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次日寅時,宮中的天才蒙蒙亮, 東三所便開始忙碌起來, 大王是被一陣陣腳步聲吵醒的, 他緊蹙着眉頭, 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無法重新入睡。

“煩死了!”

大王趴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這間與他而言還有些陌生的小屋,懊惱的擡起手敲了敲腦袋,“真是,居然睡的這麽死。”

他本來還想着等小順子睡着以後研究怎麽變回去呢。

诶, 小順子呢?

大王起身, 扯了扯皺巴巴的貼裹,感覺渾身都酸痛。

昨晚因為小順子在,他怕暴露裏面藏着的“黃袍”, 衣服都沒脫就睡了,可能是因為睡的不好, 大王感到有些口渴,他舔舔嘴唇, 穿着白棉襪走到了桌子前,拎起茶壺的那一刻,臉色又陰沉了不少。

想睡覺,想喝水, 想換身衣服。

晨起的種種不如意, 讓大王心情一度跌到了谷底。

小順子端着水盆一進屋便看到大王一臉不爽的坐在那, 一頭奇特的短發像鳥窩似的頂在腦袋上。

“你頭發是怎麽回事啊?”

宋朝男子雖說頭發都不長,大多只是及肩而已,可像大王這麽短的,小順子還是頭一次見到。

“天生的。”大王敷衍了一句,視線落在了裝着清水的銅盆裏,“這水,能喝嗎?”

小順子自打進宮以來頭一次笑了,“這是洗臉的水,你渴了嗎?”

“嗯。”

小順子把銅盆放到了門後的架子上,“你先洗臉吧,我去給你倒點水。”

說着,他拎着茶壺走了出去。

大王被伺候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

洗漱的水是剛從井裏打出來的,刺骨的涼,大王手剛伸進去就縮了回來,“嘶——”

柴和煤炭都是有限的,熱水也只能可着主子們的宮裏用,像東三所這樣的地方,只能用冷水。

大王委屈巴巴的潑了一把冷水在臉上,瞬間精神了不少,也堅定了他必須要變回去的決心!

嗯,一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研究。

大王剛把自己收拾妥當,小順子帶着水回來了,他用小茶杯倒了一杯又一杯,一壺水都喝完了,才感覺舒服了不少,“走吧,先去吃飯。”

小順子很開心的把他的帽子遞過去,“今天是初一,有肉呢。”

有肉?

大王幻想着一大盆的肉,可等他到了飯廳,只看到桌子上擺着一大盆白菜土豆,和令人厭煩的白饅頭。

不對,那盆白菜土豆裏還有白花花的大肥肉。

真是,煩死了。

大王一進飯廳,便被眼睛底下黑青一片的桂公公迎了過去,讓他坐到昨天他們打架的那張桌子上,一副忘年交的架勢晃瞎了一衆太監的眼睛。

這是什麽發展?

衆人皆是一臉懵,唯有站在門口的德公公滿意的笑了。

從他這兩天的觀察來看,這個小元子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僅有膽量,也還算機靈,看來可以往出帶一帶了。

德公公一進門,就代表着可以吃飯了,一桌子太監頓時如餓狼一般把筷子伸進菜盆裏,一塊塊隐藏在土豆裏的肥肉被他們夾了上來,塞進嘴裏,吃的滿嘴流油。

“你怎麽不吃?”德公公背着手走過去問一動不動的大王。

大王才不會說他不會用筷子呢,他站起身,也不搭理德公公,徑直向門外走去。

小順子看了看肉,又看了看他,這次倒是沒有跟着。

大王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被德公公叫住了,“你跟我過來。”

桂公公看在眼裏,更堅信這個小元子有後臺有關系,德公公這是領着他去吃小竈了。

事實上,并不是這樣的,“去跑個腿。”

“為什麽啊!”大王已經不耐煩了,他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會,怎麽就這麽難呢。

“啧,我說你怎麽回事,給你好差事你都不樂意幹?”

