”
雙城一驚,手心裏驀然出了一層冷汗。常淙此時此刻就在床上躲着,這若是被人瞧見了他肩膀上的傷,就是大羅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們。
千鈞一發之際,忽見遠處跑過來一個侍衛,一見緋色面立馬道:“都快過來!刺客往南邊去了!快追啊!”
雙城這才松開了手,大叫道:“你們還不快去追!當心讓刺客跑了!”
緋色瞥了他一眼,這才率人往南邊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雙城跟顧連罵街~【掐腰】
☆、夜黑風高(加更)
夜黑風高,雙城擡頭環顧四周,入眼一片漆黑。他側耳聽腳步聲走遠,這才稍微松了口氣,轉身回房。
卻見常淙斜躺在床上,肚子上搭着半角被子,眯着眼睛哼小曲,很是悠閑自在。雙城心裏的火轟的一下燒了起來,他快走幾步,上手一拽常淙的腿,要往床底下拖。
“常淙!你個龜孫子!我在前頭膽戰心驚的幫你擋人,你到好!快活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吧?還不滾下來!”
常淙立馬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捂住胸口咳了幾聲,順勢一腳将雙城踹到邊上,道:“我現在可是傷號,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怎麽說咱們也一起殺過人,一起上過炕!算得上是生死搭檔了!怎麽,你這麽金貴,床都不讓人上?”
雙城站在床邊,冷冷瞥了常淙一眼,“誰跟你一起上過炕?你少胡說。趕緊的,起開,滾外頭睡去!等下要是葉祯過來了,保管一抓一個準!”
常淙二話不說,一個枕頭砸了過去,雙城微微偏頭,雙臂環胸,幽幽道:“我勸你老實些啊,你這一身的血腥味,擋都擋不住。方才那些人沒找到人,必定會加強警戒。要是哪個傻缺再牽條狗來,啧啧啧。”
常淙鄙夷道:“你以為我傻啊?只要你在葉府一天,你就是葉府的二爺,哪個吃飽了撐的,會跟你作對?再說了,你什麽意思,很希望我被人抓起來嚴刑拷打?”
他一拍大腿,提高一個音,“我可跟你說!要真有那個時候,我頭一個把你供出來!讓你跟着我一起死!”
雙城對天翻了翻白眼,懶得搭理常淙。他低頭整了整衣袖,餘光見常淙一副要說不說的樣子。遂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除了我的錢袋和身體,我都能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