大王差不點就要脫口而出,什麽事他都不樂意幹。

“去內務府取些雨前龍井,交到清茶坊的惠心姑姑手裏,出了差錯你就直接去敬事房領十個板子,聽到了嗎。”

快過年了,正是內務府最忙的時候,這些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跑腿的活都交給了東三所和西三所的太監宮女,而兩所的太監宮女平日都做些掃地劈柴打掃皇宮的辛苦活,跑腿真就算是好差事了,更何況是給在禦前伺候的姑姑和公公跑腿,要是幸運,說不準就能被提拔。

惠心姑姑大王知道,他在禦書房玩的時候都是惠心姑姑給他準備的茶點。

清茶坊不單是有茶,好吃的也可多了。

大王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行!我去。”

內務府人才濟濟,幾乎天下難事到了內務府都能輕易解決,當然,這裏的人俸祿高,待遇好,內務府總管也是堂堂的正二品官員,在這裏工作的人吃足的油水,各個都是暴發戶,有人用這麽一句話來諷刺內務府的人,“房新,樹小,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說的就是內務府的人建造了新房子,院裏剛栽的樹還沒長起來,土暴發戶沒有鑒賞能力,連牆上挂着的畫都是假的。

即便在怎麽諷刺,也擋不住在內務府當差的人傲氣,除了禦前的人,連失寵的妃嫔都不放在眼裏,說冷落就冷落,他們這麽傲,是因為皇上看重他們,他們就是財迷皇上的一個斂財工具。

大王要取茶葉,便直接去了廣儲司,這裏算是皇宮的大倉庫,皇上的小金庫,專門儲藏皇室的金銀珠寶,皮草瓷器,綢緞衣服,以及茶葉。

他一進門,便看到高案後埋頭于賬本的一個太監,太監掃了他一眼,“哪的人,取什麽,送到哪去。”

大王拿出德公公的牌子,“東三所的,來取雨前龍井,送到清茶坊。”

一說送到清茶坊,太監笑了,伸手喚來人叫他去庫裏取,那人走的稍慢些,還被一直催着。

不到兩天的功夫,大王已經看透了宮裏這些無利不起早的人,他有些感慨,作為獸王的他……不,是背後有狗皇帝撐腰的他和小元子真是天差地別。

所以,絕對不能被狗皇帝看到他變成人的樣子,那他就完蛋了,搞不好會被關回百獸坊的虎房裏吃狗食。

領了茶葉,大王往清茶坊走去,清茶坊在禦書房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落,屋前孤零零的立着一棵紅梅樹,樹枝上挂着白雪,綴着紅梅,在這肅穆威嚴的禦書房附近,別有一番顏色。

清茶坊是伺候皇上的地方,為了防止有人下毒,或是其他,除了禦前的三兩個人外,其餘人平時是不能進屋的,大王來送茶葉時,惠心姑姑正在歸置一盞盞做工精致的茶杯,她看了一眼大王,瞧着陌生,便多問了一句,“德公公呢?”

“德公公有事。”

大王說着,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在窗前的架子上看到了約莫十幾種點心,上面那層是趙先傲吃的,而下面那層都是給“獸王”的。

大王吞了吞口水,實在是饞了。

“茶葉從廣儲司取來的,你就一直拿在手上了?”

“嗯。”大王剛點頭,便與惠心姑姑對上了視線,他挺喜歡這個每天給他送糕點的惠心姑姑,因此對着惠心姑姑咧嘴笑了。

他這莫名一笑,讓惠心姑姑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你這小孩,傻笑什麽呢。”

惠心姑姑也才二十二,叫大王一聲小孩卻自然的不得了。

“沒笑什麽,姑姑茶葉給你放哪呀?”大王仗着面相嫩,喚惠心一聲姑姑也不臉紅,他笑眯眯看着惠心,和面對德公公桂公公時的态度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沒辦法,他就是喜歡這些脆弱的小雌性。

“放在那邊的架子旁邊。”

“好的~”大王把茶葉放在了架子下面,順手端了一盤糕點倒進了自己的懷裏,“姑姑我走了~”

惠心姑姑止不住的笑,眉眼溫婉至極。

她進宮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說話的小孩,奶聲奶氣的,像撒嬌似的,往常來這送東西的太監哪個不是謹慎又小心,生怕說錯一句話,忒無趣。

“你先等等。”

被叫住的大王緊張了一下。

不是吧,這樣都能發現他偷東西?

“一會皇上就下早朝了,那有一筐紅棗,挑揀些好的拿來。”

“哦,我知道啦。”大王松了口氣,走到那筐上好的和田棗前,拿起一個塞進了嘴巴裏,背着惠心姑姑偷偷地吃,甜醇的味道和軟糯的口感讓大王十分喜歡,他以前做老虎的時候可沒吃過這個。

狗皇帝,原來天天背着他吃好吃的。

大王一賭氣,将顆粒飽滿果肉厚實的和田棗都塞進了自己的嘴裏,把不好的都挑到了狗皇帝吃棗用的白玉錯金嵌寶石碗裏。

至于吐出來的棗核,大王偷偷的藏進了袖口。

“弄好了嗎?”

“好了~”大王笑着把碗端了過去。

宋朝飲茶時有吃棗吃橘的習慣,以此來消減茶中的苦澀,和田棗珍貴稀少且是養氣補血的好東西,每年得到的進貢,只有皇上能食用,這是宮裏人的常識,惠心姑姑檢查了一下是否有毒後,便放入托盤中,等着一會呈給皇上,并未注意棗的品相。

離奉茶的時候還有一會,惠心姑姑就和大王多說了幾句,無外乎是你叫什麽名字,什麽時候進貢,因為什麽時進宮,大王皆瞎編如流。

編的時候,他也有點擔心自己懷裏揣着的糕點,“那個,惠心姑姑,德公公還等着我回去呢,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惠心姑姑愈發的喜歡他了,她知道德公公讓這小孩來送茶葉的意思是想提拔到有空缺的禦前,她記得李總管那個幹兒子小省子剛被李總管帶到這的時候可是沒事找事死賴着不走,這才在皇上面前露了兩次臉,有了現在的小省公公。

在禦前伺候的都有一個同樣的特征,就是模樣好,皇上喜歡看。

德公公眼神還不錯,這小孩長的俊俏,能得德公公賞識應該也算機靈……

“別走了,一會跟着我去奉茶。”說完,惠心姑姑等着大王笑,然而她等來的是一臉驚恐。

“奉奉奉奉奉,奉茶?”大王眼睛瞪的溜圓,說話也直磕巴。

“怎麽了?害怕?皇上貴為天子,又不吃人,怕什麽。”

他不吃人,但他保不齊要吃虎啊。

大王想說話,卻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咳咳……不是,惠心姑姑,我,咳咳……我不行,我這還有事呢,改天,改天。”

惠心姑姑看着因為咳嗽眼睛冒出一股水汽,眼角挂上了紅暈的大王,心裏升起一股女人天生便有的母性,對大王産生了一股憐愛之情,“改天什麽,趕緊的,你這小孩真是不知好賴。”

惠心姑姑邊說邊用手輕柔的在他背上撫拍。

大王自打進宮以來,和他走的最近的一個小雌性就是曾用手帕給他擦嘴的惠妃,在有就是現在的惠心姑姑,前者大王沒有什麽感覺,甚至覺得非常虛僞,而後者讓大王不自覺的紅了耳朵,心裏似有小鹿亂撞。

大王悄悄擡眼偷瞄了一眼惠心姑姑,第一次産生了變成人也挺好的感覺。

“不咳了?”惠心姑姑彎着唇溫柔的問他。

“嗯。”大王有些羞澀。

哎呦,好想和惠心姑姑抱一抱~

從小沒媽又接連遇到德公公桂公公這些奇怪老男人的小老虎猛然之間遇到一個溫柔體貼的雌性,內心瘋狂的想和她親近一些,正因為這種念想,使得大王壯起膽子,決定和惠心姑姑一塊去奉茶。

皇上下了早朝正是沒有精神的時候,需要喝茶提神,惠心姑姑把棗和茶的托盤交給大王,讓他跟着自己。

大王對禦書房這片最熟悉了,幾乎不看腳下就知道哪裏有臺階,惠心姑姑見他毫不怯場,腳步又穩重,姿态也好看,心裏暗自決定讓他在皇上面前好好的露個臉,要是李總管也覺得可以,就調到清茶坊和她做個伴。

到禦書房,大王看到了站在那裏的李總管,還是産生了一絲忐忑,然而李總管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只是用銀針試了試茶水,嘗了一顆和田棗,過了一會,感覺沒什麽問題,便讓大王和惠心姑姑進去了,大王才放下了心。

對嘛,沒人會認出他就是獸王的。

惠心姑姑給大王使了個眼色,大王明白是什麽意思,他總在禦書房玩耍,知道奉茶的規矩。

大王深吸了口氣,打算把東西送過去就回清茶坊和惠心姑姑玩。

為了不影響皇上批閱奏折,宮女太監守着的地方和皇上的書案隔着一道屏障,大王繞過屏障才看到了坐在書案後的趙先傲。

這是大王第一次以一個人的角度看趙先傲,他穿着一身雍容貴氣的寶藍色金龍常服,持筆端坐脊背挺直,黑發被一只金玉簪高高的束在頭頂,大王瞧他眉頭微蹙,纖長的睫毛低垂着,桃花眸中似有雲霧經久不散,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趙先傲敏銳的神經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擡起頭便對上了一雙有些茫然的眼睛。

嗯?

天子容顏不容窺視,即便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李總管和他說話的時候也要低下頭,冷不丁碰上一個這麽沒規矩的,趙先傲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哪裏不對勁,一直在看大王。

大王被他看的手心冒汗,連忙上前幾步,打算将棗和茶放在書案上趕緊跑。

在禦書房奉茶的時候是不能開口說話的,這會打擾皇上批閱奏折時的思路,大王現在愛死這個規矩了,他把托盤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拿起白玉碗,輕輕的放在了案邊,而茶杯卻沒有地方放了。

大王想着,他總不能把茶杯放在那摞奏折上,更不能擱在硯臺裏頭,所以他彎了彎腰,把杯子往裏面送了一些。

這一彎腰,一直注意着他的趙先傲看到了他懷裏的糕點。

獸王的糕點都是用專門的食材和模具制作,趙先傲總喂他吃,不能在熟悉了,所以,在大王打算離開的時候,他開了口,“等等。”

大王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他壓低了嗓子,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皇上,有什麽吩咐嗎……”

聽到他的聲音,趙先傲眉頭蹙的更深了。

是不是哪裏怪怪的。

“你懷裏是什麽?”

大王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了,他腦海裏一瞬間閃出好幾種應對方案,想了又想,選擇了最靠譜的,“是獸王的點心,奴才打算,用這個引獸王出來。”

完美,他太機智了。

大王正得意呢,又聽趙先傲說,“拿出來。”

狗皇帝!我就想吃點東西也不行!你要餓死我啊!你等着我變回去的!

大王咬着牙,把手伸進了貼裹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大把糕點,放在了一旁的托盤裏,然後憤憤的把手收了回來。

手放下來的時候,稍微的,多用了那麽一點力氣,藏在袖口裏的棗核也被甩了出來……

大王和趙先傲雙雙盯着一地的棗核,表情大同小異。

大同,是指懵逼。

趙先傲唇抿的更緊了,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紅棗中撥弄了幾下,随意的拿出了一顆。

比起他以往吃的,今天的棗,很小,很瘦弱,這顆,還有蟲眼。

好的大概已經被人偷吃到了肚子裏。

他看了一眼面前鼓着臉委屈巴巴的小太監,清了清嗓子,沒多說什麽,“把這收拾了。”

大王一聲不吭的蹲在地上用手把棗核攏到一起,抓起來重新放進了袖子裏,随即站起來,拿起托盤,對趙先傲道,”奴才告退。“

“朕有讓你走嗎?”趙先傲側身而坐,詢問他,“你叫什麽?”

大王端着托盤,耷拉着腦袋看着裏面的糕點,“小,小元子。”

小元子……

趙先傲上下打量着他,許久過後忽然開口,“擡起頭。”

不會是認出來了吧?不可能啊!怎麽可能呢!

大王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只見趙先傲沖着他手裏的托盤挑眉道,“吃一塊。”

大王多聰明,他當然不會趙先傲說吃就往嘴裏塞,很矜持的說,“這是獸王的糕點,奴才怎麽能吃呢……”

趙先傲板着臉,冷聲道,“朕命你吃你就吃。”

這可是你逼我的!

大王一手端着托盤,一手去拿糕點,他還不太會用手,拿東西的時候像個孩童,四指合攏并做一指,與拇指配合着把糕點抓到了手裏,然後直接用手掌往嘴巴裏塞。

趙先傲眼睜睜的看他吃東西的時候把四根手指頭也帶進了嘴裏。

嗯……他大概是瘋了。

“你……”趙先傲正想問他些話,卻聽他糕點還沒咽下去,口齒含糊的問,“皇上,我,奴才能走了嗎?”

趙先傲覺得他吃的有點幹,特別想讓他喝口熱茶壓一壓,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下去吧。”

大王端着托盤轉身往外走,邊走邊把糕點往懷裏塞。

怎麽着他也不能就這麽帶出去吧。

趙先傲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這才拾起筆打算繼續批閱奏折,可不知怎麽,腦海裏全都是“小元子”小小的縮成一團蹲在地上撿棗核的模樣。

趙先傲勾起嘴角,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自己并不清楚此刻他眼中滿含的寵溺。

小元子是吧。

大王一出禦書房就被惠心姑姑一把拉到了邊上,“怎麽待了這麽長時間,沒出什麽差錯吧?”

剛剛大王一進去,惠心姑姑就後悔了,東三所的太監再怎麽機靈第一次見到皇上也免不了慌亂,再加上獸王又不見了,皇上從昨晚開始就心情不佳,是她一時急迫,失了分寸。

大王進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惠心姑姑心裏跟長草了似的,生怕他沖撞了皇上。

大王嘆了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差錯,可能,大概,或許,出了吧……

這邊大王還沒走,禦書房裏頭趙先傲便喚李總管上前,一會的功夫,李總管出來了,他慢悠悠的走到了大王面前,從上到下掃了一眼。

也是奇了怪,這小太監進去這麽一會,皇上臉上就有笑模樣了。

“你叫什麽?”

大王已經被這個問題問惡心了,“小元子。”

“小元子……”媽呀,不會是因為和獸王撞了一個字吧?完了完了,皇上怕是着魔了。

李總管內心澎湃,但面上永遠是一個樣子,“算你走運,禦前剛好有個缺,明天開始你就到清茶坊當差,規矩讓惠心姑姑教你,切記要少言慎行……”

他提點的話說了一大堆,然而大王只聽進去了幾句話。

到清茶坊當差,讓惠心姑姑教規矩。

大王仰着腦袋望着湛藍的天,止不住的傻樂,樂的旁邊幾個太監宮女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提拔到禦前也不至于這樣吧。

“行了!別笑了!趕緊的去東三所收拾東西,小省子,給他安排住處。”

大王拿着自己那套衣服說要去禦前的時候,東三所全員震驚臉,尤其是桂公公,直接傻眼了。

說好的過幾天提拔呢?這才一晚上啊!你們這後門走的太無恥!

德公公則是樂開了花,他萬萬沒想到,就送個茶的功夫,直接到了禦前,照這個速度,三五年下來大內總管不穩穩的,幸好幸好,他對小元公公的态度好。

大王原本是沒什麽好收拾的,王省說了,那邊什麽都有,讓他拿自己的東西就行,可德公公腳前腳後的跟着他,往他的小布包裏放了左一樣東西右一樣東西,好像生怕他去禦前受委屈。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大閨女,你給我面膏幹什麽。”

“這話說的不對啊,皇上最在意身邊人的模樣了,你瞧瞧你這小臉,白白淨淨的,多嫩啊,得好好養着才行,我這盒面膏可是在宮外……哎,你別走啊,拿着!”

大王真就受不了這麽墨跡,這要是在虎頭山,德公公要是只兔子,他二話不說一口就咽了!

不,血淋淋還帶毛的東西他現在咽不下去了……

再三保證自己将來得勢絕不會忘記給他機會的德公公後,大王的耳根終于清淨了。

他拎着沉甸甸的包裹不緊不慢的往清茶坊走,随手從懷裏掏出一塊糕點塞進嘴巴裏,嗯,果然和在禦書房吃的時候一樣,味道很不好。

做老虎的時候吃着,也沒覺着沒滋味,做人怎麽就咽不下去呢。

大王把嘴裏的糕點吐到草叢裏,開始琢磨今天在禦書房發生的事。

趙先傲到底有沒有聽出來他的聲音。

應該不會,要是聽出來了他怎麽着也得驚訝一下吧,不說驚訝,他剛剛眼神都沒有太大變化。

要說唯一的異常,就是讓他吃那塊糕點,完全沒道理啊,難道知道是他偷的,故意懲罰他?

再怎麽回想,大王也沒有察覺出丁點趙先傲認出他的跡象。

“小元子!你去哪啊?”

大王側頭,看到小順子拎着掃帚朝他快步走來,“我去清茶坊,以後就在那當差了。”

大王說的漫不經心,可小順子卻和桂公公一樣滿臉震驚,“清茶坊!你要去禦前當差了!”

“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大王蹙眉,不是好眼色的看他,“我和德公公說過了,那間屋子以後就給你住,估計那個小桂子也不敢對你做什麽了。”

小順子聽了,猛地跪在地上,眼淚又不要錢的往下掉,大王看他張嘴就知道他想致一套長篇大論的感謝詞,果斷的捂住了他的嘴,“什麽也別說。”

看小順子含着淚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大王吞了吞口水,補充了一句,“都在心裏。”

小順子頓時覺得他無比高深莫測,用力的點頭,以此表達自己崇高的敬意與深刻的感恩。

大王的又一新住處在皇上寝宮後面的一個小院落,這裏住着的都是負責伺候皇上日常起居的禦前太監,屋子都不大,不像東三所那麽寒酸,卻也沒奢華到哪去,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平時在這住的太監宮外都有房産。

李總管不一樣,他雖然也常在禦前伺候,但是他自己住在坤寧宮邊上的一個獨院裏,很是寬敞,作為李總管的幹兒子,王省也能稱得上是太監裏的二把手,但此刻對大王,他客氣的不得了。

“你以後就住在這,明日晨時去清茶坊即可,皇上喜歡幹淨,以在禦前當差一定要每日淨身更衣,不得吃蔥蒜,對了,新衣服剛送來在床上,先只有兩身,你換着穿,過幾日內務府還會送來新的,春夏秋天一季五身。”

這就是升官的好處?

大王在王省的安排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換上了幹淨的新衣,還美滋滋的吃了一頓飽餐。

吃飽喝足,大王又升起了玩心,他拿着九連環,不由的想,人的手怎麽這麽好,什麽都能擺弄擺弄,比當虎有意思多了。

沉浸在做人的樂趣中,大王忘記了那個信誓旦旦說一定要變回去的自己,也全然不知,他的老底已經露了出來。

趙先傲坐在塌上,輕抿了一口熱茶,“查到了嗎?”

李總管低着頭,輕聲回道,“東三所的掌事說,小元子是因為生病從儲秀宮打發出來的,奴才去儲秀宮問過了,确實有這麽一個人,但是他叫小卓子,現在在珍寶館侍候寶器,随後奴才又清查了名冊……十歲往外,二十往裏,并沒有名為小元子的太監……”

李總管就差沒直接說,這個小元子是憑空冒出來的。

搞不好是別國的刺客暗探……李總管想想都倒吸一口涼氣,多吓人啊。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皇上聽了他的話反而笑了,“行,朕知曉了,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李總管深深覺得自己不配做大內總管,他居然連皇上在想什麽都不知道。

“皇上……還有一件事,夏貴人和敏嫔到現在還在宮裏找獸王……”所以這獸王咱們還找嗎?

“傳下去,獸王找到了,染了風寒,在宮外修養。”

皇上的心思,他就是到死也猜不透了……

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啊!

很快,獸王貪玩,夜裏因天氣寒冷染上風寒,被送出宮外療養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

大王聽到有太監議論這件事的時候整只虎都是蒙的,九連環也不玩了。

啥情況?

狗皇帝不要他了?

意識到這點時,大王的情緒變得非常低落。

他把九連環塞到一旁的太監手裏,默默地走到了長廊的圍欄邊坐下,弓着腰杵着下巴,憂傷的望着庭院中的假山。

“獸王”出宮了,他要是變回去,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狗皇帝一定是因為他再一次突然不見生氣了,這可咋辦。

從原本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變成了一個小太監,大王的心理落差實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一時半會想不到一點應對方式,只能落寞的坐在這裏。

也是倒黴透了,這個時候天上竟然飄飄灑灑的落下了雪花,這雪還越下越大,大王冷的直抖,想悲秋傷月的憂郁一下都不行了,縮着脖子跑回了屋裏,大被一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淩晨。

他醒的時候,涼涼的光透過窗子投進床榻邊的白紗帳內,大王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朦胧的雲霧中。

借着微光,大王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不似趙先傲那般細長,有些胖,攥起來就是饅頭。

“哎……”

大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嘆氣,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的委屈從何而來,總之,就連笑一下都很難。

不過,生性樂觀開朗的大王很快就調節好了情緒,他想起來,今天要到清茶坊當差。

和惠心姑姑一起!

大王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別別扭扭的上了廁所,還未到晨時便去了清茶坊。

“惠心姑姑~”

惠心比他還要早來,看到他仍是誇贊,“這麽勤快。”

大王實話實說,“自己待着悶。”

小孩耐不住深宮寂寞,惠心很能理解,她十五進宮,一晃七年,也是從那個貪玩的時候過來的,人遲早會長大,會穩重,性子是慢慢磨出來的。

就是會可惜,一個個天真活潑來,矜重謹慎的走。

“昨個雪下的大,把院裏的雪掃掃吧。”

“好!”

皇宮很大,就是掃雪也是各司其職,各宮的太監把院裏的雪掃到外面,再由東三所的太監清路的時候統一從東南西北四大門推出宮外,以免将化未化的雪結冰。

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可大王并不清楚,他來到皇宮後第一次下這麽大的雪,在此之前,他對掃雪的印象還停留在虎頭山下的獵戶家。

他記得自己去偷雞吃的時候,獵戶家的兒子把雪堆成了雪人,那時候他就可羨慕了。

下了這麽大的雪,大王終于能得償所願了。

他打算把雪推到一起,然後堆一個大大的雪人。

大王掃雪的時候,惠心姑姑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他力氣很大,幹活也麻利,一會的功夫,庭院裏一半的雪都清幹淨了,誇贊了一句便轉身回了屋。

等她忙完了再出來,院裏的紅梅樹旁明晃晃的站着一個胖雪人,腦袋上還安着兩個黑煤球。

惠心姑姑當下實在是不知道說點什麽好,“小元子!”

大王笑呵呵的從拱門後冒出頭來,搖了搖手裏不知從那棵樹上掰下來的樹枝,“惠心姑姑~看到我堆的雪人沒~”

“……”惠心姑姑面對着這樣笑的大王,責備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一下早朝,趙先傲就聽說了某人掃雪掃出個雪人的事,生怕宮裏這些墨守成規的人擾了大王興致似的,忙囑咐李總管,“別管他。”

小胖虎,你就玩,朕倒是要瞧瞧你什麽時候能想起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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